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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智尊者作品选集(一)
2019-01-31 21:24:22 来源:清净莲海佛学网 作者: 【 】 浏览:941次 评论:0

向智尊者作品选集


向智尊者简介


◎一九○一年七月,生于德国法兰克福汉诺镇。


◎一九三六年六月,于锡兰出家,受教于三界智尊者(Nyanatiloka Thera)。


◎一九五八年一月,创立锡兰佛教出版社(BPS)。


◎一九九四年十月,入灭于锡兰隐居林(Forest Hermitage)。


◎ 重要著作:《法见》(The Vision of Dhamma)、《佛教禅观心要》(The Heart of Buddhist Meditation)、《阿毗达磨研究》(Abhidhamma Studies)、《舍利弗的一生》(The Life of SAriputta)。


【舍断今生与来世-向智尊者作品选集(上)】-------------------------------------------------   2


古老的自由之歌


舍断今生来世,如蛇蜕旧皮


破除渴爱、我慢、贪欲


无我与涅槃


【尽除不善根——向智尊者作品选集(中)】-------------------------------------------------   41


善恶的根源,觉悟的标记


什么是善根、不善根?


轮回与轮回的止息


舍断不善根,饶益自他


以念与观断除不善根


心的十六种染污


【走向寂静—向智尊者作品选集 (下)】 -------------------------------------------------------   82


正念的力量


觉知、净化你的心


自由开放地面对烦恼


停止与放缓的艺术


以直观看现实世界


四种崇高的心灵境界


 
【舍断今生与来世-向智尊者作品选集(上)】


古老的自由之歌


舍断今生来世,如蛇蜕旧皮


破除渴爱、我慢、贪欲


无我与涅槃

 

古老的自由之歌


《蛇经》之一《蛇经》的出处与全文


 向智尊者 着


香光书乡编译组 译

 
《经集》不断告诫我们:对自由不要有错误的见解。


仅仅依循自己任性的奇想与欲望,或是受到其牵引,都不是真正的自由,


只是寻求一个束缚以替代另一个束缚而已,我们仍旧找不到真正的自由。


 
自由之歌-《经集》


就最古老与最具特色的部分而言,《经集》()是一首深深策动人心的自由之歌。这部古籍中的偈颂,激励我们舍弃不断增高的围墙-累积自生活与思考习惯,所筑成禁锢生命的狭隘范畴。这些偈颂呼唤着我们,要从那些控制着我们的烦恼,以及无数的奇想与希冀中解脱出来。


自由的呼唤来得总是时候!因为在一生中,我们总是将自己束缚于各种地方,或受到他人与环境的各种束缚,而习以为常地生活,无法全然远离。


事实上,对于「浪费精力」这相反的倾向而言,将自己「束缚」在一项有意义的工作与责任,或高尚的人际关系上,都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解药。就像步行时的肢体动作,不仅由抬高和伸展脚的「放松」动作组成,还包括将脚放低与平稳落地的「收紧」功能。同样地,心的活动也需要支持、提升与进步。


但是,在生活中已享有「立足安稳」的舒适之后,我们很容易忘记要向前迈进,反而会比较倾向于「巩固自己的阵地」,以改善并美化那个我们用习惯、想法和信念所制成的牢笼。一旦安住于自己习惯的生活与思考方式,就愈发不想冒险放弃它们,去追求生活与思考的自由,因为那充满了种种的危机和不安。真正的自由,是加诸于我们身上,不断更新且责任重大的抉择所带来的沉重负担,且这抉择必须受到正念、智慧与慈悲的指引。


很少有人会乐于接受这种重担,相反地,他们较喜欢接受他人给予的规则,因而被私欲和约定俗成的习惯所牵引、束缚。由于习惯于内外受缚的生活,便产生了如埃瑞希.佛洛姆(Erich Fromm)[1] 所谓的「恐惧自由」,假如让这份恐惧持续并生了根,必然会使我们内在成长与创造力停滞,社会和文化也会沈滞不前。在停滞的状态下,有毒的成分将会危害人类身心、社会与心灵的健康,同时也验证了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2] 所说的:「死水生毒害。」


那些肯定生命,并想保护人类不因生理或心理所产生的毒素而衰弱不堪的人们,都必须蜕去「恐惧自由」的旧皮,并奔向自由的崎岖道路。这条道路之所以崎岖,是因为它要求我们捣毁由自己的贪与瞋、偏见与教条所制造的桎梏,而我们总是愚蠢地将之作为饰品般珍惜。但是,一旦如实知见这些事物是获得真正自由的障碍时,这项舍离的艰辛工作,当下即变成一项快乐的体验。


无论如何,《经集》不断告诫我们:对自由不要有错误的见解。仅仅依循自己任性的奇想与欲望(chandagU, 913 颂),或是受到其牵引(chandAnuIto, 731 颂),都不是真正的自由,只是寻求一个束缚以替代另一个束缚而已,我们仍旧找不到真正的自由:


由于渴爱新的,而舍离旧的-


渴求从不来自于解脱束缚,


只是放手重新去抓取,


犹如猕猴攀捉枝条,放一取一。(《经集》791 颂)
 

解放者与立法者一样,同时为人们所需要。以下所写的内容,是为了响应伟大的解放者-佛陀,作为敝人不成敬意的献礼。


接着是一些对《经集》第一经(《蛇经》)的随兴深思,间或散置从佛典中掇拾而来的片段,希望有助于阐释这些偈颂。

 

《蛇经》


一、一旦忿怒生起,


他能将之调伏,


如及时药能减缓


迅速蔓延的蛇毒,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二、他完全拔除贪欲,


如潜入池中将莲花连根拔起,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三、他完全断除渴爱,


使其湍急之流枯竭,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四、他完全破除我慢,


如洪水冲毁脆弱的竹桥,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五、他于诸有界中


找不到核心或实体,


如从无花果树中


寻花般枉然,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六、他心中没有忿恨,


超越所有的「此」和「彼」,[3]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七、他已烧尽恶念,


于心中尽除,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八、不急亦不缓,


他完全超越世间的扩散,[4]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九、不急亦不缓,


明了世间「一切皆虚妄」,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不急亦不缓,


离欲的他,明了「一切皆虚妄」,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一、不急亦不缓,


离贪的他,明了「一切皆虚妄」,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二、不急亦不缓,


离瞋的他,明了「一切皆虚妄」,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三、不急亦不缓,


离痴的他,明了「一切皆虚妄」,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四、他没有随眠烦恼,


诸不善根已除,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五、他没有任何


可能使他轮回的不安,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六、他没有任何


使他受制于「有」的欲念,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十七、他舍断五盖,


度脱疑惑,平静,拔除内在的箭矢,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编者按:本期专辑内容译自向智尊者(Nyanaponika Thera)所著的《法见》(The Vision of Dhamma: Buddhist Writings of Nyanaponika Thera)一书,《法见》于一九九四年由锡兰佛教出版社(BPS)出版,中译本将由香光书乡出版社出版。专辑中部分标题为编者所加。)

 

【译注】


[1] 佛洛姆(Erich Fromm, 1900-1980),德国人,为二十世纪初杰出的精神分析学家。


[2] 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 1757-1827),英国著名的诗人。


[3] 诺曼(K.R.Norman)的译本将之解释为:「超越了投生于如是如是处。」(PTS, 1995, P.1)


[4]「扩散」(diffuseness)一词的巴利语 papaJca,为「虚妄」、「迷执」、「戏论」之义。诺曼则使用diversified 一词译之,是「多样化」、「扩大」的意思。许多不同的《经集》译本将此句译为:「超越世间一切虚妄」。本文则依向智尊者所使用的
diffuseness一词而译为「扩散」,意指多元的世间,详细内容请见后文。

 

舍断今生来世,如蛇蜕旧皮


《蛇经》之二 ---- 复句的省思


藉由善加引导、不断调适,我们学会平等地看待各种情况的两边-


我们本性中的二元性与所面对的客观环境。


只有面对、了解生活经验中对立的两边,我们才能征服、超越它们。


 
蛇蜕皮的譬喻


《蛇经》的复句: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本经每一首偈颂的最后一行,都提到蛇蜕皮的譬喻,上座部古德的解释如下:


蛇依据以下四点蜕去旧皮:


(一)遵循所属物种的法则;


(二)由于厌离;


(三)藉助支撑物;


(四)努力。


其中,(一)「所属的物种」,即那些条状的动物-蛇。蛇不会违反其物种的五种特性:出生、死亡、冬眠、同种交配与蜕去旧皮。因此,就蜕皮而言,蛇遵循的是本身的物种法则。


(二)但在遵循物种法则的同时,也因为厌恶旧皮而蜕皮。当身体的一半已经和旧皮分离,而另一半仍然附着时,蛇会感到厌恶。


(三)在这种厌恶的心态下,蛇会将身体支撑在一块木头、树根或石头上,并且-


(四)努力地使出全力;蛇将尾巴缠绕在支撑物上,用力地呼气,并且扩张伞状的颈部,而将旧皮完全蜕去,然后自由地到牠想去的地方。


蛇的蜕皮与比丘十分相似。比丘所属的「物种法则」就是戒律,他一方面持戒清净,一方面看见当中的苦,(由于种种对立冲突)形成自己与他人的存在,而这存在会产生苦,因而对「今生和来世」的「旧皮」感到厌离,并寻求善知识(有智能的老师与禅师)的协助,于是藉由道支-正精进,而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将白天和晚上分成六等分:白昼时,他经行或禅坐,远离障碍的事物而净化自心;初夜、后夜亦复如是;中夜时分才躺下休息,如此地努力奋斗。如同蛇弯曲尾巴,他则结跏趺坐;如蛇用力地呼气,比丘则提起他所有努力不懈的力量;如蛇扩张伞状的颈部,比丘致力于增长自己的内观;如蛇蜕去旧皮,比丘舍弃今生和来世。如今,他卸下重担,进入五蕴无余的涅槃界(anupAdisesa-nibbAnadhAtu)。(《经集注》)
 

蛇遵循所属的「物种法则」,丢弃已成为负担的东西-旧皮,牠十分欣然地蜕去旧皮,如此一来,终于可以坚决地、毫无负担地走上自由之路(yogakkhema)[1]。比丘每天修行舍离-长久以来,早就了解实际上不属于「自我」的事物,而降低「自我」与世界的束缚,紧缚的执取会愈来愈放松,直到像蛇毫不费力地脱落了旧皮一样。正如佛陀所说的譬喻:斧头的柄会因不断地使用而耗损;就好比最坚牢的缆绳一直受风吹、雨打、日晒,也会变得十分脆弱,最后终将断裂。因此,即使渴爱与无明的束缚曾如此牢不可破,也会因不断地舍弃、放下,而变得脆弱不堪,终有一天会完全地自心中脱落。


采取这种「蜕皮」的方式,不用「强力违抗本性」,这是一种自然成长的过程,正如旧皮不再附着蛇身,「自我」也不再成为执着的对象。只有以这方式,人才能征服深植于内心的强烈冲动与虚妄见解。


在究竟解脱的行动中,任何尚未自现有的身心结构脱离,或仅是稍有连接的东西,都不必强力破除。因为空虚的外壳只需要强壮肌肉最后的一丝努力,就能将长久以来隐藏于身心、想象出来的空洞「自我」概念摇落下来。


如今呈现在禅坐者双腿前-如蛇旧皮般的,是一堆无生命、细长又充满皱纹的思想结构,这骄傲又不实在的想法-「我」和「我所」,一度被认为能散发美丽的迷人丰采。如今这种错觉不再出现,而新的「概念的皮」已然成长,虽然这个语词并不完美,但不再染上我慢、渴爱与邪见的虚妄色彩,能如实地看待身心,不再错误地理解,或期待身心所不能给予的永恒安乐。他已丢弃了多么大的忧恼、恐惧、挫败和渴爱不已的包袱!人若能蜕去对不属于自我事物的执着,心就会变得多么轻松自在!


真正必须蜕去的,是根源于自我错觉的执取。在完全舍断之前,这自我的错觉凭借着三股强烈的力量-我慢、渴爱与邪见,紧附于身心,这三股力量同时也滋养着自我的错觉。即使在理智上与自我有关的邪见已破,但另外两者-我慢和渴爱的力量,也会大到足以用虚妄的自我,对身心(或身心的某些特色)产生认同。


这个认同必须在三阶段中完全灭除,直到将身心视为如佛陀在祇陀林中拣起的枯叶般,不属于自己。当时佛陀问比丘们,这些树叶是他们自己或是他们的财产?比丘们回答:「这些树叶当然不是我们,也不属于我们。」佛陀于是说:「所以,比丘们!舍弃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舍弃一切对色、受、想、行、识的执取。」(《中部》22)(1)。


放弃一些与我们明显无关或无意义的东西,如那些枯叶或任何生活中无关紧要的琐碎事物,这当然容易;但放弃心爱的东西或深爱的人,则比较困难;然而,舍离身体与感官的欲乐、好恶,以及思想的知性之乐、根深柢固的习气与习惯,舍离所有本能地、毫不思索地视为「我们自己的」事物,这才是最困难的。


这一切构成「自己」的要素,都明显地在变化,有时变化得迅速且彻底,有时甚至将我们的好恶、习惯与思想,都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但我们仍继续由衷地将这些新的心境视为「自己」,彷佛是从前的那个自我一般。自我的错觉如此地顽强,也因而难以破除。


然而,佛陀也为这最艰苦的任务嘱咐我们:


放弃不属于你的东西!那些是不属于你的呢?色不是你的,放弃它!你因此会得到利益和快乐。受、想、行、识不是你的,放弃它们!你因此会得到利益和快乐。
 

在此,我们必须记得,要舍弃的是对五蕴的执着,而且必须一步步慢慢来。我们无须期待习惯性的好恶、知性之乐与欲望会突然消失,也不能、不该用暴力来摧毁。这表面上坚固且明显的个性,已吸收物质与精神的滋养而逐渐完备,一天之中,它们无数次地用心接近我们想要的物质与精神对象,一次又一次,我们将这些对象当作是「自己」,并深信它们就是我们自己。


蛇蜕皮的譬喻,有助于停止错误的认知


这一连串累积执着与自我认同的过程,如今必须用舍离的渐进方式来逆向操作,藉由消解或停止那些错误的认知来达成。佛陀的教示主要是帮助我们逐渐地舍离,而能正确地生活与思考。蛇蜕皮的譬喻,就是其中的一项协助,若以这角度来看,这个譬喻可以教导我们许多事情,当中某些深思的方式,对我们也有所帮助。

 

〔观想身体的皮肤如蛇丢弃的旧皮〕


一、看着包裹我们身体的皮肤,是如此坚实细密,健康地存在着,温热的血液在皮下搏动。现在想象它静置在面前,空洞且松软,像蛇丢弃的旧皮一样。藉由这种方式,你可以观三十二分身中的皮肤,这是一种佛陀所推荐的禅修法 (2)。当它栩栩如生地在心中映现时,有助于疏远并舍离对色身的执着。

 

〔对正确的舍离不感后悔,如蛇不为失去旧皮而悲伤〕


二、蛇在蜕皮时,会毫不犹豫地实践生物学的「物种法则」;对于真实的正见认为需要放弃的行为,比丘也毫无踌躇或逃避地断然舍弃,正如蛇不会为失去的旧皮悲伤。因此,当舍弃看来已毫无价值与实体的东西,并用新的、更美的东西-舍弃的快乐来替代,而获得自由的狂喜、内观的寂静、心灵净化与平静的光辉,这时,对正确的舍离便不会感到后悔。这种由新的体验所渐渐增强的力量,会使通往究竟解脱的道路愈来愈清晰。

 

〔对残存的执取与烦恼感到厌离,如蛇对未脱的旧皮感到厌恶〕


三、根据我们所引用的注释,当旧皮尚未完全蜕去,还有一部分附着于身体时,蛇会对牠的旧皮感到厌恶。同样地,佛弟子对残存的执着、烦恼也感到厌离,因而迫切地想要究竟解脱。这种厌离象征他在「舍离」方面的进步,而进步的原动力,是来自于日益觉悟到未除去的烦恼所蕴藏的过患-对自他的过患。


一旦看到这些过患:整个人类的悲剧-轮回的困境,他的痛苦将不断增加;而当他内心修持与持戒清净愈进步时,对修行和持戒的障碍就会愈嫌恶。因此,佛陀劝告他的儿子罗喉罗:


增强你心中的厌离。(《经集》340 颂)


佛典经常提到「厌离」(nibbidA),视其为迈向完全舍离的助力及阶段之一。对禅修者而言,当对存有的诸行感到无喜无乐,并觉知到轮回的过患与悲哀时,八观智中的厌离随观智便相应生起。在难以计数的经文中,佛陀说当弟子亲见身心的组成分子为无常、苦、无我时,会生起厌恶,由于厌恶而离贪,由于离贪而解脱。八支圣道之所以受到赞扬,即是由于它导向彻底的厌离世间,导向离贪、灭尽、寂止、通智、正觉、涅槃。当内观加深、加强时,此处所称的「厌离」,即会失去其瞋恨与厌恶的强烈情绪色彩,而变为疏离,并远离世间与自己残留的烦恼。(3)

 

〔运用善知识的支持,如蛇用石头或树根支撑,努力舍弃旧皮〕


四、正如蛇用石头或树根支撑,努力地舍弃旧皮;同样地,古德说,精进的弟子在努力朝向究竟解脱上,应当善用善知识的协助。善知识所给予警戒的关照、明智的忠告与使人振奋的典范,对如此艰苦的工作-使自己从情欲、易受诱惑与顽强的习惯等的沉重负担中,获得解脱-将提供决定性的帮助。


佛陀时常强调并赞叹善知识的价值。尽力侍奉佛陀的阿难尊者有次谈到,成就梵行有「一半」需靠善知识的力量,并认为自己已恰如其分地赞叹其价值。佛陀回答说:


别这么说,阿难!别这么说。完整梵行都有赖于善知识、善友朋的提携。(《相应部》45.2)


善知识的道理适用于比丘的精神生活,而在世俗的日常生活中,也还有其它必须珍惜善知识的理由:因为世间充满了残酷与危险、挣扎与诱惑,而且几乎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愚人与恶棍。所以,如此稀有难得且珍贵的善知识,实在是这个世界所能给予我们的少许安慰,除了友谊的慰藉之外,假如没有蒙受更伟大的安慰-佛陀所说的离苦而达究竟解脱的慈悲讯息,我们的世界将真的很「悲哀」。

 

比丘的意义


此处所使用的「比丘」,与《念处经》(SatipaTThAna)的古注所解释的意义相同:
「比丘」一词,是指认真地致力于实践圆满教法的人。虽然有其它的天神和人,也认真地努力要完成教理的修行,但由于比丘藉由修行而证得的是绝佳状态,佛陀因而提到比丘,……事实上,凡是追随教理者,不论神或人,都称作「比丘」。

 

今生和来世


现在,什么是最后应该放弃并且没有遗憾的?本文称之为「今生和来世」(ora-pAraM),此巴利语的原意是指河的两岸。


「今生」是我们现在生活经验的人间世界;「来世」是指此生以后的任何世界,因为种种的业导致我们于未来再生、轮回,可能投生到天堂般享福的世界,或受地狱般的折磨,或是由我们想象出来、心所向往的世界。对来世任何世界的众生而言,只有涅槃(nibbAna)是「『有』的超越」。


「今生和来世」一词,也应用在我们心中惯性运作的二分法及各种分别、对立的组合上,如胜劣、内外、肯定生命的好坏、接受与拒绝等。简单地说,这意谓着不断循环的对立游戏-以无法消解的不满、失望与痛苦,来维持生命的游戏,佛陀因而要求我们必须舍弃。


超越对立、舍离「两边」,是《经集》重复出现的主题之一。构成我们的念头、态度与感觉的对立组合中,最明显的就是「殊胜与低劣」的组合,人类凭借这二分法,发明了为数众多的宗教、伦理、社会和政治的教义。虽然对这两个语词的定义千差万别,但在要求我们放弃低劣的,并将自己坚定、完全地依附在他们称颂为「殊胜」、「较殊胜」或「最殊胜」的这点上,则是一致的。


自己的意见是最殊胜的,


自己所认为的是「最好」,


其它的则贬斥为「卑劣」,


如此的人将无法远离诤论。(《经集》796 颂)
 

然而,任何与人类相关的领域,无论是世俗或宗教的,只要执取「殊胜与低劣」的分别,最终必定导致痛苦。当我们执着于任何「殊胜」的事物,如果这事物改变了,我们会感到悲伤;若是我们的态度改变了,将发现自己会感到不安与不满。


但是,尽管不断地体验到无常,尽管先前多么令人失望,人们仍然怀抱着希望,希望与自己珍爱、执着的事物永远同在的空想。只有少数「眼中有微尘或无尘」的人,了解这场对立游戏的本身是永无止尽的;而只有一个人-佛陀,向我们开显了解脱的方法。他-伟大的解脱者,开示通往真正自由的道路,在于放弃二分的两边,他甚至认为自己所说的教理也只是为渡河而造的筏,不是让人们紧紧执持不放的:


了解「佛法如筏」的比丘们!连善妙的教法你都应当放下,更何况是错误的教义呢?(《中部》22)


我的弟子!所有的结,无论是粗的或细的,你曾看过我不要你丢弃的吗?


(《中部》66)
 

总之,大家应该清楚了解并牢记在心:放弃两边、超越对立,是最后的目标-结束漫长旅程的目标。因为这段旅程不可避免地要穿越轮回的浮沈,旅人将一次次地与对立的游戏相遇,他必须作出自己的决定,并选择其价值观。当双翼软弱无力时,不要奢望在对立的领空翱翔,否则命运会和伊卡洛斯(Icarus)一样-坠落 [2]。


在短时间内,必须尽一切的知识与力量,坚定地选择「殊胜」以对抗「低劣」,随顺以「法」的立场来看有益的事,并且避免有害的事。但是他应该将自己的选择与价值观视为一只竹筏,不执着并随时准备丢弃,以投入下一段旅程。当仍处在世俗的层次时,千万不能忘记或轻视存于心中的「低劣」-本性中的黑暗面,必须谨慎学习,且坚毅地以智慧来处理。


为了渡过生命的海洋并安全抵达「彼岸」,须有航行于急流和逆流中的技术。然而,在适应内在与外在的急流时,我们必须随时提高警觉。急流有时可能威力强大,必须知道抵抗它的时机。有时必须以正精进来防犯或克服邪恶,来产生及维持良善;有时则必须善巧地抑制过度、不耐的激情,并回到易于纳受的态度,让内在的成长过程依自己的速度趋向成熟。藉由善加引导、不断调适,我们学会平等地看待各种情况的两边-我们本性中的二元性与所面对的客观环境。只有面对、了解生活经验中对立的两边,我们才能征服、超越它们。


对于响应对立的游戏愈发精熟,人因而学会截长补短,以平衡、调和并提升五根(indriya)。当两个完全相反的性质出现时-如精进根与定根-我们很自然倾向于加强弱者,而不会去削减强者的力量,如此,将在更高的层次上重新建立诸根的平衡。只有高度发展的诸根达到平衡,才能往下一个「超越两边」的阶段前进,也就是对于明显对立的最终领悟与调御,如刚毅与温顺,只有在孤立或不平衡时,才显现其对立的特质。


这种和谐是动态而非静止的,当达到如阿罗汉完美的寂静与平衡时,其寂静比任何凡夫所能想象的更广大深远。


在情绪的层次上,阿罗汉寂静的特征,在于面对生活的起伏、经验范围内,可能发生的一切问题和冲突时,所表现出完美且坚定不移的平衡。这种寂静不是冷漠的疏离,而是对各个情况的平衡反应-由智慧与慈悲所产生、所引导的反应。


在意志与活动的层次上,阿罗汉的寂静表现为无有偏爱,以及在行动与不行动间作出谨慎的选择,这些都是以智慧和慈悲为出发点。而作决定时,仍展现出完美的平衡。


在认知和智识的层次上,他的寂静展现在以谨慎、实事求为依据,对每个情况或想法作出公平的判断,这是平等的洞察力,使他免于落入观点偏激的陷阱。


以上是从三方面来谈阿罗汉的寂静,它们具体表现出超越偏激与对立的中道。

 

【注释】


(1) 这些是「五蕴」(paJcakkhandhA),佛陀将个人的特性分析为五蕴。


(2)《念处经》中曾提到,而《清净道论》(第八品)大篇幅解释这种禅修法,藉由身体的组成部分,诸如皮、肉、肌腱、骨、内部器官、分泌物与排泄物等来随观色身。


(3) 见《清净道论》XXI, 43,《无我相经》与《火喻经》(《佛陀的三根本经》(Three Cardinal Discourse of the Buddha),髻智比丘译,《法轮》No.17),《中部》83。

 

【译注】


[1] 平衡安稳。


[2] 伊卡洛斯(Icarus)又译为伊卡鲁斯,希腊神话中发明家代达罗斯(Duedalus)之子。传说他利用父亲以蜡和羽毛制成的翅膀飞翔,但因为太靠近太阳,蜡因此溶化而落入海中。


 
破除渴爱、我慢、贪欲


《蛇经》之三 ---- 偈颂的省思


只有完全地根除烦恼,才能结束轮回 ---- 结束今生和来世,


当烦恼连根拔除时,只留下一些空洞不实、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正如蛇蜕去旧皮」。


解脱者宁静地走入那条无迹的道路 ---- 涅槃。
 


偈颂的结构


《蛇经》的每一首偈颂都在复句提到:「舍断今生和来世」,这与偈颂的第一句(原巴利经中则为二句)所说的,舍去某些内在烦恼(态度、见解上的基本曲解)有关。


这关连所隐含的意义是,只有在第一句提到的烦恼完全灭除(asesaM,灭尽无余)-如第二、三、四颂中明确陈述的,才能处理烦恼中的这些对立。唯有完全灭除,才能连根拔除烦恼胜劣、粗细的外表,以及其明显和潜藏的状态。只要些微的烦恼未除,就足以让对立的游戏死灰复燃,并使偏激的观点苏醒。没有一组对立中的成员,能排除对手所带来的影响,并保持同样的强弱程度。至于烦恼的程度、精神品质的评定与这些烦恼会导致投生何趣,在「胜」与「劣」之间不断有起伏变动。


只有完全地根除烦恼,才能结束轮回-结束今生和来世,结束只要烦恼继续存在,就会不断变动的「胜」与「劣」。当烦恼连根拔除时,即超越今生和来世,只留下一些空洞不实、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如蛇蜕去旧皮」。

 

省察偈颂


〔忿怒〕


一、一旦忿怒生起,


他能将之调伏,


如及时药能减缓


迅速蔓延的蛇毒,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第一首偈颂把忿怒-强烈的生气或盛怒,比喻为被蛇咬后,在体内迅速蔓延的蛇毒。一般总将蛇(至少某些品种的蛇)视为易怒的有毒生物。忿怒是瞋恨的结果,是一切邪恶和痛苦 (1) 的三个强而有力的根源之一。


「瞋恨」(dosa)一词涵盖一切的厌恶,从最弱的不喜欢到最强烈的暴怒。偈颂所用的巴利语 kodha,此处译为「忿怒」,实际上是遍及一切的反抗情绪。但因为譬喻及其较温和的形式,将在第六个偈颂-「忿恨」的项目下出现,所以我们选用最极端的一型-「忿怒」。


佛陀说,在不善根里,瞋恨「是十分邪恶,但(比较)容易克服的」(《增支部》3:68)。可能由于这两个理由,瞋恨在此比其它偈颂中的各种烦恼还要先谈到。瞋恨是大毒,比起三不善根中的欲贪,会引发更大的危机,即直接落入非人行为的深渊,并堕入恶道。


另一方面,瞋恨比较容易克服,是因为它造成内心的不愉快,与人希冀快乐的通性背道而驰。但只有对那些已经了解必须净化内心,并愿意努力的人而言,瞋恨才是「容易克服」的。至于对那些完全认同自己的嫌恶,或甚至想为发脾气找正当理由的人,瞋恨不只难以克服,还可能因而强化成为易怒的个性。


正如被蛇咬到需要紧急治疗,以避免毒液快速扩散全身;同样地,任何生起的忿怒都应当马上抑止,以免爆发为恶口、暴行等可能的严重后果。


真正能治愈瞋恨的解毒剂,是由耐心、宽恕和同情所组成的慈心(mettA),但是除非心受过良好的训练,否则在盛怒时,慈悲的想法很难立刻取代。尽管如此,心仍应立即踩煞车,并迅速抑制生气的念头 (2),如果不这么做,可能会因为不断爆发的怒气,而导致情况完全失控。


这种暂时抑止忿怒的方法,与《中部》第二十经所提到,灭除不善想法的第五个方法相同 (3),也就是强烈地抑制忿怒。藉由如此坚定的抑制行为,争取时间让心情平静下来,以便仔细并平静地面对情境。但这样镇压下来的怒气仍留有余烬,将来可能会爆发得更为猛烈。因此,必须在当天找个安静的时刻,用适当的方法完全消融怒气。对于这点,佛法能够提供许多的帮助。


瞋恨和「贪」一样,能使众生牢牢地绑住彼此,它可能在「今生」或某个投生为人的来世,成为一种开端,而在生生世世中互相报复,拖累彼此。但是持久的瞋恨含藏着一定的危险,会将怀恨者导入悲惨的非人世界-「脱离了人界」;或是怀恨者将投生为阿修罗-好战、自傲且主张侵略的天神,其中的一些人似乎相继地转世为人,成为伟大的征服者和统治者。


瞋恨与忿怒所激发的暴力巨浪与侵略的强力风暴,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袭卷人类的历史,并留下肆虐的痕迹。虽然同样起因于不善根-瞋恨,但这些动乱却展现出各种形式,如种族的、国家的、宗教的、阶级仇恨与其它各种派系、政治上的狂热。那些渴望成为领导者的人早就明了,以共同的仇恨为旗帜,比用分享的爱来号召人群更为容易。这些领导者总是昧着良心利用他们的知识,以达成自己炽热的野心与权力欲望的目的;甚至为了发泄他人或自己无法消除的瞋恨,而利用几百万人作为工具,或使他们成为受害者。数不清的悲剧已如是发生,至今仍是如此,历史课本与每天的日报即足以证明。如今人类面临致命的危机-利用现代科技的暴力和侵略所导致的彻底毁灭,以及透过现代大众媒体与狡猾的操控心思,造成瞋恨的气氛四处扩散。


所以,我们确实有充分的理由去抑止个人的忿怒,并协助社会降低忿怒。在今天的世界里,我们再也不能把减少瞋恨和暴力的呼吁,当作是不切实际的说教而加以拒绝了。为了个人与全人类,减少瞋恨现今已成为我们身心的生存问题。


然而,「在微小的错误中看到危险」,而且知道即使是微细但持久的怨恨,也可能成为强烈的瞋恨与暴力的人,会认真努力地去除任何嫌恶的根源,如是成就第三果-「不来」(anAgAmitA)的阶段。在此阶段,不再回到欲界的「此生」,并确保「来生」-色、无色界「有」的灭尽 (4)。


若想快乐地生活,必须杀死忿怒;


若想不再哭泣,必须杀死忿怒。


残杀怒气及其毒源、


兴奋的顶点、致命的甜蜜-


是圣人称许的杀戮;


为了不再哭泣,必须将之灭除。(《相应部》11:21)

 

〔贪欲〕


二、他完全拔除贪欲,


如潜入池中将莲花连根拔起,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此处将贪欲(rAga)比拟为美的象征-莲花。因为莲花的美,令人很容易忘记这使感官陶醉的迷人花朵,将很快枯萎并失去美丽的吸引力。但光是体解无常还不够,只要贪着的力量持续,甚至还能增加其魅力,一再地让人着迷,引起摘取贪欲之花的欲望。而欲望通常比寻求或获得满足的力量还持久,这正是贪欲招来痛苦与挫败的方式之一。


贪欲之根能快速地深植人心,它如毛发般微细的执着,与猛烈的情欲一样难以除去,或更甚于此。因此佛陀说:「贪欲难以克服」,但在同样的经文中,也说贪欲「是较小的不善」(或由字面上直接译为「比较不该受到责备」)(5)。贪欲是三不善根之一,也是一种渴爱,是导致苦的基本因素,就这点来看,这段叙述显得十分奇怪。然而,贪欲比瞋恨还较「不该受到责备」,是因为满足贪欲时没有违背根本戒,也不会伤害到他人,例如享受美食,或在第三戒许可的范围内满足性欲等。


然而,不论是否为戒条所容许,贪欲所展现出的一切形式仍然是不善的(akusala),因为它们把人们锁在业力的束缚上,而且必然导致痛苦。因此,对期盼完美纯净与究竟解脱的人来说,一切的贪欲,无论粗细,都是障碍。


「所有的贪欲都在追求永恒」(尼采,Friedrich Nietzche),但却无法得到。这是因为就算贪欲本身可以持续不断、不稍冷却,其对象却必然是短暂的。当所贪爱的对象消失-这是必然会有的情况;或无法得到时-这也是常有的情况,贪爱者便会感到苦。而且当他对所挚爱的人的欲望消褪或变化时,被爱者也会感到苦。


贪爱涵括其所涉及的所有范畴,而表现为渴爱、无止尽的需要,以及一向匮乏的状态。这个渴爱是下一偈颂的重点。


当欲望完全消失,甚至对色界或无色界的欲求也永远消失时,在阿罗汉的阶段,贪欲「完全断除」。由于贪欲的灭尽,其不可避免的附带品也会随之消失,诸如无法满足的挫败、苦恼或绝望,以及因过度拥有而带来的倦怠、厌烦或反感。使自已从贪欲中解脱的人,也解脱了吸引和排斥、喜欢和讨厌的「两边」,同时也舍断了今生和来世。

 

〔渴爱〕


三、他完全断除渴爱,


使其湍急之流枯竭,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渴爱(taNhA)是欲望的洪流,流过六道,从最低等的微生物,到没有粗糙物质的微妙世界。渴爱有三种:欲爱、有爱、无有爱。

 

◎欲爱


在偈颂所说的洪流中,「欲爱」(kAma-taNhA)是一个强大的漩涡,将每件事物卷入其中。一切无穷无尽的渴爱,如同妄想得到满足、实现的无底深渊,尽管它不断地吸入欲求的对象,却无法得到安适与平静。这永远饥渴的感官,就好像对食物的渴求一般,每天都渴望重新得到满足:「感官是贪婪的食客」。


每日满足感官的习惯,让我们产生害怕空虚的心理,我们害怕感官体验留白,而且这种恐惧-害怕死亡的表现,成为一股格外猛烈的力量,在每个感官的渴求背后维持邪恶与胁迫的力量。在莫里哀(Moliere)[1] 与巴尔札克(Balzac)[2] 所巧妙描述的老人身上,我们可以明显地在病态的贪婪、狂热的攫取与执取中,看到恐惧和欲望的合作关系。


由于炽热的空虚感及恒长的困乏感,驱使、逼迫着内心,使我们尝试藉由膨胀自我来抑制这种痛苦的感觉,努力将「不是我的」或「外来的」纳入自我;狂热且贪得无餍地追逐感官享受、财产或权力;渴望被爱、羡慕或敬畏。


总之,我们试图建立自己的「个性」-一个角色、一张人格空洞的面具,但是这种满足官能渴望的企图必定失败。如果假想的自我扩张想象的范围,也就是藉由延伸外围来扩展,它与充满敌意或诱惑世界的接触点,也会随之增多,烦恼与匮乏的累积便无法避免。人们认为,只要藉由满足贪欲,就可以把取诸于外在世界的事物或他人,变成自我或我所有的一部分,成为「我」和「我所」。


但就算自我能从外在世界不断地掠取,却永远无法完全地吸收,仍残留了无法分解的外来物质,渐渐堆积,缓慢而深入地改变身心的结构。这个过程最后将在有机体的崩溃-死亡中结束。在某个程度上,这是正常的、经常存在的程序,就如消化和吸收食物的固定程序一般 (6)。但若感官的渴爱过度成长,而主人变得毫无抵抗力或抵抗力微弱时,便自然地导致「食物吞噬食客」,也就是渴爱与寻求官能滋养的势力如此强大,削弱了人心的其它功能,特别是针对最文雅和特别的人们而言。不节制感官的渴爱,使得人格「没有特色」与「非人化」;它减少人类的特性,并将我们带到没有或缺乏人性、接近动物的危险层次。


特殊的官能享乐可能很容易变成习惯,甚至具有强迫性,再次使我们降低至牺牲意识控制、动物行为本能的层次。为感官的渴爱所支配的生活,可能使我们变成只有感官刺激、渴爱和感官满足而反应迟钝的人。不受约束的感官,相对降低了我们选择的自由,而且经由轮回,可能使我们下堕到低于人界的恶道。我现在谈这些不是为了说教,而是强调感官的渴爱对心理所产生的影响,并显示朝向真正人类解脱进程的含意-朝向增加我们谨慎负责的道德选择。

 

◎无有爱


丧失个性所带来的威胁是,当人情绪高昂而沈浸于狂喜时,感官的渴爱趋向明显与其相反的「无有爱」(vibhava-taNhA)。古老的智慧认为:爱神和死神-热烈的爱与死-关系密切。


无有爱-企求不存在,也许可以比喻为个人生命河流的泛滥。河水拍击河岸-限制个人的边界,由令人感到挫败的限制所产生的痛苦,使它们冲破水坝,追求大海,渴望与海洋合一,将被分割的痛苦投注在想象的一整体中。这有如迷人的曲调「Unbewusst--hoechste Lust!」(「成为无意识-噢,最高的贪爱!」Richard Wagner,华格纳)[3] 及「屈身为圣母」中对夜晚的崇拜。


从比较简单的层次来看,无有爱是全然绝望的结果,与沈醉于世间的情况正好相反。因为生活的变化而筋疲力竭,便渴望长眠不醒,以抗议这个世界无法满足希求,而寻求自我毁灭,就如同丧失理性的报复者想要玉石俱焚。在某些情况中,暴力与具破坏力的狂热信念正是源自于此。(7)


最后,这种渴爱以其合理化的形式,表现为断见(uccheda-diTThi),展现出各种不同类型的唯物哲学,遍布于人类的思想史中。

 

◎有爱


「有爱」(bhava-taNhA)是无休止的生命之河,它始终朝向心中所希望的目标,却从未达到。我们固执地期望幸福将在明日到来,或相信天堂、太平盛世的存在,因而助长了有爱。即使我们的辛劳只获得少许满足与快乐的回报,或甚至没有回报时,我们也会如此安慰自己:工作是为了孩子、国家或人类,而每一代也都重复这个迟迟未实现的希望。


以各种的盼望、想象来渴望生命的永恒,这种有爱出现在许多宗教与哲学中,佛典称为「常见」(sassata-diTThi)。


有爱是推动生命轮回的力量。若以「无尘之眼」来看,轮回就像个踏车,那些自甘沦为奴隶的人不停地推动它 [4],这是个「不断攀登,却无法上升一吋」的奇妙装置(Walter Scott)。轮回其中的人,一再被自己的幻相所骗,以为眼前的踏板是珍贵的目标,是辛劳工作所预期的结果。他们不知道在旋转的轮回中,没有最终的目标或目的地,世间与世间的苦,无法靠踩动踏车来止息,只有藉由止息无明与渴爱的驱动力才能达成。然而,那些献身轮回的人仍然相信,在这十分堕落的循环里,他们确实「出人头地」,并且可望论及进步与进化。


他们认真地把「存在」当作一回事,并渴望生生不息。但如果「存在」没有同时具备诱人的一面,有情也不会执着于生命,并且渴望延续。关于它种种诱人的面貌,不论是高尚或卑下,我们无须在此详述,因为从古至今,一直都有许多人赞颂生命的美好。因此,我们在此只谈一些有爱所展现出来较微细的诱惑型态。


有爱有许多形式,它可能呈现为「渴望多样化」。这种渴望经常让人舍弃此时、此地,而于他方、彼时寻求幸福;或无视于实际所拥有的,而憧憬于尚未到手的。「幸福位于某处」的幻影变成一个饵,当我们朝它迈进一步,它就远离一步,总是逃避试图抓住它的手,就像坦塔罗斯(Tantalus)的命运一般 [5]。人们已经变得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兴味盎然,说「它为生活增添风味」。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渴望不断扩张生活领域,为自己寻求感官或心灵新体验的人;或为自己拥有面对生活的好本事而感到自豪的人;以及从自己的创造力得到乐趣的人。后者包括许多领域中的天才,他们将投生为佛教传说中「以自己的创作为乐」的天神(nimmAna-rati-deva,化乐天)。这种心态的特色就像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6]一般,喜爱寻找真理更胜实现真理;或如拿破仑所说,他爱权力正如音乐家爱其乐器,因为有乐器才能产生音乐。


那些为享受生活而享受的人傲慢地断言,他们甘愿为伴随生活而来的苦难、痛苦及挫败、失望付出代价。然而,这往往只是硬充好汉罢了,背后其实隐藏了失望与骄傲的情绪。但是,就算这声明是真的,他们仍旧必须坚定地对抗痛苦与失败,而一旦身心失去力量,或开始产生厌烦时,这样的声明终将崩溃。


「想要活下去」是最狡猾且有效的策略之一,不停地以希望、新奇或满足、自傲来引诱人。「见识广远」的诱惑-搜寻未知,已经引诱了许多富想象力与爱冒险的心,驱策具有英雄气概的人,视生活的变化为挑战,让人们骄傲地想去克服它。只有处于阿罗汉解脱者的状态,才能在面对不幸时,有如此真诚又坚定的舍离。只有他能真实地说自己克服了生命存在的变化,「他的心不为世间的八风所动」(《大吉祥经》,MahA MaNgala Sutta),八风是指得、失、毁、誉、褒、贬、喜、悲。他已解脱三种渴爱(欲爱、有爱、无有爱),远离欲生求死与惧生怕死的「两边」。征服了渴爱,便征服一切世界-「今生和来世」,因为渴爱是一切世界中三位一体-创造者、支持者与破坏者之首。征服渴爱的人,也是真正的征服世界者。

 

〔我慢〕


四、他完全破除我慢,


如洪水冲毁脆弱的竹桥,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人类的「我慢」在此比拟为脆弱的竹桥。在东方国家,这种桥通常只用两、三根竹竿构成,有时也以相同的材料作扶手。走在这种桥上时,必须十分注意平衡,才能安全地渡过湍急的山溪或深谷。人们的傲慢正是如此的易碎、不稳固,很容易为少许的舆论所烦乱;随便就可被一个愚人挖苦的言论所伤害;或因挫折、失败和不幸而坠入万丈深渊。


我慢根源于自我的信仰,我们可以在理智上清楚地表达它,或因习惯而默许它的存在。对于自我信仰,我慢给予强大的支持作为回报,其十分自傲的珍贵自我与无上的价值,不容许任何人怀疑或挑战。若你试图质疑它的存在与价值,人们会认为这是因为你对它有强烈的愤恨所致,正如强权的统治者在其国界内遭人搜身时所表现的一般。


我慢(concit)一词源自「认为」(conceiving)这个动词 (8)。我慢的概念确实是认为自己优于他人,但也会认为自己与别人平等(我和你一样好),或比别人差(通常来自于卑慢)-这些都源自于我慢,以自我为中心而评估人我关系。优越情结、平等的主张与自卑情结等三项,都是我慢的表现。这是基于了解虚妄的自我形象是如此不稳固的恐惧,而产生内在的不安全感,促使自己与他人作比较。


唯有在最细微的、与自我有关的想法消失时,这三种我慢才会完全消灭,而只有达到阿罗汉的境界,当最后一丝的慢结(mAna-saMyojana)除去时才能如此。阿罗汉不再需要「我慢」这座摇晃的桥,因为他已舍弃「两边」-人我的分别,并超越了世俗存在的今生与来世。

 

〔寻求坚实〕


五、他于诸有界中


找不到核心与实体,


如无花树中


寻花般枉然,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好比愚人到一个众人皆不认为有花的地方去摘花;长久以来,人们在自己身上与所居住的世界,寻找永恒的核心与实体,或者希望在自己的世界以外的天界与天神处找到它,这些都徒劳无功。人们不断地看见自己所处周遭的坏灭,这股对安全的渴望,驱使他们永无休止又白费力气地追求某种永恒。对于永远处于安稳状态的静止不动,所带来的枯燥乏味,绝大部分的人并不在乎;而只希望它成为暂时的避难所,能让他们有所依靠,这就好像小孩玩了野蛮、卤莽的游戏,而感到疼痛、疲累时,会寻求母亲安慰的臂膀一样。


在渴望安全的背后,无论是暂时或永久的,总会隐约出现一股很强烈的驱动力:死亡的恐惧。保持自我存在的欲望,适用于各种最粗或最细的寻求永恒的欲望,无论是在永远享有感官快乐的欲界天,或表现为「形而上的需要」,或是深切地渴望「与上帝合一」(unio mystica)。这种永恒与安定的需求,也可能显现为强烈地要求绝对的权力,或彻底的自我臣服,以及要求绝对的知识或信仰。


早在人类开始反省自己的生活状况时,也就开始在这不安的世界里,四处搜寻安稳之处 ---- 他在人格化的自然力量、星体与物质的四大元素中寻找,相信其中之一是生命的究竟根源(matrix)。但主要寻找的范围,却是在不断改变的神祗型态与象征中,而这神祗是依自己的理解范围,为助长他高贵或低俗的目的,以自己想要的形像而创造的。


坚定地相信绝对的神或某种状态,对人来说似乎有绝对的必要,因为人们已运用所有的智力与自我暗示的技巧,劝导自己接受某种宗教或政治信仰。他同时也用尽各种公平或卑劣的方法,哄骗或强制其它人认同、礼拜他的宗教或政治偶像。通常无须怎么强迫,因为总是有人极乐意在偶像的神坛上牺牲自己的智力,放弃他们的自由,以寻得安全与深信不移的踏实感。


人们太容易相信,并且使别人相信,每个字眼一定有与其相应的「具体事物」,并因而认定在这无常世界的背后,有一个永恒的核心、永恒的实体。佛陀力劝人们停止对不存在的事物的徒然搜寻,而要去看清事物的实相:


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实心。(《经集》927 颂)


他 ---- 觉者,弃置终将成为碎片的高耸空论,开拓通往解脱的道路,告诉世人各种不同的「绝对」主张,是多么空洞而不实,并指出唯有经由严格考验的艰苦方式-不稳定与有限选择的自由,合乎道德要求的思想和行为的道路,才能引导我们脱离痛苦。而且,只有完全无常变化的世界,能给予我们究竟解脱的希望,任何在世间所找到的永恒,必然束缚我们于其上,而不得解脱。


受到「世间解」的佛陀所教导的人,不会在任何的善趣或恶道中,找寻永恒的核心,更遑论寻求永久快乐的核心或常住的个体。这样的人不会执取今生,也不企求来世,离于两边,视世界与自己都不是永恒的实体,因此得法眼净,终究证得寂静的涅槃。

 

〔忿恨〕


六、他心中没有忿恨,


超越所有的「此」和「彼」,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忿恨源自于觉得遭人冒犯或受到亏待,或即使是在公平竞争的情况下,一己的利益受到挑战。这也可以针对非人的对象而说,就像如果有人觉得因为一连串长期的不幸,而生活在不公平中,便会憎恨自已生活中的苦难。


这样的忿怒、瞋恨,可能外显为生气的言语、行为,或如深植心中不断啃食的苦恼,在感受、思惟和说话时散布负面的情绪。与某些情绪结合时,会助长报复与攻击的行为;与另外的情绪结合,则会陷入长期的不满、忧郁与悲观。


习惯性的忿怒与瞋恨会消耗生命中不少的欢乐,当增强而成为仇恨时,一股针对人的深深忿怒 ---- 正如强烈的执着 ---- 可能生生世世地持续增长,从今生到来世,反复地将悲惨不幸带给与他有关连的人。这种因自己不快乐的经验而产生的忿怒,并不是针对其它人,因此在幼儿的身上,就可能显现天生的忿怒。以上这些确实足以造成危害的后果,激励着我们,当心中闪现忿怒时,便要立即驱走它。


针对人的忿怒,是源自于人际关系冲突中的不智反应。藉由宽恕、谅解人们都是自己业力的继承者,就可避免与舍弃它。


非针对人的忿怒,则源自生命中不可避免的变化-偈颂中提到的「此」和「彼」,而生起的不智反应。了解并接受生命无常的本质,同时也藉由对「业」的了解,即能避免与弃绝它。


滋养根深柢固忿怒的温床,是政治狂热、国家、种族、宗教与阶级的偏见。这样的忿怒可以以人或非人,或同时以两者为对象,灭除这种忿怒需要理智与道德力双管齐下:公平地检验事实,再加上容忍与对人性的共同点能感同身受。


忿怒与其它形式、程度的瞋恨一样,要像蛇的旧皮般完全舍弃,是在「不来」的阶段,忿怒于是永远丧失在来世萌芽的力量-即使在「入流」与「一来」的初期阶段,也已十分微弱。有一种所谓「高级」的忿怒,表现为「正义的愤慨」,并憎恨邪恶与行恶者,甚至怀有敌意,但当心中的慈悲和智慧成熟时,自然会超越这些或高或低的忿恨。


〔恶念〕


七、他已烧尽恶念,


于心中尽除,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偈颂中只谈到「思想」(vitakka),并没有进一步限定其范围,但毫无疑问地,此处只限于不喜欢、不善与邪念的意思。善巧和高洁的思想,特别是针对解脱的念头,不应该从心中「烧尽」。


这首偈颂的注释提到三种邪念:荒淫、恼害他人和瞋恚,是相对于八正道中的三种正思惟(sammA-saNkappa)。注释更进一步提到利益、地位和名望的念头;关心个人的永恒不朽;过度的执着家庭与国家,执着家人或其它人。后者主要适用于比丘,因为佛教对在家居士的戒律,并不反对居士在履行义务时,照顾其家庭与家人,甚至要适度地关心他们的利益与地位。然而,这些执着都是一种束缚,将我们捆绑在今生与来世里,如果我们想得到内心的自由,这些贪着终须舍弃。


一切恶念与妄见的根本为贪、瞋和痴,这些明白地记载于《想念止息经》(Vitakka-SaNThana Sutta)中 (9)。


在这部经里,佛陀提供了五种去除心中这些邪思惟的方法,经中有次第地由细而粗来介绍。


第一个方法是,立刻以合意并有益等的相反想法,来取代不称心、邪恶的念头:贪念应该用舍离与无私取代;瞋恨由友善、爱与慈悲的想法取代;愚痴与迷惑则由智慧的理解、清明的思想取代。


对此,经典有一段木匠工作的譬喻:木匠要去除较大的楔子时,会用更小的敲入其中,将大的逼出来。这个方法十分管用,当强大的自然趋势出现时,可以快速地将内在烦恼或外在诱惑转移,也就是以对治的念头取代恶念。当这种自发性的道德反应微弱或不存在时,若有相当程度的自制力,加上机警的专注与坚定的决心,这个取代的方法仍然有效。无论如何,后者这些特性,可经由修行而逐渐获得或增强,直到成熟到能自然地转向善念。


第二个方法是,将恶念的丑陋、堕落、危险和无益深植心中,藉此强烈的厌恶来对治它,这个方法可视为第一种方法的过渡或预备。经中对这个方法的譬喻是,将动物的尸体扔到年轻俊美的男子或女人的颈项,他们一定会觉得「恐惧、丢脸且厌恶」,并尽全力将之丢弃。


第三,当这些方法都失败,不称意的念头仍然扰乱内心时,应该截断对它们的注意力。不要忆念或专注其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其它适于产生兴趣的想法、活动上,这是藉由不作意来「转移」心的方法。此处的譬喻是:在令人不愉快的景象前,闭上眼睛或看别的地方。这个方法也能作为使用第一种方法前的心理准备。


第四个方法是,从恶念开始处,追溯其源头,并将之从心中除去,这可能比直接和已生的恶念周旋要容易。这样的溯源也有助于心的转移,并减低恶念的力量。由于后者所提及的事实,经中则以较平静的行为代替身体较粗的动作为譬喻,如正在跑步的人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跑?」于是他慢慢地走,接着他藉由站立不动、坐着和躺下,逐步进行平静下来的过程。注释将这个方法解释为「回溯原因」,或「回溯不善念的起始处」(10)。无论如何,这种譬喻似乎将这方法解释为一种升华或逐渐的净化。


第五,也是最后的方法,为强力地镇压,也就是当不称意的念头,如极度热烈的念头有失控之虞时的最后手段。这个方法好比强者以武力镇压弱者,显示出佛陀法门的实际与不尚空谈。也就是当情况需要时,不排除使用镇压的手法,以免情况严重恶化,或个人的品性开始败坏。


经中说,藉由使用这些方法,可使人成为「于心念过程得自在者 [7]。可以想他所要想的,不想他不要想的,如是断除渴爱,灭除(轮回的)束缚,并且完全征服我慢,尽除痛苦」。


因此完全征服有染污的思想-如偈颂所说的「烧尽」它们,即等同完美的圣者(阿罗汉),已经超越一切的今生与来世。

 

〔超越障碍〕


八、不急亦不缓,


他完全超越世上的扩散,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这首偈颂的第一行,在接下来的第九到十三颂重复五次之多。这六次的重复,显示偈颂的创作者-「见微妙义」(nipuNatthadassI)(《经集》377 颂),并「说妙语」(vaggu-vado,955 颂)的佛陀,认为这几个字相当重要。


如果仔细看偈颂的前二行,是最后二行所说超越「两边」的演变-如前所述,采用巴利语「此岸与彼岸」(ora-pAraM)一字的广义。


前几个字蕴含的意义,就如「整个世界」-扩散或多元的世界(papaJca)那么宽广。在本文中,巴利语 papaJca 也有「落后」或「拖延」的意思 (11)。


同组中的另一位过于活跃的成员-渴爱,其极度激进的活动,意图超越具体化的轮回或扩散(papaJca)的障碍力量。渴爱一再因自己的徒劳无功,而体验到理想的破灭,但又一再地找寻「不断翻新的快乐,一下子在这里,一下子在那里」。


渴爱的注定失败,不只因为它与生俱来的错觉;在客观的一面,也是由于世界深不可测的扩散-互相影响又错综复杂的轮回网,狂乱跳动的渴爱,必定会被这网捕捉,无论在今生或来世、现在或以后。


《相应部》的第一经几乎与此偈颂传达相同的想法,其中会看到:


「世尊,你如何渡过(轮回的)暴流呢?」


「朋友,不滞留 (12) 也不挣扎,我便渡过暴流。」


「但是世尊,你如何办到的呢?」


「当滞留的时候,朋友!我下沉;而当挣扎时,则被水卷走。因此,朋友!我是因为不滞留也不挣扎,而渡过河流的。」(13)


偈颂中所说的「太急」(going too far)便是此处所说的「挣扎」(14),有「被卷入」浩瀚无垠的轮回暴流中的危险。「太缓」在这里则以「滞留」表达,会导致「下沈」或衰退-可能会到最糟的地步。


《经集》的 938-939 颂有类似的隐喻:


我看见难以看见的,


箭矢嵌入心中-


箭矢造成痛苦,


使我们于四面八方仓惶急促。


一旦这箭矢被拔除,


人们将不再急躁,不再衰退。


这二种极端:太急(挣扎)和太缓(滞留),也指出生命与人心的基本倾向可展现于许多方面:如马达的冲力和惯性;「开始」、发展中、演变与「结束」、退缩、下降 (15) 等阶段;分散和收缩;稀释和凝固;涣散和集中;精神紧张与放松;想象力的奔驰和习惯、常规的限制;征服的意志和自保的欲望;独立和安全的希冀(「自由和面包」);坚定的信任与无法平息的怀疑等。


经典中举出一组组相对的语词:


急-缓(《经集》)


挣扎-滞留(《相应部》)


卷走-沈没(《相应部》)


以上这些相当于二元的概念,佛教的注释者都已从佛法的术语学中撷取、解释过了,这些解释的选集如下。此处写得比较清楚,两部经中各别的批注已经用附加说明的方式,加以合并、改述与详说了。


由于「执取」有染的情欲,在其中驻留并寻求拥有,有情将于来世堕落至低劣且不快乐的轮回中;而在此世,他们道德与心灵的标准将会降低与堕落;或至少生活中所拥有的较高目标会「落后」,沈滞不前。


为了种种生活目标而「奋斗」,其实只不过是累积业力的束缚。由于设定难以达到的目标,无论是满足贪得无餍的欲望,追求不知足的野心,或是实现不切实际的理想,人们容易「急切」。在这样徒然的努力中,人们被卷走,带往轮回大海的各个角落。


受到「有爱」的驱使,渴望一神论极乐的天堂或任何幸福的来世,人们因为追随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或自我永存的欲望而「太急」;当为达成这些目标而转向身或心的苦行时,人们同样做得太过火。当采用唯物主义的信条-断灭论的见解时,人们为现世的天堂而奋斗,狂热地对抗任何宗教学说,甚至可能过度武断地否定所有道德与精神的价值。


在造作「恶行」时,人们的「落后」,远低于做人的基本要求,并且堕落,最后将为轮回的暴流卷走。在努力于「世间善行」时,由于与生俱来的限制、执着与幻想、挫败,人们不断受到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所牵引。


在「缅怀过去」方面,人们偏离现在太远,甚至致力于挽回过去。例如,当人试着「显得年轻」,或是更认真地将过去浪漫的观念加诸于现在,在这么做的同时,他已远离了要实际地把握现在。当人把「希望寄托于未来」,为了天堂般的来生、黄金或弥赛亚时代的来临,或甚至只为了「更幸运的明天」,往往忽略了现在的努力,玩忽职守,并沈溺在一大堆恐惧、希望与无谓的烦恼中。


「习惯于倦怠」就会落后,无法有任何成就,且易为昏沈和睡眠所淹没;若汲汲于掉举与恶作,人们则倾向急切,并因各种极端而兴奋 (16)。


但任何避开这一切极端,行于中道,并平衡五根的人(信、慧同步,定、进等持,以正念观照平衡的过程),即是个「不急亦不缓」的人。


在这些详细的说明之后,我们可以对一组组对立观念的结构或功能性质,作全面性的观察。


「太急」是在事实的诸多面向中,某个单项的极度发展,但想获得主控权与单方面的不断扩张,也会引起对手的反弹,唤醒忽略或压制的功能以自保,并坚持自己的主张。


但是除了这样的抗衡以外,任何毫无节制的单边扩张,最后也会削弱自己「极端」的成分,当「极过度的膨胀」时,距离力量来源就会愈远,力量便无法集中。先前为了向世间显现自我,而走上征服旅程的、不顾一切的自我肯定成分,在这过程中会渐渐淡去。在其征服事业中所吸收的成千事物,不知不觉地造成与原有的本质疏离,而那些在「奋斗」过程中,误以为已驯服了的许多影响,会将之前的「征服者」带离得更远,进入不觉察和危险的自我疏离中。这是「食客被食物吞噬」的例子。所有这些「太急」的特性,适用于种种外在的活动(政治、社会等),对心灵内在力量的相互作用亦然。


在「太缓」方面,以沉重或保守为主,缺乏自发自动的力量,或有力的、活泼的张力,甚至对这些事反感。只要在这样渟滞的倾向中有运动,就会有退缩、向内的性质,这是《念处经》所说的狭窄或紧缩的心(saNkhitta-citta,昧略心)。这向内、退缩的倾向,是极端内向的心的特性。个性内向者通常是害羞、怯懦或愤慨、轻蔑的,但是有时在某些心理和意识型态的表现上会「太急」。极端内向的人,不愿接近社会而退缩,因此将自己置于「太缓」的一边。即使当人们或心理的环境要求他们稍稍改变内在的重心时,他们也会想办法抗拒。


「太缓」的所有特征,显示出缺乏与外界的互动和交流。由于心理活动也是摄取养分的过程,我们甚至可以将之称为「心理新陈代谢的衰弱」。当相反的倾向过度扩张时,可能会导致过多的「外来物体」入侵的危险,此处则是缺乏「外来物体」,这会导致无法适应新的发展,并感到缺乏刺激。如此终将造成某种程度的孤立,同样地,会使同组中被忽略的一方生起自我防卫。若它的抵制行动成功,将会产生使性格调和的平衡,除非它在自己的一边开始发展。但若缺乏这样的修正,或是修正了依然没有成功,这个特殊的生命过程,由于严重地「太缓」,将会「沈没」-恶化,而且可能会完全停滞。


构成生命肌理的缕线,因在其升沈时遭到贯穿,依这种方式,他们将世界的扩散编织成错综复杂的网,而这些一组组对立组合的互动,又为其增添了无数的网。


透过均衡的观点与均衡的努力,我们就能超越这一切极端。如果已经这样地找到生活和思想中的协调中心-八正道,那么,就不会再有内在的对立与冲突形诸于外,就像蛇的旧皮再也不会更新。之后不再轮回,不再投生至善趣,也不在恶道,没有今生也没有来世:已超越了两边。对于解脱者而言,已完全不再往返或造作世间。

 

〔明了世间〕


九、不急亦不缓,


他明了世间「一切皆虚妄」,……

 
十、离欲的他,明了世间「一切皆虚妄」,……

 
十一、离贪的他,明了世间「一切皆虚妄」,……

 
十二、离瞋的他,明了世间「一切皆虚妄」,……

 
十三、离痴的他,明了世间「一切皆虚妄」,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就其惑人的外表而言,世间是虚妄的,它对贪婪、淫欲、瞋恨与无明的心所呈现的方式,实际上相当不同。巴利语 vitatha,此处译为「虚妄」,在巴利语与梵文中,都有「虚假」、「错误」的意思。但这些偈颂,并非意在传达世界只是幻相、一场想象的游戏。在其惑人的外表下,身心运作的流动,就其产生的影响而言,是很真实的,而其虚妄是在于我们所认为的世间,并非世间本身。


那么现在,此中的「世界」(loka)与「一切」(sabba),就迷惑人的观点而言,那一个应该视为虚妄的?当有人问佛陀这两个字时,佛陀对两者给予了相同的答案:


「说到『世间』,世尊!如何有世间或世间之名?」


「当有眼与可见色、眼识与眼识所认知之物;当有耳与声……鼻与气味……舌与味道……身与可触物……心与思想、心识与心识所认知之物-即有世间与『世间』之名。」(《相应部》35:68)


比丘们!我将为你们解说「一切」。何谓「一切」?眼和形色,耳和声音,鼻和气味,舌和味道,身和可触物,心与思想。比丘们!这即是所谓的「一切」。(《相应部》35:22)

 

这十二界持续地作用,是由于渴爱六境,并执着认为属于「自己」的六根。渴爱本身在分别「好恶」时被激发,也就是为贪、瞋、痴所驱使,而去迎取或排拒。


经常被称为「好恶」的,


由彼,「欲望」生。(《经集》867 颂)


自我中心的「好恶」分别,给予世间惑人的色彩-其真实、意义与价值的外观,而这些都是来自于主观的情绪。但不被虚妄迷惑,也不因真实而畏缩,并能不急亦不缓的人,能够去除欺骗的色彩(rAgaratta,被贪着染色),并达到离贪(virAga)。当这层色彩褪去时,身心赤裸裸的作用将呈现其真正的本质,也就是没有永恒的实体、快乐与自我。在此三者皆是「空」的意义下,这个世界也是虚妄的。


摩贺啰倪(MogharAja)!视世界为空,恒常精进!


根除我见,


如是你将成为征服死亡的人。(《经集》1119 颂)


由于从贪欲解脱(10-11 颂),诱惑所赋予的虚构真实,最后将逐渐消失。


由于从瞋恨解脱(12 颂),嫌恶和攻击所赋予的虚构真实,最后将逐渐消失。


由于从愚痴解脱(13 颂),贪、瞋止息,所有对于世界徒然的期望与恐惧,以及与世间有关的惑人思想,最后将逐渐消失。


巴利经典中的《如是语经》(Itivuttaka No.49),其中一段经文提到常见与断灭见,这两种极端的意识型态,用了类似《蛇经》的譬喻来表达:


比丘们!有二种见,当天与人受其迷惑时,有的会深陷其中,有的则太急切,只有具眼者能见。


比丘们!如何有些人深陷其中?多数的天、人喜爱轮回,好乐轮回,欣喜轮回。当教导他们佛法以止息轮回时,他们的心不接受教导,而且不肯定佛法。于是某些人深陷(原有的执着中)。


有些人又如何太过急切?他们对不断地轮回感到惭愧、羞耻、厌恶,以这种方式欢迎「不存在」:「尊者!身坏命终时,这个自我即灭、消失,死后不再变成任何东西-那是安稳的、最胜的、真实的。」如此是某些太急切的人。


还有,具眼者如何看呢?在此,比丘见存在者为存在,他已进入离贪的道路,进入使贪欲消退的道路,而达到灭尽。这就是具眼者看的方式。

 

〔随眠〕


十四、他没有随眠烦恼,


诸不善根已除,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随眠」(anusaya)是心中的烦恼,从潜伏的状态而变得强大,在遇到适当的刺激时,容易变得活跃。这些随眠可以说是烦恼存在的三个阶段中,属于最深的层次。


在最明显与最粗的第一阶段,它展现为不善、邪恶的行为与语言,这称为犯戒的阶段(vItikkama-bhUmi,违犯地),能暂时被戒律所制伏。


第二阶段纯粹与心灵有关(pariyuTThAna-bhUmi,缠地),也就是有染污的念头,能暂时为禅定所降伏。


第三阶段为随眠(anusaya-bhUmi,随眠地)。为究竟解脱的四阶段所生起的智慧(paJJA)所渐除。


在解脱的第一阶段 ---- 入流,断除邪见与疑。


第二阶段 ---- 一来,断除粗重的感官欲望与瞋恨。


第三阶段 ---- 不来,断除剩余的感官欲望与瞋恨。


第四阶段 ---- 阿罗汉,断除我慢、冀求来生与无明,所有剩余的不善习气已经消失。


我们一方面执取习惯性的欲望及其对象,另一方面则是情绪上的拒绝和厌恶,这些就是主要隐藏在我们心中、却力量强大的习气滋养者。这些习气反过来加强我们执取、排拒的习惯反应,而使之几乎成为反射动作。所以,由于贪和瞋的缘故,习气变成力量强大的不善根(akusala-mUla),至于在不经思考下所作的反应,则为第三不善根-痴。


只有正念能觉察不善习气的无限制生长。刚开始时,正念的强度可能还无法预防烦恼生起的场合和程度,但当这些烦恼显现,并面临我们的觉知与对治时,它们已无法增强随眠的力量。


然而,只有阿罗汉能让它们永远地安静下来,「一切不善根已除」的阿罗汉,摒弃了迎拒习气的「两边」,由于解脱所有束缚于「有」的烦恼,他已经舍弃轮回中的今生和来世、善趣与恶道。

 

〔不安与欲念〕


十五、他没有任何


可能使他轮回的不安……

 
十六、他没有任何


使他受制于「有」的欲念,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不安」(daratha)与「欲念」(vanatha),在此可解释为随眠的一类,其它的类似心境由它而生,如导致适当显现的基本情绪。


不安表现出苦恼、恐惧和担心,以及这些情绪所引起的紧张、沉闷与沮丧,也包括内部的冲突,巴利语 daratha 即是「裂开」的意思。


因此,「不安」的范围可以扩充到导因于以下各项的负面心情:


使心沉重的牵挂和担心;


各种不安:担心自己和他人,担心死亡和生活;


内在冲突所导致的紧张与不安,


没有安全感、无助和寂寞;


由前三者产生的、原始的(或形而上的)苦恼,并恐惧未知。


这一切的情绪与感受,可以制造个性中负面的情绪,对个人的人际关系产生负面的影响,并左右重要的决定。它也可以使人的生活态度笼罩在阴影下,并变得退缩、逃避现实。当苦恼和担心持续在心中增长,就可能导致焦虑症,在情绪和社会不安定的时代里,这种病症是如此普遍。


但苦恼和不安是人类生命固有的特性,显现在人类心中,并不限于受压迫与混乱的时代。即使在印度古代,也能感受到苦恼是多么强烈的负担,我们可找到一段有人曾向佛陀诉说的动人叙述:


心总是处于恐惧,


总是充满苦恼的阴沈,


担忧眼前已发生的,


挂虑未来即将面对的,


若有免于恐惧的地方,


能否明示我?(《相应部》2.17 ;译者:苏摩(Soma)长老 [8])


欲念透过「欲念所生法」(vanathajA),而导致生活丛林(vanatha)中的纠结。[9] 这些由欲念而来的纠结,种类繁多,向人们漫天抛洒渴爱的「捕人网」(《经集》527 颂)[10]。


除了公开的诱惑以外,其它的则以无害或正当的姿态出现,或多少利用一些使人信服的方式而变成合理化。欲念能够主动地追求,或是被动地享受,它们能以无数的型态出现,此处所提到的只是极少数。


整个五欲之乐以性爱最强,其种类繁多,无论粗的或细的,都具有种种陷阱,以及使人臣服的技巧与吸引力。


在自然和艺术方面,「美」的魅力,具有人类的创造力或善于接纳的回应。


在最小的团体或大到如世界般广阔的范围内,有贪得无餍的抓取、保有和囤积的强烈决心,渴求权力与支配力。


在消极的方面,有顺从、臣服的需求与内在满足;社交的本能,以及希望依附在某人或某团体关系的保护下;随顺习惯与风俗的安适感;英雄崇拜和领袖信仰。


也有向自己的上帝献上神秘之爱,这当然对心灵有提升的效果,但却是种「灵魂的沈醉」,就像是为了禅悦而执着禅悦本身一样。


「欲念所生法」是整个生命过程中的根本,因此它们的种类是无穷尽的,可能让人看到最卑劣的,也可能展现最优雅的一面。欲念能鼓舞人们达到高尚的情操,诸如忠贞或自我牺牲的爱,并且激发人们在许多领域的伟大创造力。但即使由高尚的欲念而到达崇高的极致,若不小心将自己交付给欲念的危险陡坡,还是无法防止免于冲进最低点。因此,智者努力地使自己舍离高与低,远离现世的欲念与心目中认为属于「神」的微妙来世。佛陀说:「我的弟子!所有的结,无论是粗的或细的,你曾看过我不要求你丢弃的吗?」


不安(恐惧)和欲念(渴爱)彼此互生,也彼此牵制。《法句经》说:「渴爱滋养不安;渴爱滋养恐惧」。就恐惧与不安本身而言,遭受威胁时会生起强烈的执着,并渴望达到安稳的方法。另一方面,就个人与国家而言,贪有时会受到恐惧的限制;但是贪也能束缚恐惧-无视于恐惧的警告,人们可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踏上危险的旅程。


不安和欲念来自深不可测的过去,如经文所说,一再地成为生生世世轮回的因缘。对于「不安」,经文详述为投生于此世(oraM,此岸)-人界。从我们所提过的全体角度来看不安,是如此深刻地嵌入人类的情境,以致于有时可能与渴爱一样强烈地「拖累至投生」。


为了说明人类典型的苦恼情绪,我们前面引用佛陀时代的古老声音。而比较接近我们时代的是,伟大且激进的基督徒-索伦.齐克果(Soren Kierkegaard)[11],他认为:人类的窘境是向真正期望拯救的人索求「焦虑的担心」,甚至是「绝望」。然而,中道的教授者佛陀,既不主张绝望的心情,也不支持易得的满足。他逐渐教导认真的弟子:「厌离心」(saMvega)就像「头巾着火」的人一样。而在「欲念」方面,他驱策弟子对解脱显示出「强烈欲望」(tibba-chanda)。


然而,阿罗汉已经超越「两边」,甚至超越有利于己的一边。他无「忧」,也无「取」。

 

〔五盖〕


十七、他舍断五盖,


度脱疑惑,平静,拔除内在的箭矢,


如是比丘舍断今生和来世,


如蛇蜕去旧皮。
 

当处在阿罗汉的状态,所有的烦恼习气已消失无踪,不再提供五盖成长的温床。在禅定与凡夫的内观中,五盖只能暂时地被镇伏,而与戒律范畴相对立的感官欲望、瞋恨,再也不能形成阻碍,这些痛苦的「内在箭矢」不再刺痛。性情中的极端-昏沈和掉举,不能生起并扰乱精进根与定根已完全平衡者的寂静;而且在清净的智慧中,不再有因任何疑惑而产生的犹豫。


正因如此,本经的最后一颂,描写阿罗汉为:


度脱疑惑,平静,拔除内在的箭矢。

五盖再次说明了使得皮肤(无论是新皮或部分蜕去的旧皮)附着在身体的某些成分,当解脱者不受五盖的障碍,并解脱所有已「蜕去的」,他将宁静地走入那条无迹的道路-涅槃。

 

【注译】


(1) 见艾琳.昆特娜,《不善根的瞋恨》(Irene Quittner, Hateas Unwholesom Root, Bodhi Leaves No. A16.)


(2) 第一个偈颂中的「他能抑止」一词,译自巴利语 vineti,这个字另外的含意,可能有「克制」和「除去」的些微差异。


(3) 见《转移分散的思惟》( The Remvoval of Distracting Thoughts),苏摩长老(Soma Thera)译(Wheel No. 21)。


(4) 佛教的宇宙论承认三界的存在-欲界、色界、无色界。人道属于欲界。不来者死后将投生到色界,并在该处得到解脱。


(5)《增支部》3:68。


(6) 参照下文,「生命的四食」。


(7) 有关恋尸癖「喜爱死亡」的习气,见佛洛姆《人类的心》(Erich Fromm, The Heart of Man (New York: Harperand Row, 1964) , pp.37ff`)。


(8) 巴利语中的 mAna(我慢)和 maJJati(认为)也十分类似。


(9)《中部》20 经。见注六。


(10) 在经文中,相关的巴利语是 vitakka-saNkhAra-saNThAna(想、行之止息),而注释将此处的 saNkhAra 解释为缘(paccaya)、因(kAraNa)以及根源或来源(mUla)。然而,这段话也可以译为「止息思想的形成(或过程)」。


(11) papaJca 此字另一个重要的含意是「概念上的扩散」,智喜比丘(Nanananda)已在他的书《概念与真实》(Concept and Reality, Buddhist publication Society, Kandy, 1971)中,强调并解释过了,本书主要便是处理这个语词。但是我们觉得这个意义主要适用于心理学的情况,而非如作者所想适用于现前的经文,现今经文的解释范围比虚妄的概念的主题更广。举例来说,偈颂的第一行,提到行为的极端,而非仅是概念上的想法。结尾的两行也指向更为宽广的意旨。


(12) appatiTThaM,「不滞留」或「不寻求支柱」。


(13) 这部经的翻译及注释,请见智喜比丘之《相应部选集》(Samyutta NikAya Anthology,part II, WHEEL No. 183/185)。


(14) 巴利语 AyUhana 也表示再生业的「累积」,从而产生新的生命。


(15) 此处大家可能也会想到一劫(kappa)中的进化和退化(成、坏,vivaTTa-saMvaTTa)的宇宙周期。


(16) 这使得我们成对的语词与五盖(nIvaraNa)中的两者有关。见第十七颂及其注释。

 

【译注】


[1] 莫里哀(Moliere, 1622-1673),法国著名的幽默喜剧作家。


[2] 巴尔札克(Balzac Honore de, 1799-1850),法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


[3] 华格纳(Wagner Richard, 1813-1883),十九世纪末德国主要作曲家、音乐戏剧家。


[4]一种由人力操作的碾磨机,古时用来作为惩罚囚犯的工具,它由一个外缘带踏板的大圆轮组成,工人或囚犯在上面像攀登楼梯那样蹬动踏板,以人身的重量带动轮子。《大美百科全书》,光复书局,民 79,台北,第二七册,页 60-61。


[5] 希腊传说中宙斯之子,因为泄露众神的秘密,而在冥界受罚。他站在齐颈的水中,当口渴想喝水时,水便退去;想吃头上悬着的果子时,风就把果子吹开。


[6] 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 1729-81),德国批评家及剧作家。


[7] 元亨寺版《汉译南传大藏经》则译为:「住想念法门之道者」;相对应的《中阿含‧增上心经》则译为:「是谓比丘随意诸念,自在诸道迹」,意即能自在地主导自己的想法、念头。见《汉译南传大藏经》第十九册,页 172;《大正藏》卷一,页 589 上。


[8] 见《汉译南传大藏经》第十三册,页 97-98。


[9] 巴利语 vanatha 同时具有「贪着」和「森林」的意思。


[10] 第 527 颂为:「内外诸世间,知善不善法,值天人供养,越网是牟尼。」(《汉译南传大藏经》卷二七,页143)。


[11] 齐克果(Kierkegard Soren, 1813-1855),出生于丹麦,是十九世纪著名的宗教哲学家,一般认为是存在主义的创始人。


 

无我与涅槃


关于涅槃「有」、「无」的辩证


缘起、缘灭的教法是中道的真理,超越「有」、「无」的二边。


证入涅槃为轮回的止息、「有」的寂灭,由于无明与渴爱的止息,而结束了新的「生」。


透彻明了苦谛的人,不再受制于虚妄不实,他知道:「这即是苦生,这是苦灭。」
 


前言


迦旃延,这个世界通常依于二元,依靠「有」或「无」(的信仰)……为避免此二端,世尊依中道而说法:缘无明有行……无明灭则行灭……。(《相应部》12:15)


以上佛陀所说的这段话,提及「有」(atthitA)、「无」(natthitA)的二元论,这两个词指的是常见(sassata-diTThi)和断见(uccheda-diTThi),从人类的思想史来看,这两者是各种不断出现的对于「实际存在」的基本误解。


常见是相信永恒的实体或本体,认为有众多创造或非创造的、属于个人的自我或灵魂-单一的、一元论的主宰世间的灵魂,例如出现在任何文献中,或和这些概念相结合的神。断见则主张暂时存在的「我」或「自我」,在死后就完全消灭或消失。因此,上述引文中「有」、「无」这两个关键词,意指:


(一)任何假设的实体或本体的绝对存在,即永恒存在;


(二)被认为无常的个别实体的究竟、终极消灭,也就是一期生命结束后即不存在。


这两种边见是在假设恒常或无常的本质达到某种静止状态时,才能成立。如果从生命真实的本质来看,这两种边见将完全失去基点,因为生命是不断流动的身心过程,由适当的因缘条件而生起,只有当相应的条件消失时,这样的过程才随之终止。这可以解释上述的经文为何会在此介绍缘起(paTiccasamuppAda)与缘灭定型句的原因。


缘「起」,是一连串不间断的过程,它排除了绝对的不存在或虚无-个体存在究竟消灭的假设。其中限定的语词「缘」,显示没有绝对、独立的存在,或仅仅依靠自己就能静止不变的存在,一切只是快速消逝的现象,以同样如此快速消逝的条件为缘而生起。


缘「灭」,排除了绝对与永久存在的信仰,同时显示「存在」不会自动变成「不存在」,因为相对地,存在的消失也是由因缘而生。


因此,缘起、缘灭的教法是中道的真理,超越「有」、「无」的二边。


然而,以「有」与「无」如此对立的概念来思考,对人类造成极大的影响,其力量之所以强大,是由于这种思考模式,不断地受到几项根植于人心的强力根源所滋养,其中最强的是在实际与理论上对「自我」的假设,这样的想法隐藏在各种常见之后,它渴望「自我」永续存在,或更微妙地存在。但即使是已摒除永恒的概念或理论的人,也会因认为「自我」是独一且至要的强烈本能信仰,而以为死亡-个体的终结,即是完全的灭绝或消失。因此,信仰「自我」不只会导致常见,也会造成断见,而这种断见若不是以普遍、非哲学上所认为的死亡即是完全的灭绝,就是以唯物论的观点来说明。


还有其它促成「有」、「无」概念产生的因素,与信仰自我的主因有密切的关系,例如「语言」的因素-基本的语言结构(主词和述语、名词和形容词),以及为了易于沟通与熟悉情况,而有将肯定与否定叙述简化的倾向。语言结构的特质与简化叙述的习惯,对人们的思考方式产生微妙却深远的影响,让我们以为:「只要有个语词,就必定有个事物」。


对「有」、「无」的片面理解,也可能来自于情绪-对生命的基本态度。我们可能反应出乐观和悲观、希望和沮丧,或期望经由形而上的支持而得到安全感,或想在唯物论所认为的宇宙中,过着不受限制的生活。人一生中所持有的常见或断见,可能随着心境或情绪而有所转变。


除此之外,还有「知性」的因素-心喜好推论与建立理论的习性。某些思想家、佛教心理学中理论型的人物(diTThicarita,见行者),倾向于创造各种复杂的哲学体系,他们熟练地玩味一组组相互对立的概念,沈溺在思考结构所带来的强烈满足,同时更强化对它的执着。


从以上简单的说明中可知:人们将会感激这些让人以绝对「有」或「无」的对立方式,来思考、感觉并说话的各种巨大力量。因此,在前言中,佛陀有足够的理由说人们「通常」依于二元。我们无须讶异有人以这些错误的边见,来解释佛教徒解脱的目标-涅槃,事实上,「有」、「无」的僵化概念,无法正确地显示实际存在的动态本质,更不适用于佛陀所宣说的出世间、超越概念思考的涅槃。


早在西方刚接触佛教的教义时,大部分作家与学者(除 Schopenhauer 和 Max Mler 的少数例外)都认为涅槃只是「无」(不存在),使后来西方作家们武断地将佛教描写成虚无主义,以教导「虚无」为最高目标。作家们指责这种观点是荒谬的哲理,并应受到伦理上的责难,类似的说法有时仍出现在存有偏见的非佛教文学中。而相对于这种见解的反应则是视涅槃为「有」(存在),以类似现在的宗教、哲学的角度,如纯净的存在、识、自我或其它形而上的概念,来解释涅槃。


但即使是佛教的思想,也无法清楚地、单一地解释涅槃,甚至在佛教早期就产生了分歧:当大乘倾向以「正面/形而上」的角度解释佛国土(BuddhakSetra)、本初佛(溿i-Buddha)[2]、如来藏(TathAgata garbha)等时,经量部(SautrAntikas)对涅槃则有相当负面的看法。


因此,现代的佛教作家有时会拥护这些边见,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据笔者所知,在东方的佛教国家,现今没有任何佛教学派或宗派,倾向将涅槃解释为「虚无」。相对于由信息不足或偏见的西方作者所提出的错误观点,上座部佛教坚决反对涅槃只是「息灭」的看法,这将在本文第一节的主要内容中加以证明。


由于先前所提及的原因,我们要避开「有」、「无」这两个相反的见解,并依循佛陀开显的中道-缘起、缘灭的教法,一向并不容易。一直要到内心深植因缘观的思考方式,才能经常保持醒觉,避免不自觉地落入或太接近边见。由于讨论这些问题可能有这样的危险-受制于自己的看法,因而支持与其相对的说法,最终落入极端,因此在处理这种问题时,需要极高的警觉与自我批判,以免失去中道的立场。


这篇论文最初的用意是提供数据,以从两种错误的解释中,清楚地标出佛陀教导涅槃的用意-不在鼓励推测涅槃的本质,这注定无益,甚至对涅槃的体证有害。详明四圣谛的圣典如此说道:第三圣谛的涅槃是要体证,而非了知(如第一谛)的,也不是用来修习的(如第四谛)。我们也必须强调,此处所呈显的数据,不应单方面地拿来支持二边中的一边,以作为对抗另一边的辩论。本文中主要的两大部分是相辅相成的,如此才能保有彼此的特质与完整。文中藉由收集的圣典与批注,以澄清上座部的立场,盼能至少减低这对立的两边在解释上的冲突。

 

虚无/负面的极端


〔第一节:《清净道论》驳斥以「虚无」解释涅槃〕


我们首先要考察的是,在圣典时期之后,上座部文献的基础作品-《清净道论》,它是公元五世纪时,由伟大的注释家觉音尊者(BhadantAcariya Buddhaghosa)编纂而成。这不朽的作品,为佛教的主要教义提供了全面且有系统的说明。这些解释出于巴利藏与古代的注疏文献,其中收录的部分资料,可能是佛陀最早期的教示。


在该论的第十六根谛品,解说第三圣谛的部分,我们发现有相当长的篇幅在讨论涅槃,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争辩的部分内容,完全直接地反对将涅槃解释为「虚无/负面的极端」。我们无法确知为何觉音尊者仅仅反对这一极端的理由,因他并未明确说明,然而,有可能是他(或是他所采用的传统数据)敏感地认为上座部有关涅槃的教法,最好与同时代著名的经量部有所区分,而经量部在其它方面都接近上座部的立场。经量部属于「声闻乘」(SAvakayAna)一派-我们建议使用「声闻乘」一词,沿用「早期」大乘行者所使用的名称,以取代有贬抑意味的「小乘」(HInayAna)一词。上座部显然不愿被牵扯到大乘行者对经量部的指控-虚无主义者之中,这也可能是《清净道论》为何会强烈驳斥涅槃为「虚无」的外在理由。


至于「形而上/正面」的观点,觉音尊者可能认为,《清净道论》中许多用来驳斥常见与「超越的自我」的篇章,已足以涵盖这个主题。然而,可能正因如此,今日的佛教,特别是上座部,常遭人错误地指控为主张虚无主义。因此,以下概述《清净道论》的论辩,并接着说明对该作品的补充(在第二节)(1)。两者的摘录中,引用许多驳斥虚无主义的篇章,故无分开处理的必要。


在前述《清净道论》的一章中,争论本身紧接在涅槃的定义之后。涅槃的定义则用了注释书通常为了说明而使用的三种范畴:


涅槃的特质(相)是寂静,作用(味)为不死或得乐,显现(现起)为无相〔没有贪、瞋、痴的相〕或没有多样化(diversification)。


在论辩中,觉音尊者先驳斥涅槃为「无」的见解,他认为涅槃必须存在,因为藉由行道即能体证涅槃。但其对手在承认涅槃不是「无」的同时,又以负面方式说明涅槃的本质,而说涅槃应简单地了解为:一切存在的要素,如五蕴的灭尽。尊者则回答,在个人的一期生命中,能证得涅槃而五蕴仍存在。对手又提出涅槃仅存在于一切烦恼的灭尽,还引圣典的文句:「朋友!贪、瞋、痴的灭尽,即是涅槃」(《相应部》38:1)来证明。尊者也驳斥这个看法,指出它会导致涅槃世俗化,这种我们所不乐见的后果。这种看法使得涅槃变成暂时的,烦恼的灭尽是时间上发生的事件,既然烦恼的除灭要透过因缘,将使得涅槃变成有为法。他认为贪、瞋、痴的永尽称为涅槃,是就形而上的意义而言,因为无为法-涅槃是这些烦恼尽除的基础或支柱。


觉音尊者其次处理佛陀用来描述涅槃的负面术语,他解释之所以用这些语词,是由于涅槃极为奥妙。对手则辩称既然涅槃可经由行道而体证,就不可能是「无为」的。尊者回答:涅槃只能藉由行道证得,但非由行道产生,因此它是无为、无始,亦无老死。接着,他更详细地讨论涅槃的本质:


……佛陀的目标为一、非多元,但这(单一目标-涅槃)之所以称为「有余依」 (sa-upAdisesa),是因为余依(因过去而导致的五蕴)尚存(于阿罗汉的生命中),故与之共同称为「有余依」,即藉由修行,而达到平息烦恼、余依仍存的人。另一方面,它又称为「无余依」(anupAdisesa),因为在已弃绝生起(未来的五蕴),并防止业生起未来的「有」,在阿罗汉的最后一心之后,没有未来的五蕴生起,而已生起的五蕴亦灭。因为余依不存在,从不存在的角度,在「此处无余依」的意义上,这(同样的目标)称为「无余依」。(见《如是语经》44)


因为涅槃可以藉由坚持不懈的毅力 (2) 所证得的分别智来达到,又因它是「一切智者」(3) 所说,涅槃的非不存在,如胜义所认为的本质,因而说:「比丘们!这是不生、不有、无作、无为」。(《自说经》73;《如是语经》45)

 

〔第二节:《清净道论》的注释《胜义筐》主张涅槃是胜义的存在〕


继续最后的引文,法护尊者(DhamapAla)(第六世纪)在为《清净道论》批注的《胜义筐》(Paramattha-maJjUsA)(4) 写道:


大师以这些语词宣示涅槃于胜义的实际存在,但他并未将此当作是自己的命令(即信条),而说:「我是『法』的大师和主人」,悲悯那些能达到最高智慧的人。他也在上述所引的篇章之后,作了一个经过推论的结论(《自说经》73):「诸比丘!若无不生等,则无法理解出离『生』等。诸比丘!因为有不生等,才能理解出离『生』等。」


这意谓着如果拥有「不生」等本质的无为界(涅槃)不存在,则无法在这世上理解出离有为-五蕴,它们最后的寂灭亦不可知,无法去发现或领悟,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但如果正见以及其它的道支各司其职,将涅槃当作目标,即能彻底破除烦恼。人们因而得以理解此处有出离,能解脱存在所招感的一切苦痛。


悲悯世人的世尊,早已昭示涅槃界于胜义的存在,世尊在无数经典中开示此道理,如无缘法、无为法(参见《论藏.法集论》DhammasaNgaNI);「诸比丘!有无地之处(Ayatana)……」(《自说经》71);「此法甚难见,即一切有为的止息,一切实体的舍弃。」(《长部》14;《中部》26);「诸比丘!我将教你们无为,以及导向无为之道。」(《相应部》43:12)等。在此经文中,「诸比丘,有不生……」(《自说经》73)……「比丘们!有不生、无作、无为」等语,昭示了涅槃于胜义的存在,并非误导众生,因为这是一切智者所言,如世尊说:「一切行无常,一切行是苦,一切法无我。」(《法句经》277-79;《增支部》3:134 等)。


如果涅槃仅是「无」,便不会以这些词汇:「深奥〔难见、难解、寂静、崇高、无法推论、微妙、智者证知〕」,或「无为〔无漏、真实、彼岸〕等」(5);或「无记、无为、不属于〔三界〕等」来形容。(6)

 

〔第三节:涅槃是可证得的实体,并非只是灭尽〕


《清净道论》及其注释所引用的参考经文,明白指出佛陀所揭示的涅槃是可证得的实体,而并非只是消灭或灭尽。所有形容涅槃的负面描述,应该以此处所引述的经文来了解,那些与经文矛盾或任何牵强、夸张的解释,都未获得认可,且违背佛陀直截了当的阐示。
如果我们已将上述的涅槃视为「实体」,就应将之视为用来排除「无」的语言符号,如《自说经》中「有不生……」、「有无地之处……」等强调的字眼一样,是依同样严格的语义来使用,不是要表达一般意义的「存在」,而应该仅限于「五蕴或五蕴之一」,涅槃的明确意义是难以描述(avacanIya,不可共语)的。


我们从如此权威的《清净道论》所摘录的内容,显示上座部的传统多么强烈地反对将其最高目标-涅槃,视为虚无的概念,此一事实或许有助于消弭现代作家与佛教学派的一些争论,也就是认为上座部或巴利藏提倡「虚无」为其最高目标的偏见。


然而,在诠释佛教上还有另一个主要的差异,特别是对巴利藏的解释,也与涅槃的概念密不可分,这是有关无我教义有效或适用范围的问题。我们所主张的无我教义,不仅适用于有为法的世间,也适用于涅槃。至于否认将无我运用于涅槃的部分,则在下文中讨论。

 

正面/形而上的极端


〔第四节:将涅槃与永恒自我的概念混为一谈〕


在印度-这个宗教与哲学盛行的国度,要于各种边见中保持佛法「中道」的特质,会比在其它国家面临更大的风险。这风险在于:将涅槃与许多永恒自我有关的概念混为一谈,如有神论、泛神论或其它「正面/形而上」一类推测出来的思想。


根据《梵网经》(BrahmajAla Sutta , DN1)透彻的分析,各种有关我、世间及天神本质的形而上、神学上的见解,其来源有二:


(一)狭隘与错误地解释禅修经验(其中可能也包含天启或神灵的指示等)。


(二)单纯的推理(推断性的哲学与宗教学)。


但是这些形而上与神学观念的背后,隐藏着一股驱动力,驱策人们以某种方式保有永恒的「我」,并赋予它一切人们所渴望的永恒、安全与恒久的幸福。无怪乎现今不少的佛教诠释者,或许受到这股强劲的、本能的自我保存力量的驱策,以及这受重视已久并广为执持的见解所影响,而认同以「正面/形而上」的观点解释无我与涅槃。其中,部分人士甚至深信自己是真正的佛教徒,他们至诚地尊敬佛陀,并十分欣赏佛陀的其它教义。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些见解。


从中道的精神来看,以下驳斥「正面/形而上极端」的论点,也意味着反对自本文第一部分因驳斥虚无主义,而错误地衍生出来的任何形而上的结论。相反地,第一节可用来应付现今处理形而上的见解所产生的过度「自卫反应」。


「正面/形而上的极端」对于涅槃的诠释,在于将各自见解背景所认为的涅槃,视为与纯净无杂的自我合而为一,或有形而上的关连,如前一段暗示的,其中可分为两种主要的观点:


(一)假设统一、单一原则(非二元,亦非多元),与从实证的「我」解脱而成为纯净的自我融合为一,或基本上将两者视为一体,这些论点依其受到通神学(Theosophy)[1]、吠陀(VendAnta)或大乘影响的不同(后者有许多不同程度的理由),在细节上各有差异。


(二)假设于五蕴中解脱的阿罗汉,其「超越的自我」进入被认为是他们「永恒的家」、「唯一适合他们的境界」的涅槃。一般认为涅槃本身是「无我」(anattA)的,然而,阿罗汉被认为留有某种特质于「涅槃」中,这些特质难以解释,甚至无法解释。据我们所知,这是德国作家乔治‧葛宁姆(George Grimm)及其追随者所提倡的见解。

 

〔第五节:「自我」的存在从何而来?〕


◎(一)一切「自我」的概念皆不出五蕴


两种见解的共通点是,假定永恒的自我存在于形成完整「我」和「有」的五蕴之外,对这假设佛陀已有开示,单以下面的句子即足以明确地反驳:


任何修道者或梵志,将各种各样的(事物或思想)视为「自我」,全都是视五蕴或其中任何一蕴(为自我)。(《相应部》22.47) 


这段经文同时排除任何对无我教义定型句所产生的误解:「这不属于我,这亦不是我,非我的自我」。某些作家相信,此定型句允许这样的结论-佛陀假定在定型句所指的五蕴之外,有一个「我」存在。


这项错误的结论,可由前文引述佛陀的论述加以澄清,当中清楚地说道:一切各式各样的「自我」概念,都不出于五蕴-无论全体或部分。若不是出于五蕴,或误解五蕴,那么,任何有关「我」的见解又如何能生起呢?与「自我」有关的观念依据的又是什么?事实上,唯一可能形成自我的方式,佛陀在前述的引文之后继续说明:


诸比丘!无闻凡夫……认为身体是我,或我拥有身体,或身在我中,或我在身中(其余四蕴类同)(7),由此而得到「我存在」的概念。


佛陀更进一步地说道:


凭借或依靠色、受、想、行、识,而相信有「我」……并推测有「我」。(《相应部》 22:154.155)

 

◎(二)在胜义中,「我」的概念缺乏真实性


若「我」、「自我」、「个体」及「自己」等字眼会有任何意义,那么,任何的自我概念,甚至是最抽象、粗浅的,都必然与有别于非「自我」的特殊见解有关。但若不由唯一可得到的经验数据-五蕴所形成的身心现象来解释,那特殊或别立的见解又从何产生?


《蛇喻经》(《中部》第 22 经)中指出:


「比丘们!若有『我』,则亦有『我所』?」


「是的!世尊。」


「若有『我所』,亦有『我的自我』?」


「是的!世尊。」


「但既然实际上无法找到『我』及『我所』,那么,『这是世间,这是自我,我死后将永久、常住、永恒、不灭、维持永恒的特性?』这难道不是个愚蠢的教义?」


「世尊!这确实是个愚蠢的教义。」(8) 


这经文的第一句,简单明了地指示我们先前所提出的论点:假设「自我」成立,需要属于「自我」的事物(attaniya 我所),也就是藉由从属物而使「自我」得到属于自己的特色。若讨论「我」,而忽略这类独特的属性,便无法强调它的特点,并赋予此字特殊的意义,如此,「我」将失去意义,并与一般公认的「我」、「自我」等语词的用法相反。但这正是「正面/形而上极端」的两大主流中第一派的主张,也就是假设「大我」(mahAtman)与宇宙的、无差别的(nirguNa)形而上原则-有时等同于涅槃-结合,或两者根本上相同。支持这论点的人有时会大胆地宣称:佛陀要否定的只是个别的「自我」,在其开示中,从未反驳「超越的自我」的存在,而本节之前的叙述,已为这些信念提供了答案。


依前述,归类为第二类的见解,则采取相反的立场,他们主张:已解脱的「超越的自我」个别地存在于涅槃界中。然而,这主张留下许多未加解释的议题。他们并未指出,若不透过经验的世界,如何达到这别立的看法;他们也未能提出,这样的别立是由什么组成,它如何能在定义上没有扩增(nippapaJca),与别立完全相反的涅槃界中延续。


两种自我的信仰,都希望将佛教的涅槃教义与自我的概念结合。《蛇喻经》中十分具有哲理的重要论述,一开始便驳斥它,暗指「我」与「我所」、主人与财产、实体与属性、主词与述语等,是相关且不可分的字眼,但这些在胜义中,都缺乏真实性。

 

〔第六节:没有一个自我与涅槃的永恒概念,与巴利藏中的佛教教义相容〕


以「正面/形而上」的角度诠释涅槃的这两种主要见解,很明显地属于佛陀曾提及、归纳并驳斥的邪见,而这些邪见为数十分可观。以下呈现几个经适当分类的选集数据,再加上前一节的基本论述,将更充分地证明以下的事实:即没有一个自我与涅槃的永恒概念,或任何想象的形式,能和最古老、现今可得到的巴利藏中所记载的佛教教义兼容。

 

◎(一)五蕴之外无「自我」


在《相应部》(22:86)中,我们看到:


「阿耨罗陀!你认为如来在色之外?……或在识之外? (9)」


「世尊!当然不是。」


「你认为如来没有色……没有识吗?」(10)


「世尊!当然不是。」


「阿耨罗陀!既然在这一生中,你均无法真正、实际地找到如来,那么如是宣说:如来死后存在……不存在……,以某种方式存在,以另一种方式则不存在……,不能说存在或不存在?在这四个可能性以外,而使人知晓最上的如来是否适当?」


「世尊!当然不能。」


这经文适用于假定五蕴之外有「我」的两大主要见解,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注释以「有情」(satta)解释「如来」,或许是显示在经文中的论述,不仅适用于传统的「如来」一词,也能用于指称个体的语词。

 

◎(二)五蕴为「自我」的属性


由于「我」的概念,必然与诸多特质及所属属性的概念相连(参见第五节(二)),所以两大主要的见解,也就归属于下文的二十种身见(sakkAya-diTThi;见第五节(一))。


他视自我拥有色……受……想……行……识。


这点特别适用于乔治‧葛宁姆所主张的第二种主要见解,他主张五蕴是自我的「属性」(Beilegungen),这些「属性」不但「相当于」自我,且能够将之舍弃。这样的看法并无关紧要,但使他的见解列入前述信仰「自我」一类的最主要原因,是他对「自我」与五蕴关系的假设。

 

◎(三)证入涅槃界的解脱自我,与涅槃不同


下文出自《根本法门经》(MUla-pariyAya Sutta,《中部》1)的分类,同时适用于两种见解:


他认为(自己)不同于(或超越)四大种、天界、无色界;不同于任何所看到、听见的、(不同的)感觉与认知到的;不同于整个世间(sabbato,一切有)。


对第二种则适用以下的见解:


他认为(自己)在涅槃中,或不同于涅槃,也就是,他认为证入涅槃界的解脱自我,与涅槃是不同的。

 

◎(四)以十六种疑问驳斥一切有关「我」的推论


在《一切漏经》(SabbAsava Sutta ,《中部》2)中,提到并驳斥以下不如理作意的例子。


下文所提到六种与「我」有关的理论,正适合于此:「我有自我」与由「自我而知道自我。」(11)


关于过去、现在与未来,对自我的存在与本质所产生的十六种疑问,例如:「我存在,亦或不存在?」「我是谁?」「我将存在,或不存在?」「我会成为什么?」


以这种方式,驳斥一切有关「我」的推论。

 

◎(五)假设有个恒常、超越的「自我」,那必定是不动与不变的


《梵网经》(《长部》1)中详述与「自我」有关的诸多理论,然而,提倡第二大类「正面/形而上极端」的人,通常会避免、拒绝详述涅槃与「我」的本质。但如果他们假设有个恒常并超越的我,这「自我」就必定是被动、不动与不变的。因为任何与世间主动的关系,将使所假定的超凡境界无法成立。


因此,《梵网经》分析、驳斥这两类见解是常见:「自我与世间是永恒、是无所生,不动如山峰,安稳如梁柱。」

 

◎(六)世间没有(称为)「有」或「无」的东西


驳斥任何我见(恒久或暂时的合一)与「有」、「无」二边,没有比以下这段已成为此经箴言更恰当的结论了:


迦旃延!对于以真实、正慧来看世间集起的人而言,世间没有(称为)「无」的东西。迦旃延!对于以真实、正慧来看世间寂灭的人,世间没有(称为)「有」的东西。迦旃延!这世间通常为喜好、执取与偏执所系缚,但这些喜好、执取、固定的想法,以及偏执与根深柢固的倾向,他(正见者)不接近、不执取、不认为:「我有个自我。」他对苦生与苦灭确定不疑,于其中,他的智见不依恃其它而生,迦旃延!这即是有正见的人。(《相应部》12:15)

 

超越极端


如果检视巴利藏中有关涅槃的论述,我们会发现它同时以正、负两面的语词描述(或说「解释」更好)涅槃。正面特质的叙述包括:「深奥、真实、纯净、恒常与微妙」等语(《相应部》43),此经文可见于第二节的引文:「有这样的处……」「有不生……」等。负面用语的陈述包括将涅槃定义为:「息灭贪、瞋、痴」与「有的灭尽」。若想要正确了解佛陀的涅槃观,必须权衡两边陈述所表达的要义,若只引用其中一种,以证实自己单方面的见解,将会导致偏见。


宣说正面特质的用意如下:


     (一)排除虚无的极端;


     (二)减轻未充分了解苦与无我真义者的恐惧,不会畏惧最终的苦灭-轮回的止息,就像畏惧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三)揭示涅槃是可以证得的,是真正令人满意的目标。


强调「有」,在《自说经》中开启了两部众所皆知的与涅槃有关的经文,确认涅槃不仅只是绝灭或究竟虚无的伪装。但在另一方面,为了预防对这庄重的宣言:「有……」产生形而上的误解,我们同样驳斥「有」与「无」的极端。


但即使在正面陈述涅槃的语词中,也经常出现负面的用语:


「有无地之处……无此世、来世;无来、去。」


「有(不生)、(不有)……」


「我将教导你们无为……甚深……及修证之道。何谓无为……甚深?即贪的止息、瞋的止息、痴的止息。」


这些包含正、负两面叙述的经文,说明了我们先前的论点:涅槃的正、负面论述需要彼此相互限定,以避免陷入某一偏见。


负面的说法,是强调出世与难以言喻的涅槃本质,是无法用正面的字眼来形容的。基本上,我们的语言并不适宜作这类的描述,因为语言必须与我们经验的世间有关,而从中衍生出语言的结构与词汇。因此,经中正面的论述不过是隐喻,利用我们能够了解的情感价值,以刻划行于道上、走向无学者的经验与反应。基于上述理由,使得正面的论述虽然极具修行价值,但也只是用来激励人心,而非描述实际的情况。而消极的论述本身则十分合理、正确,它们仅用否定的方式,将涅槃与世间经验扯上关系。否定的方法在于排除不适用于涅槃、与涅槃不相称的事物,这让我们对出世间法的涅槃更能作出明确且有用的描述,而非使用抽象的字眼,其所显示的正面特性是暗喻的。消极的论述被认为是描述「希有的」(acchariya)与「未曾有的」(abbhuta)境界,最适当、恭敬的方式。


消极的表达方式有另一项重要的优点,这类将涅槃界定为「贪、瞋、痴的止息」的叙述,明示修行的方向,与实际到达涅槃所必须完成的工作,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些克服贪、瞋、痴的字眼,指出此时此刻即能实践的明确任务。此外,它们不仅指出可行的、极具价值的道路,还提到可以在此时此刻体验崇高的目标,而不必在未知的来世。因为这些论述如是说道:


如果贪、瞋、痴已完全止息,即是现法涅槃,实时、欢迎检视、智者直接体证。(《增支部》3:55)


这可见的涅槃,一直受到已证者的赞扬:它是纯粹且不可剥夺的幸福、无上的安慰、卸下重担与束缚的解脱。在每一次充满喜悦的出离,在每一刻的平静舍离中,都可以微微品尝到涅槃的滋味,知道自己从烦恼的奴役与盲目的自我欺骗中解脱,只不过是暂时的、部分的;同样地,能够自己作主,并以智慧来生活与思考,也是短暂且有限度的。这些对于不只明了短暂且虚假的欲乐的人来说,并非「只是消极的事实」,而是积极和增上的经验。


诸比丘!有两种乐:欲乐与出离乐,而以出离乐为胜。(《增一阿含》2:64)


因此,息灭贪、瞋、痴,这些看来消极的字眼,向深思与积极的人传达了振奋人心的正面讯息:此处有可行之道,有可实现的目标,也有能体验的快乐。


然而,此时此刻可证得的极乐,不容我们忽视一项事实:证入涅槃为轮回的止息、「有」的寂灭,但这种寂灭或止息并未破坏或消灭任何实体,真正发生的是:由于根本因-无明与渴爱的止息,而结束了新的「生」。


透彻明了苦谛的人,「不再受制于虚妄不实,不再害怕面对真实」,他知道:「这即是苦生,这是苦灭。」拥有坚定的心,他为「不死」-苦的究竟止息-涅槃,而努力不懈。


圣者知为乐,自我之断灭;


凡夫之所厌,彻见者不然。


他人之极乐,圣者以为苦;


他人所谓苦,圣者仅是乐。(《经集》761.762)

 

【注释】


(1) 两部作品的节录主要采用髻智(Bhikkhu NANamoli)比丘的译作,当中稍有修改。本文作者的补充以 「〔〕」表示,髻智比丘的则以「()」表示。


(2) 这是表示,对阿罗汉而言,涅槃是由他们自己的经验所建立的。


(3) 对他人而言,是依据佛语所作出的推论而建立的。


(4) 引文首段与末段为笔者所译,其余则是髻智比丘所译(取自他翻译《清净道论》的注释)。


(5)《相应部》(43.12-44)经中,涅槃总共有三十三种名称。


(6) 意指包括如在《法集论》(DhammasaNgNI)中,阿毗达磨对涅槃的分类。


(7) 共有二十种身见。


(8) 参见向智尊者所译的《蛇喻经》(《法轮》No. 47/48)。


(9) 五蕴中的一蕴以外。


(10) 在全体五蕴之外。


(11) 巴利语:attanA' va attAnaM saJjAnAmi。意指吠陀(Vedantic)的概念,十分类似的句法亦见于「本集」(焲MhitAs,广义的吠陀所包括的四部之一,集录赞歌、咒句与祭词)、佛教前的奥义书与后来的《薄伽梵歌》中。

 

【译注】


[1] 通神学(Theosophy),认为可以藉精神上的自我发掘,而洞察神性的哲学或宗教。


[2] 即本初之佛,乃最原始、最根本之佛。见《佛光大辞典》,页 1958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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