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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弦外之音 (三)
2019-05-18 11:22:36 来源:清净莲海佛学网 作者: 【 】 浏览:1226次 评论:0

二、谈止


1、不可动摇之寂静


  以下内容是阿姜 查在巴蓬寺为前来礼敬他的学术僧及随行信众所做的随机开示。


  本文在六0年代,曾以泰文 Gunjaer Bhavana 为题付梓,可说是他最早期出版的著作。二00二年完成的新译英文版,曾以“解脱之钥”为题付梓。


  修习佛法的目的无非在于寻求一条解脱苦而达寂静喜乐的道路。我们不论是学心理的(法名)或生理的(色法),或研究心、心理元素(心所 cetasikas)也罢,唯当视解脱苦为究竟的目的地时,才算走在正道上,如此而已。苦之所以生起,是有其因缘的。


  请务必明白,当心静止不动时才是它本然、正常的状态;一旦它动了,就成了受制约的“行”(sankhara)法。如果我们的觉醒没能赶上它们,这些心理造作(mental proliferation)生起时,心只能尾随其后,任其摆布。心念一动的那一刹那,立刻成为世俗谛。


  佛陀因此教导我们要善加思惟(观照)这些浮动的心理状态(Conditions of the mind)。一旦心有所动,便是不稳定且无常、不圆满(苦),以及无法视之为“我”(无我);它们是世间一切有为法的三项普世真谛(三法印)。佛陀教我们要好自观照和思惟这些心理活动。


  如同我们在经典上所学的十二缘起法:无明是行生起的因、缘;行又是识生起的因、缘;识则是名(精神)、色(物质)二法生起的因、缘等.....。佛陀为了方便我们学习,将此锁链的每一环节个别区分开来。虽然这是对实况精确分析,但即使是学者,也无法在此链锁过程于日常生活中实际发生时,追赶上它们。这就好比我们从树梢堕落到地上,全然不知过程中掠过多少树枝一样。同样地,当心蓦然受到心理印象(法尘 mental impression)冲击时,它若是心所喜欢的,便会有好情绪。然而,心以为这是件好事时,却没有觉察到在此之前发生的因缘锁链。当时的发生过程虽和经典里所列出的一模一样,但实际的情形却远超乎有限理论的范畴。


  它不会公布:“这就是无明,还有行、以及识。”也不会给学者一丝能大声颂出当前状况的机会。虽然佛陀仔细剖析、解说了瞬息间的心理次序,可是对我而言,更像是从树上掉下来。当我们从树上掉落地面时,根本没有机会评估自己掉落的高度,只知道砰然一声着地,好痛!


  心亦然如此,当它因某情境而陷落时,我们唯一能觉察到的是“苦”。这种种苦、痛、悲、伤等到底从何而来?绝非来自经本里的理论罢。我们不见任何地方曾把痛苦鉅细靡遗地记录下来。我们的痛苦虽无法与理论全然吻合,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说,光学术是追不上实况的。这就是为何佛陀要我们自行长养清明觉知的原因。不论什么生起,都要在觉知中生起。当那如实的觉知者觉知时,心和心理元素(心所)都会被视为非我们所有的。毕竟,一切法皆应弃之如粪土,不应执取或赋予它们意义。

 

理论 V.S.实况


  佛陀教导心和心理元素(心所)的目的不是要我们去执着那些概念,而是单纯希望我们去认清这些心理元素(心所)的无常、苦和无我性,然后放下,置它们于一边。清楚觉察到它们的生起。这颗心一直以来都受到制约,它被训练和制约到悖离、脱离了清净觉醒的状态。当心扰动时,会造作有为法(conditioned phenomena),遂而影响心,形成一连串的发酵作用;整个过程促成了善、恶及其它种种结果。佛陀教我们要舍离这一切。虽说如此,刚开始仍需藉理论来认清自我,以便在未来的阶段中舍离一切。这是个自然的过程。心如此,心所(心理元素)亦然。


  就拿八正道来说罢。当人们以般若智如实看待事物时,此正见能导致正思惟、正语和正业......。以上乃是从清净觉知中生起的种种心所(心理元素)。此觉知犹如一盏于闇暗黑夜中照亮前方道路的灯笼,如果是如实的正觉知,其光明会循序散放、照亮正道上的每一个阶段。


  我们所经验的一切,都会从此觉知当中生起。如果这颗心不存在,此觉知自然也不存在;这一切无非心理现象(phenomena of the mind)。诚如佛陀所言,心只是心,不是个生命体、也不是个人,更非自我或你本人;非我们、亦非他们。“法”单纯地只是“法”,是自然、无自性的运行。它不属于我们或任何人,它什么都不是。个人的任何体验都离不开色、受、想、行、识——五蕴的范畴。佛陀说:放下这一切。


  禅修就像一根木棍,木棍的一端是“观”,别一端是“止”。如果你将它拾起,只有一端被拾起?抑或两端皆被拾起?不管任何人捡拾木棍的结果都一样——两端皆被拾起。哪部分是观?哪部分是止;此端和彼端又始于何处?它们全是心。当心平静下来时,平静会先从奢摩他的定中生起。我们是在三摩地的定境当中专注、统一我们的心。问题是,一旦三摩地的定、静消失时,苦就会在原地产生。何以如此?因为单凭奢摩他禅修所得的平静,仍然与执着脱离不了关系。这份执着,未来可能会演变成苦的潜因。“定”绝不是“道”的终点。佛陀亲身体验地彻悟:定心绝非究竟,因为潜伏在“有(存在)”当中的“因”仍未得到止息。由于轮回的条件依然存在,可见修行尚未圆满。何以如此?因为苦仍旧存在。因此,佛陀以奢摩他的定为基础,开始思惟、审察、分析因缘法则的实相,直到他解脱一切执着;包括对定的执着。“定”仍属世间的因缘所生法和有为法,所以执取这种平静等同于执取有为法。只要我们一天不放手,就会一直陷于“有”和轮回的困境之中;三摩地的定中之喜仍导致一连串的“有”和轮回。心的掉举和烦忧一旦得以平定,我们通常反而会去执取这份平静。


  佛陀因此觉察到潜伏于“有”和轮回里的因、缘。他在未尽透彻事实及觉悟的真理前,不断以寂静之心更深入地探索、观察,何以一切事物不论平静与否皆会成“有”。他的审察功夫继续推进,直至他清楚领悟到:一切因缘所生法,都如同炽燃的铁块。五蕴就像那炽热的铁,当铁块烧得火红时,摸它哪里才不会被烫伤?它有任何冰凉所在吗?试着触摸它上面、旁边或下面,摸得到任何一处是冰凉的吗?不可能,这块炽热的铁块无处不是炎热的。哪怕是平静都不可执着。如果我们认同那份平静,认为有人是平静、祥和的,那便是强化了自我或灵魂独立存在的意识(我见)。“我见”是有为法之一,总不离“我”很平静、“我”懊恼、“我”很好、“我”很坏、“我”很快乐或“我”不快乐等思惟,桎梏于更多的“有”与“生”中;平添痛苦。如果快乐消逝,苦便随至;悲痛消逝,快乐便到来。在此无尽的轮回桎梏中,我们不断流转于天界和地狱之间,载浮载沉。


  佛陀在觉悟以前,便由自心了解了这种模式。他明白在“有”和“生”诸缘未止息前,修行就不算终了。他于是如实观照,专注生命相互依缘的关系:“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佛陀以此法如是观(思惟)以领悟五蕴真相:一切心理、生理、造作的、想象的事物,无非是有为法。当他明白此道理后,便教导我们要止息、舍离这一切。他鼓励众人如实明了,否则就会因放不下一切而遭致苦果。总之,一旦看清事物的真相,就能识破它们瞒骗我们的手段。诚如佛陀所言:“心不具任何实体,它什么都不是。”


  心不为任何人而生,不为任何人而死;它是自由、闪耀、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的。问题的产生,是因为心受有为法染着,经我见所蒙蔽。佛陀因此教我们要审视这颗心。最初始有东西存在吗?实在什么也没有;它既不从因缘(conditioned things)生,亦不由因缘灭。当心遇到善时,它不会变成善的;当它遇到恶时,亦不成为恶的。当你清楚透彻了心的本然时,就是如此而已。从这当中可以领悟到:一切法其实都是无自性的状态。


  佛陀的慧观将这一切都视为无常、苦、无我的。他冀盼我们能一丝不苟地如是思惟,以令觉知能如实觉知。当它觉知苦、乐时,仍如如不动。快乐的情绪是“生”的形态,伤悲的倾向则是“灭”的形态;消灭时,则“生”生,即生者,必将灭去。所生、所灭者无不桎梏于这道不曾停歇的轮回中。一旦禅修者的心达到此领悟的境界,对于是否继续“存在”和“轮回”的疑惑将不复存在;不须再各他人询问。


  佛陀遍观有为法后,放下了一切。他放下了五蕴,仅留下觉知继续客观观察整个过程。当他有正面经验时,不至于随之变化,只会继续审察、保持觉醒。如果经验是负面的,他也不会随境转。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的心已从因缘所生法中断除、并解脱出来。他已透彻真理,于是,导致轮回的因缘条件不复存在了。这种觉知才是稳固而可信的,才是一颗真正住于平静的心,才是不生、不老、不病、不死之法;它既非因亦非果,更不仰赖于因果,脱离了因果相依存在的过程。所有的“因”,顿时由于“缘”的不复存在而消失。心此时已超脱了生死,超脱了苦乐和善恶。你能怎么形容它呢?它已超越了有限文字所能描述的范畴。一切支撑的条件已然消逝,任何欲以言表的意念只会导致执着,任何文字的运用只会沦为心的理论罢了。


  佛陀对于心和心的运作(心法)的种种论述虽说明得相当精确,但佛陀同时也领悟到这种知识的相对无用。我们以头脑理解后笃信了某些道理,但它竟不带真实的利益,也无法将心领向宁静。佛陀的智慧却是领向放下的,能导致摒弃、舍离的结果。因为导引我们陷入是非、对错窠臼中的正是这颗心。不论我们明智地站在正确的一边,或是愚蠢地选择错误的一边,都只是世俗的心。世尊便是藉此世间的一切来审视这世间。佛陀如实勘破世间后,被世人称为“世间解”。


  关于“止”和“观”的重点在于:应在自我的内心中两者兼顾、彼此增长。惟有诚挚地长养止观,才能确实明了它们。我们可以学习所有关于心理元素(心所)的书籍,但这类的知识见解对于贪、嗔、痴的蠲除一点作用也没有。我们只是在学习贪、嗔、痴的理论,解说种种心的烦恼特性而已:“贪具此意、嗔有彼意、痴的定义则是如此这般。”由于只知道它们理论上的特性,所以也只能在这个层次上来谈论。我们很聪明,也能明白,但当这些烦恼确实在我们心中现起时,它们真的跟理论说的一样吗?例如,当我们经验到不乐意的事物时,会做出反应而情绪变差吗?我们会执着吗?我们放得下吗?如果嗔心生起时就被我们所觉察,我们还会继续执持不放吗?抑或当我们洞见它时,我们放得下吗?如果发现自己看到不喜欢的事物,心里仍存有嗔心时,最好回去再多学习学习。这表示修行仍不到家,尚未圆满。修行一旦圆满,放下该是水到渠成的事。这样看待就对了。


  我们如果真的想体验此类修行的成果,就必须由衷地深自反观已心。就我的意见来看:徒以无数瞬间的意识及其心理元素(心所)来诠释心(心法),仍不算认真修行,还差一大截呢!如果我们有心想学关于心、心法等,那就清明、透彻地认清它们罢。没有清明的内观,何时才能了结它们?学海无涯,我们永无法学毕。


  “修习”法因此极为重要。落实我的修行便是我的学习方法。我对心的刹那和心理元素(心所)一窍不通,我只是去观照觉知的本质。如果嗔心生起了,我会自寻解答;如果爱念生起了,我就追究其原因。这就是方法,不论将它说是念头也好,或称为“心所”也罢,那又如何?只须透彻这一点,直到你能解决这些爱、嗔的情绪,让它全然在内心中消失为止。当我在任何情境下都能停止爱嗔时,表示我已能超越痛苦了。从此以后,哪怕任何事情发生,我的心都处于泰然,不带一点残留,因为所有一切皆止息了。


  只管如此修行就对了。如果众人只想高谈阔论,那是他们的事。但不论你怎么辩论,修行终得要归结到这一点上。当事物生起时,不论多寡,它都会从此原地生起;当它消灭时,亦会在此消失,还会有其它地方吗?佛陀称这一点叫“觉知”。当它确实无误地如实了知事物的本然时,我们自然会明了心的意义。事事物物不曾间断地施以瞒骗。你一边学习着它们,同时却受它们所瞒骗。我还能怎么形容呢?就算你对它们颇有研究,它们却将计就计地骗你上当;往往就是这样。重点是:我个人以为,仅止于种种名相的认识绝非佛陀本怀。佛陀教授佛法的最终目的在于:从探求一切事物背后的种种起因中,摸索出解脱的方法。

 

戒、定、慧


  修习佛法的我并无太大学问,只知道解脱道应从“戒(sila)”(尸罗,广义有道德生活、守持戒律、行止如仪和不伤害自他等义。在此译作“戒德”(德行)。)着手开始。戒是正道的庄严起点;定(三摩地)(samadhi,意指禅定当中,心的专注能量。)的深沉平静是美好的中段;慧(般若)则是完美的句点。虽然戒、定、慧可以分成三项各别的训练特质,但愈深入观察,愈会发现三者其实是合为一体的。持守戒律,须有智慧方能理解。我们通常都建议大家以遵守五戒来提升道德水平、巩固个人的品德。话说回来,戒德要圆满可是需要偌大智慧的。我们必须顾及到言语、行为及其后果,这都是智慧要下的功夫。因此,若要增长戒德,我们必须仰赖智慧才行。


  根据理论的说法,先以持戒,后得禅定,终获般若智慧。可是就我的观察结果发现,智慧才是三学中的盘石。如果要全面觉察我们言语动静的一切后果——尤其是恶果,就少不了智慧的指引和监督,以详细探究因果的运作方式,从而净化我们的身行、言语。一旦我们对道德和不道德的行为熟悉清楚了,便会看见修行的下手处了。我们弃恶扬善、止恶行善,就是戒德。届时,心会变得更加坚定稳固。因为,一颗稳实、如如不动的心已解脱了与身、口相关的种种焦虑、懊悔和困惑。这才是三摩地。


  这颗稳实专注的心会在佛法修习中引发更加强而有力的辅助能源,使我们对所经验的视觉、听觉等有更深刻的观想。一旦心稳固在正念和安定上时,我们便能着手往色、受、想、行、识;色、声、香、味、触、法(法尘、心的对象)的实相里持续探究。当它们一一现起时,要继续以决意审视它,以防止正念有所闪失。这么一来,我们便能了知它们的本然;其实都是随其自然法则而形成的。就在我们的领悟稳定成长之际,智慧于是生起。一旦对事物的真实本然有了清楚的了解,我们的旧有想法就会被连根拔除,概念的知识将转化为智慧。戒、定、慧就是如此融会贯通而成为一体。


  当智慧强韧有力地增长时,定也会逐渐地成长。三摩地愈是不可动摇,戒德便会愈稳固、愈无所不在。一旦戒德更圆满时,三摩地便得以更加滋养,从这更加稳固的三摩地中则会导致圆熟的智慧。戒、定、慧三学在揉捻、交织后,一同建构起佛陀所教之“八正道”——佛陀之道。此三学一旦达到了颠峰,这条修行的正道便会有力量来斩除染着清净心的一切烦恼(kilesa)。(意指染污的心理特质,通常是指贪、嗔、痴以及以此三毒为基础的不善心所(心理)。)当贪、嗔、痴露脸时,此“正道”是唯一有能力循迹腰斩它们的工具。


  四圣谛——苦、集、灭、道,堪称是修习佛法的架构。这条正道包括戒、定、慧三学的修心架构。它们的真义绝非字里行间所能寻得,而是蕴藏在我们内心深处。戒、定、慧三学便是这样不停地运转。八正道将遍照一切生起的色、声、香、味、触、法。八正道支如果脆弱、无能,种种烦恼就会占据我们的心;反之,倘若八正道支强韧有力,便能对治、消灭所有烦恼。如果换作是烦恼强而有力,“道”势微、摇摇摆摆,烦恼便会击败“道”。色、受、想、行产生时,如果觉知不够迅速而敏捷,它们就会占据、摧毁我们。“道”和烦恼是并驾齐驱的,所以随着内心的佛法修习增长之际,这两股势力势必会步步为营地在道上相较对峙。好似有两人在心里争论不休,其实是佛法之道和烦恼在争夺心的主导权。“道”会导引、助长我们思惟的能力。只要我们能精确无误地观想,烦恼会无立足之地。反之,如果我们摇摇欲坠,等到烦恼重新整备、再获力量,道心就会在烦恼现起时,反受其支配。这两股势力对峙下去,直到一方胜利,控制一切。


  如果我们一心精进地增长佛法之道,烦恼必定会逐渐、持续地遭到蠲除。一旦修行圆满,四圣谛将常住我们心中。任何苦的生起,无非缘“因”而存在,这就是说到第二圣谛(集谛)了。其原因到底为何?只因为薄弱的戒德、微弱的禅定和脆弱的智慧所致。当“道”不能持之以恒,烦恼势必主宰我们的心。一旦烦恼称王,第二圣谛便得以大张旗鼓,进而招致种种痛苦。一旦受了苦,那些能与苦对峙的物质也就消失了。能令“道”生起的条件莫非戒、定、慧三学,当它们充满活力时,佛法之道则势不可挡,进而不懈地对治使我们悲痛不堪的执取和爱着。苦之所以无法生起,全在于“道”摧毁了烦恼所致。直到这时候,苦灭才算现起。“道”何以能令苦灭现起?在于戒、定、慧三学已达到究竟圆满之境,遂使“道”汇集了不可挡的动力。一切到此具足。我要给每一位如是修行的行者说句话:关于心的理论在此全无用武之地。如果心已从这些理论中解脱出来,它便是一颗绝对可以仰赖、信任的心。此时,不论心选哪条路走,都不须我们加以鞭策,自能步步向前。


  试想芒果树的叶子,叶子的长相为何?我们只需观察一片叶子便能知全部了。即便天下有数千万片芒果叶,我们同样可藉由一片叶子的观察而对所有的芒果树了若指掌,因为其它芒果叶其实并无差别。比诸于芒果树干的道理亦然,只须观察一株,便能通晓所有树干的物质,因为所有其它的芒果树实在无有差别。即便有上千万株芒果树,我一样对它们都了若指掌。这便是佛陀的教导。


  戒、定、慧三学共构了佛陀的正道。然而“道”却不是“法”的核心,亦非世尊最终极的目的和终点。它是条导向慧观的道路。比好你一路远从曼谷来到巴蓬寺一样。路并不是你的目的,能到寺里来才是你的目的,但路却是远游所不可或缺的条件。你所利用的道路并非寺院,它只是达此目的的方法而已。可是,如果你要到寺里,就必须循着它来。至于戒、定、慧的道理也是一样。我们可以说,它们虽非究竟的“法”,却是达至目的的途径。当戒、定、慧都圆融无碍时,便成就了甚深的寂静之心,这才是目的地。当我们达到此一境地时,即便听到噪音,心也不为所动。一旦我们证得这种平静,便不须再做什么了。佛陀要我们舍离一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须担忧。如此一来,我们才算确确实实、毫无疑问地亲身体证,不再只是听信他人的说词。


  一切法皆空是佛法的根本教义,它和不可思议的神通示现或通灵,乃至其它稀奇古怪的神秘无关。佛陀并不强调这些神通的重要。虽说神通的确存在,也可增长,但这方面的“法”却是虚妄不实的,因此佛陀并不宣扬和鼓励,他所赞叹的是那些能从苦中解脱出来的修行人。


  要达到此成就需要修行,并具备完成使命所需要的布施、持戒、禅定、智能等工具。我们必须拾起它们,用之于修行上。它们的聚合共同构成了向内观照的“道”,智慧则居首位。如果心覆盖着烦恼,“道”便不得成熟,但只要我们决意、坚强,“道”终于蠲除这些杂染。反之,如果烦恼执意刚强,就会破坏“道”。在达到终点前,法的修习都脱离不了这两股力量锲而不舍地相互对峙,直到终了。

 

执着的危险


  要启用修行的工具不免要吃苦耐劳。我们所凭靠的是耐心、毅力和一贫如洗。修行,必须靠自己身体力行、自觉自证才行。然而,学者常常不解其中道理。比如说,当他们静坐时,只要心中稍稍经验一点平静,便开始猜想:“嘿!这肯定是初禅。(禅那(jhana)意指禅修中的一心专注,三摩地的究竟。佛陀将之分别为四禅八定。)”他们的心总是这样。可是此念兴起的刹那,刚才所经验的平静就会立刻消散。不须多久,他们又开始妄想方才体证的平静是二禅。别去思想和推测它。我们所体验的三摩地并没有可公布境界的广告牌。实际的善是截然不同的,不像路标一样,会给你标示出:“此路往巴蓬寺”。我不是这么解读心的,它不会大声公布出来。


  虽然有一些很受尊崇的学者曾著作分析初禅、二禅、三禅、四禅,但那些文字本身只是外在的讯息罢了。设若心确实沉浸到这些深定境界时,它对那些繁文着疏可是一无所悉的。心知晓,可是它所知晓的与我们所学的理论不尽相同。如果学者试图把持着理论不放,并硬将它往禅修里拉,边坐边想:“嗯.....这是什么境界?是初禅了吗?”当下“定”已消散,也得不到任何实质利益。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有欲望的缘故。一旦欲望介入会是什么情形?心会在同时间退出禅定。因此我们每个人必须在禅坐时,完全摒弃思惟和推测,然后将身、语、意彻彻底底地投入修行之中;此时只须观察心理运作,别把佛学书籍扯进来,否则情况会一团混乱,因为书中记载的没一样跟事物本然的实相全然相符。


  饱读经论的博学之士,在法的修行上通常不大有成就。他们在知识层面上陷得太深。事实上,心其实是无法用外在标准评量的。心如果渐趋平静,就让它平静罢。最深层的寂静是存在的。就我个人来说,我对修行理论懂得不多;出家第三个寒暑后,对三摩地的真相还是懵懵懂懂。尽管我在禅坐中怎样思考和摸索,可就是适得其反,反而比之前还烦躁、纷乱!心的思绪不减反增。不打坐时,心反倒比较平稳。天啊!真不容易,真是累死人了!纵然我过去遭受过许多障碍,但从来不曾认输过,只管继续修行。当我不刻意去做什么时,心反而处于安祥的状态。可是只要一兴起入定的决心,心便不听使唤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自忖着:“怎会发生这种事?”


  后来,我逐渐明白,禅修其实跟呼吸的运作很相似。如果我强制呼吸要长、短或适中,是相当困难的。可是如果我们散个步,没去留意气息的出入,就会非常自在。我因此反观:“啊哈!修行道理原来是这样的呀!”一个人照平常作息散步时,在不留意呼吸的情况下,呼吸会给他们带来痛苦吗?不会,他们会很自在。但当我坐下,一心决意要令心平静下来时,执着却悄然随至。当我力图控制呼吸的长短时,反倒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何以如此?因为我所用的意志力其实已受执取所染着,自己却浑然不知。一切所有的挫折和困顿的生起,全是因我将爱执带入禅修中所导致的。

 

不可动摇之寂静
 

  我曾经在一座离村落仅半里之遥的寺院挂单。有一天夜晚,村民正在铺张宴客,大肆喧嚣着。大概在十一点钟之后,我有些不寻常的感觉,这股奇特的感觉是从当天中午延续下来的。我的心几无杂念,觉得相当自在、安祥,可说平静。我一直经行到稍感疲惫后,才走进我那以茅草覆盖的茅蓬里坐下。我还来不及将双腿盘起,心便不可思议地只想进入那甚深的定境中;它发生的如此自然。我才刚坐定,心立即全然平静下来,如盘石般坚固不摇。村民的歌舞欢腾我不是没听到,而是能全然地将它隔离在外。


  说也奇怪,当我不去留意那声音,心全然宁静,什么也没听到;但如果我想听时,就听得到,可却一点也不受干扰。心中仿佛有两个所缘对象不相依靠地毗邻而居。我可以洞见心和它所觉知的对象是互不相依、彼此区隔的,好似分别放置在眼前的这个痰盂和水壶一样。我于是明白:当心和定(三摩地)融而为一时,若将注意力往外导,便可以耳听;但如果你让它安住在定的空寂当中,便全然寂止了。耳朵听到声音时,我能看见觉知和声音是截然不同的。我自忖:“如果这还不对,怎样才对呢?”当时的状况就是这样:心和它的对象(法尘)完全分隔开来。我如此这般继续审察下去,直到我的领悟更深一层:“啊,这很重要。一旦所知的相续现象被斩断后,便成就寂静。”先前相续(santati)的妄见化成寂静之心(santi)。我继续精进于坐禅当中,当时的心全然专注于禅修,无视外在一切。如果我当时就在此停止禅坐,只是因为禅修已圆满。我可以慢慢来,但绝不是因为怠惰、倦怠或厌烦的原故。当时的心中压根不存在有这些心理,只有圆满的平衡祥和盈满我心。


  后来我还是稍稍休息了一下,可那也只是改变坐禅的姿势,心依旧持平、如如不动。我将枕头拉过来准备休息;当我横躺下来,心竟然仍处于先前的平和状态中。接着当我的头靠上枕头时,心的觉醒开始往更深处走。虽然我对它的去向毫无所悉,但它就是一股脑地层层深入地往内钻,仿佛像电线里的电流通往开关一般。当电流撞击到开关时,我的身体霎时轰然巨响地爆裂开来。当时的觉知是极其明惺、微细的。经过这个阶段后,心毫无束缚地透彻内心更深处,深入到一个空无一物的境地中;没有任何一丝外在世相得以侵入乃至达到的所在。在那里面安住一段时间后,心逐渐退守,往外归返。不过,我所谓退守并不参杂丝毫刻意要心回来的意味,而只是扮演一位旁观者的角色,只管觉知和见证。心就这么逐步地往外退,最后归于正常状态。


  当心初归正常状态时,我马上问:“那是什么?!”随即就有了答案:“这都是自然的现象,不须费心寻求解释。”这个回答足以让我的心感到满意。


  没多久后,我的心再次地往内游走。我并没有刻意去引导心,是它自行启动的。当它一步步往内深入时,又再次触及到同一个开关。这次,我的身体竟粉碎成极微的微粒子和碎片,也再一次无有障碍地贯彻内心深入;寂然无声。这次比第一次的经验更为深沉,外在任何一切皆无法侵入。心在此地随心所欲地安住一段时间后,逐渐退了出来。那时的心完全自力自主地运行,我并没有刻意去影响或导以任何方向——不论是往内深入或向外退返;我只扮演一个觉知和观察的角色。


  我的心再一次回到平常的意识状态后,并没有对刚才的情形做任何思索或推断。在我打坐时,心又再一次向内深入。这次,整个宇宙粉碎、分裂成极微的微粒子。地球、大地、山川、田野、森林,整个世界全都碎裂成空的元素。人我俱灭、一切法(现象)俱灭。在这第三次的经验里,已尽除无余。


  心在向内深入后,随其所欲地安住在里头一段时间;至于它是怎么持守在那儿的,我说不上来。那种情况很难解释,没有任何适切譬喻得以让我用来形容它。这次的心在里头安住得比前几次还要长许多,很久之后才退出那个境界。当我说它退出来时,并不表示或意味是我要它退出或是我在控制状况。这一切都是心自已作主,我只是个观察者。最后,它归于平常的意识状态。你要怎么给这三次情形标名?谁能明白?你要用哪个名相来定义它?

 

三摩地的力量


  方才跟你所谈的都是关于心如何顺随自然规则、不带一点心和心理状态的理论分析;那是不必要的。只要有信心,就该投入地认真下功夫,置生死于度外,绝非儿戏。当你的修行亦达到我先前所描述的境界时,世界就会从此颠覆过来;你对现实界的见解就此完全改观,看法彻底革新。如果有人此刻看到你,可能会以为你疯了。这种体验若发生在一个不能十足掌持自己的人身上,可能会因为一切都与以往相异而疯掉;眼前的世间人跟昔日所见不同,可是,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的想法改变了:世俗人做此想,你却做彼想;世俗人言此是,你却言彼非;他们往下走,你却向上爬;从此有别于一般人。这种体验持续发展,不致使你退堕。不妨试它一试,如果确实如我所形容的,你便不须再向远方寻,只须往内里找。这心坚强有力、百折不挠;这便是心的力量、精力的来源。心带有这股潜在力量,这也是三摩地的力量和动力。


  此时此刻,仍只是心自三摩地中所得的力量和清净。此三摩地已是三摩地的最高境界,心已达到三摩地的极致,绝非只是暂时性的禅定。若想在此状况下转换以毘婆奢那来禅修,观照时亦会如如不动,而且处处慧心,亦可藉此定力施于其它作用上。这时候是可以增长神通力,示现神通等等。过去的苦行、隐居修行人常常利用三摩地的力量祈求圣水、做护身符,以及符咒等。这都是此阶段里所能办到的事,对个人或有些许利益;但它的好处就如饮酒一般,事后会让你不省人事。


  三摩地的境界只是个休息站。佛陀曾在此停留、休息过。它为思惟和毘婆奢那塑了一座基础。然而,若单纯为了观照我们周遭的因缘条件,只需继续稳定地观照因、果的运作过程即可,这类的深层禅定就不见得必要了。若是这样,我们可以专注于心的平静与清明上,再去剖析我们所经验到的色、声、香、味、受、想和法尘,审视种种正、负、苦、乐等所有情绪和心情。好比一个人爬到芒树上将芒果摇下来,我们只须站在树下采集芒果就好。我们静待树下捡芒果,不须爬树,只捡好的,不捡烂的,所以不会累。


  你能会意这譬喻的意思吗?经由平静的心,所体会的每一件事物都能引发莫大领悟。我们不会再对我们所经验的妄加猜测,不论名利、赞誉、毁他、快乐、不快乐自有来去,但我们安住寂静、智慧无碍。这筛选、择取的过程其实会变得蛮有趣的,因为人们所谓的是、非、善、恶、彼、此、苦、乐等都会被纳入而饶益我们。既然有人爬到树上摇树枝,让芒果掉到我们面前,那就无顾忌地享受采收芒果的乐趣罢,有啥好怕的?这是别人在芒果树上摇落给我们的果实;名利、赞誉、毁他、快乐、不快乐等等都是从天而降的芒果,只要平心静气地去审视,便能分辨出它们是好的、还是烂的了。

 

水到渠成


  当我们以逐渐娴熟于禅修中所长养的平静来观照事物时,智慧便会生起。这才是我们所谓的智慧、毘婆奢那(内观),不是一般能捏造和推测出来的概念。如果我们有智慧,内观自会油然而生。我们不须对发生的现象设名称。如果有一丝内观的清明,我们管它作“些许内观”;当这份清明稍有增进时,我们称它作“中度内观”;如果是圆满的如实觉知,我们就称之为“究竟内观”了。我个人比较倾向用“智慧”(般若)这个字,而非“毘婆奢那(内观)”。如果抱持按时坐下来修“毘婆奢那”的想法,落实起来将会障碍重重。内观必须是从平静和安定中策动的,其中的所有过程自会循序渐进地发生,我们强求不来。


  佛陀教导说,这是个水到渠成的自然过程。一旦达到这个修行阶段,修行自会随个人的根性、能力和过去所累积福德而发展;虽说如此,其间的精勤修行却不可以中断。修行中的进程是快或慢非我们所能掌控,就如种树一般。树自有一已的成长速度,如果要它超速成长,根本是妄想;要它长慢点,要知道这同样也是妄见。假使我们踏实下功夫,成果自然到来,一如种树的道理。譬如我们种一株辣椒树,挖洞、撒种子、浇浇水、施肥料、防虫害等是我们的份内工作,此外无它。接下来就全凭信心了。不管辣椒长不长,都是它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能为了让它长快点而做揠苗助长的事,这不合自然法则。我们的责任只在于浇水和施肥。如此修行,将能置心于安然之中。


  如果能在今生今世开悟,那很好;如果必须等到来世,那也无妨,至少我们对佛法仍有信仰和坚毅的信心。不论修行进度是快或慢,皆由我们的先天能力、根器和过去至今所累积的福德来取决。这般地修行,心处于安然。道理跟驾马车一样,我们不会将马车安置在马的前面,也不会在犂田时走在水牛前而非跟在它后方一样。我要说明的是,心总是好高鹜远,急于速成。这不是修行的方法;别走在你的水牛前面,应当退居其后。


  这跟我们所照料的那株辣椒树一样,只要浇以水、施用肥,它自会尽吸收养份的责任;遭受蚂蚁或白蚁侵袭时,我们就得驱赶它们。只要尽到这些责任,就足以让辣椒自然长得鲜绿肥美。即便如此,可别因认为它该开花而强制它开花。这些都不干我们的事,否则会导致徒劳无益的痛苦。让它自然地开花罢。再者,当它开花时,也千万别强令它马上长出辣椒来。不要依靠强求,那可真会导致苦呢!一旦我们弄清这道理,自然知道哪些是职责所在、哪些不是;只需各司其职就好。心该明白它在该工作中所扮演的角色,如果它对其扮演的角色模糊不清,就会强迫辣椒树在植入土壤当天便要长出辣椒来;心会坚持要求它在一天内长成、开花、结果。


  这不正是第二圣谛:因受执而导致苦生。如果能觉察此圣谛并善加思索,便会明白:强迫修行要修成正果根本就是无知、错误的。明了修行的运作过程后,我们会放下,并让修行的成就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根器和累积的福德来取决。只管善尽本份,修行可能很费时,但不需去担忧。即便要修个上百千世才能开悟,那又如何?不论要修多少世,我们都只管以平常心、不疾不徐地继续修行。一旦我们的心入了圣者流,就没啥好害怕的了,因为它连最微细的恶行都已经超脱了。佛陀曾说,证得初果的须陀亘之心,已进入了趣向觉悟的法流,从此不再经历下界恶道,乃至堕大地狱。当他们的心已舍离诸恶行时,怎可能堕入地狱呢?他们曾亲睹造作恶业的危险。即便强迫他们或做坏事或说坏话,他们都办不到,因而永远也没机会再堕地狱、再落恶道。他们的心徜徉于法流之上。


  你一旦入圣者流,便自知职责所在。你清楚当前的工作、明白修习佛法的方式、知道轻重缓急的时机。在明了身心这个生理和心理的运作后,舍离了所有该舍离的,不带犹疑地摒弃一切。

 

革新我们的知见


  在我的修行生涯中,未曾专研太多学问,惟独一项,那就是:增上这颗心。比如说,我们在看待身体时,若发现自己受它所引吸,那就去分析它,仔细看清楚:头发、体毛、指甲、牙齿和皮肤等。(头发kesa、体毛lama、指甲nakha、牙齿danta、皮肤ltco,是授戒师在教初出家戒子的首项禅修法中必得观想的五个部位。)佛陀教我们要彻底不断地观想身体的这些部位,个别的观照它们,将它们拆开,把皮肤剥掉,再统统烧毁;就是该这么做。持续这项禅观直到心坚定不为所动为止。应视有情众生人人平等,譬如:比丘和沙弥早上入村里托钵时,不论看见谁,僧侣也好、村民也罢,皆应视他(她)为路上蹒跚而行的死尸。不断系念这种观想,便是精勤之道,遂能导致成果和进步。当你看到一位迷人的年轻女子时,观想她为一具行走的尸体,满身散发出腐坏的恶臭。如此看待每一个人,还有,别让他们太靠近!别让你的心着迷了。若能如此地看待其他任何人,保证你绝不会着迷。观想直到你不惑于眼前所见,直到它确实、纯熟为止。不论你往哪儿走,都不至于悖离正道。请全心全意投入修行,不论何时看到谁,不管是男或女,都与看见死尸无异;倒是别忘了亦应视自己为一具死尸啊!毕竟一切终归于此。尽你所能增长这种观想、在这里下功夫,直到此观想增长成为心的一部分。我保证,如果你确实做到了,它绝会是一件饶富趣味的事。可是,如果你执意要在书上加以研究,你可有得辛苦了。你必须落实它,以最挚诚的心来实践它,直到此禅观与你形影不离。让觉悟真理成为你的目标罢。一心若只求离苦,就表示你已在正道上了。


  今天,有很多人在教毘婆奢那和各式的禅修法门。我要这么说:修习毘婆奢那并非易事。我们不能就这样纵身而入。如果没有从高标准的戒德起行,是没效用的;你自己去体会吧!戒律的规范和训练是不可或缺的,原因在于:如果我们的身行和言语仍有瑕疵,将永远无法自力修行。没有戒德的禅定宛如偷机取巧地路过正道的核心。就好像时不时听到人们说:“修定是不必要的,略过它直接去修毘婆奢那吧!”只有偷机取巧的怠惰之人才会说这样的话。他们说:别管持戒。但持戒精严是艰辛、不得轻忽的。如果可以省略所有关于戒行的教法,对我们可不是容易多了吗?每每遭遇困顿时,我们总不免想要闪躲,避免困顿的一面。


  我曾经碰见一位自称是真正的禅修比丘。他向我请示可否一起共住,并询问关于寺院的作息表和规约。我向他说明,寺里依佛陀所制定的戒律而共住,如果他想跟从我修行,必须舍离他的私人钱财及物品。他告诉我,他修的是“不执于一切世间法”。我明白告诉他,我不懂他的意思。他问我:“如果在此挂单,但持有金钱,可却不执着它。钱不过是世间法罢了!”我说当然没问题:“如果你可以吃盐巴却不觉得它咸,那就证明你可以了无执着地持金钱了。”他根本是在胡诌,说穿了只是懒得遵守戒律的细节罢了。我告诉你,很难。“你在吃咸巴时,诚实地向我保证一点也不咸,我当然可以相信你的话。但如果你说不咸,那我可是要你吃整袋试试看,真的一点也不咸吗?不执世间法不光凭伶牙利齿就行。如果你光会这么空口说白话,是不能与我共住的。”于是,他只好走人。


  我们必须尽其所能地维护、守持戒德。出家人应接受苦行(头陀行是佛陀所提倡的苦行方法,作为“去除烦恼之工具”。其中包括十三项严格的准则,以促成少欲知足、出离心和精勤修行的增长)的试炼,而在家居士则应持守五戒,于一切言行中力求清净。我们应竭尽所能地长养良善,并持之以恒。


  开始培养禅修的定境时,别因一两次心散乱的经验就放弃禅修,这是不对的。你必须长时间地培养禅修。禅修为何如此费时?你想想看:我们让心颠倒了多少岁月?我们有多少年不曾修习禅定?每当心使唤我们往哪条路走,我们便言听计从。若要平定这颗散乱之心,使它静止、不动,区区几个月的禅修是不够的;这你得想想。


  当我们下功夫,想要训练心在一切情况下都能安住于平静,可要明白;起初当不好的情绪生起时,心一定会受干扰、无法掌控,不得平静。为什么?由于贪爱作崇的缘故。我们不要心思考,不想经验任何烦扰的情绪和心情,但“不想”本身就是个贪爱——无有爱。愈不想经验某些东西,就愈会招感和导致它们到来。“我不要的,为何越找上门来?我愈不希望如此,何以愈变本加厉?”这不就是了吗!我们之所以渴求事物要符合特定方式而存在,是因为我们不了解自己的心。等我们觉悟到:跟这一切牵扯不断其实是错误的,可能已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最后,惟有认清它,我们才会明白:“噢,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感招来的。”


  不管是求不想经历某物、求心能平静,还是求不要分心或烦扰也罢,这些无非都是贪求,都是颗火热的铁球。但没关系,只要落实修行,在经验情绪时,以无常、苦、无我来审视它,再将之分别掷入这三项类别中,然后反省、审视:这些不好的情绪几乎总伴随过度的思想,只要情绪在先,“想”一定尾随在后。“想”和“智慧”有天壤之别,想只会反应和顺从我们的情绪,然后无止尽地延伸下去。可是,智慧若在运作,它自会把心导入静定中,完全寂止,哪儿都不去,唯独只对当下经验的觉照;诸如:某情绪生起时,心是这般;彼情绪生起时,心是那样。我们要延续“觉知”的不断,直到:“嘿,这些唠叨念头以及担忧和批判等根本毫无意义,无非都是无常、苦和无我的。”将一切生起的烦恼掷入这三项普世范畴中,一一对治,并且从根源处断除。未来当我们再坐禅时,它还会再生起,那就要仔细观察、监视它。


  养水牛的道理亦然。我们有农夫、稻作及水牛。水牛不是很喜欢吃稻作吗?如今,水牛想吃你的稻作。你我的心好比水牛,不好的情绪如同稻作,觉知则扮农夫的角色。修习佛法就如同这般,你若稍作比较,两者并无差别。你都是怎么看顾水牛的?你虽放它自由自在的四处游走,但眼睛仍会盯着它。如果它太靠近稻作,你就会放声一吼,水牛听见了自会退开。可别粗心大意,不看管水牛的举动。你若有头顽固的水牛,毫不理睬警告,你就该在它背上着实的敲它一棒,让它不敢再造次。也别呼呼大睡,如果你睡死了,那些稻作可能如过眼云烟,一去不还。修习佛法亦然:好好观照你的心,让觉知看顾心。


  “审慎看顾其心者,不受魔罗所擒缚。”然而,这颗觉知的心亦是心,那审视的心又是谁?这种想法真让人百思不解了。心是一回事,觉知又是另一回事,但觉知的心同样源自这颗心,那去觉知心到底意味着什么?面对情绪的情形又是如何?一旦没有负面情绪是何情形?所谓“觉知”就是:对一切的所知明察秋毫。心警觉地追随着心,并且从此觉知中生出智慧。在想的是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情绪纠缠不清的心也是心——这就像我们的水牛,不论它往哪儿跑,只要盯着它不放,它如何能逃脱?如果它溜到了稻作边,吆喝一声;再不听话,就拿起棍子来向它走过去:“啪!”,这才是阻挠它的贪心之道。


  训练心的方法与此无异。当心经验到情绪就立刻执取时,教训它便是觉知的责任。检视它到底是好情绪或坏心情后,再向心说明因、果的来龙去脉。当它再一次产生执持并认为那是可爱的时候,觉知势必得再教训它一次,然后为心说明因果关系,直到心放下为止。如此能使心平静下来。心在发觉它所执着的一切其实是不值得追求的之后,自然会止息下来。心之所以能不再受这些种种所干扰,是因为它不断地遭受莫大的谴责和教训的缘故。以决心来阻挠贪心,全力以赴地挑战它,直到“法”植入内心为止,这才是训练心的办法。


  自从我隐入森林禅修以来,至今仍如此修行。我教导弟子,也训练他们如此修行。用意在于要他们看清实相,而非光读经书,并试探他们的心是否已然解脱了概念思惟的窠臼。解脱产生时,你自己心里明白;解脱若仍未至,就好好观想事与事发生之间互为因果的过程,直到你彻彻底底地明白为止。一旦内观透彻了这一切,它自会销声匿迹。如果有东西在你前面滞碍不动,那就审视它,直到它松手,否则绝不妥协;就在此处反复审视。我个人便是以此方式修行的,因为佛陀教导我们要亲身体会才行。历代圣贤皆亲身体证真理,所以你也必须去探索自我内心的深处以认清自己。


  一旦对自己的所知不再疑惑、对自己也产生信任时,即便他人赞叹或毁谤,你都泰然自若;不论他人说什么,你皆安然处之。何以如此?因为你有自知之明。如果有人对你赞誉有加、高估实际的你,你会信以为真吗?当然不。只管继续在修习佛法上下功夫。若有人对自己所知道的没有十足信心,一旦受到他人称赞就容易采信,因而导致认知上的扭曲。相同的道理,若有人毁谤你,只管仔细审视自己:“不,他们所言非实,他们虽谴责我不对,但事实上我却是对的,这些指责毫无依据。”像这种情况,对他们生气有何意义?他们所言非实。反之,我们若如他们说的那样不对,这些谴责自然无误,在这种情况下,又何以要生他们的气?当你能这么想时,生命自然轻松自在、无有挂碍。此后,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无所谓“错误”,所有一切无非是“法”。我就是这样修行的。

 

遵循中道


  这是最简短而直接的道路。你可以跟我争辩佛法的种种观点,然而我是不会参与的。与其向你辩解,不如提供你一些想法好让你去省思。请理解佛陀“放下一切”的教导是要你觉知、醒觉地放下。没有觉知和醒觉的放下,和乳牛、水牛无异。没有用心在这当中的放下是不正确的,由于透彻世间法而放下才是不执着。佛陀说,修习佛法的最初阶段应当勤奋地下功夫,全方位地增长并择善固执。执着佛、执着法、执着僧,深深而坚定地执着它们,才是佛陀教我们的;以耐心和毅力紧紧地抓着不放。


  我在寻道的过程中,几乎试过所有观想的法门。我之所以为“法”奉献生命,全因为对觉悟的真理和觉悟之道充满信心。这些都如佛陀所说的确实存在,但要领悟它们却需要修行——正确的修行,并将自己推到极限,乃至勇于训练、反观和彻头彻尾地转变。这是需要勇气才能达成的功课。怎样做才是对的呢?修这颗心。我们的脑袋叫我们往此方向走,但佛陀却教我们往彼方向行。何以需要修心?因为心完完全全受到烦恼所瞒骗和掩盖,它是心在未经修行、蜕变前的面貌。它不能寄以信赖,所以别相信它。在它德行尚未成就前,我们又怎能信任这颗不清明的心?因此,佛陀告诉我们不应信任一颗染着的心。起初,心只是烦恼的雇工;但如果让它们一起牵连太久,心可是会堕落成烦恼本身。这是佛陀教我们别信任心的原因所在。


  如果我们仔细地看看出家戒律,便会发现它跟修心脱不了干系。每当我们修心时,总会觉得烦燥不安。一烦燥不安就开始埋怨:“天啊!这种修行简直比登天还难!根本不可能办到嘛!”但佛陀可不以为然。他认为:因修行而导致我们遭受热恼和摩擦时,才表示我们在正道上。可是我们却不以为然,认为这是误入歧途的警讯。就是这种误会,造成修行显得倍加艰辛。刚开始觉得烦燥不安,就以为自己走偏了。每个人都只想要好的感觉,却不在意这样到底正不正确。当我们跟烦恼对峙、向贪爱挑战时,当然会感到痛苦,遂而烦燥、懊恼、不安;最后,我们会以为误入歧途而放弃修行。然而,佛陀却说:这才是正确的修行。当我们面对烦恼时,真正烦燥和不安的应该是烦恼,我们却以为是我们自己。佛陀说:这是烦恼被掀起后的不悦,对每个人而言都一样。


  这就是修习佛法为何如此辛苦的原因。一般人都不将事物看透彻;他们通常不是迷失在享乐中,就是落入苦行里,沉陷此苦、乐两边。有一边的人喜欢随心所欲,爱怎样就怎样,喜欢闲适地坐着或躺下来舒展筋骨;不管做什么,总是好逸恶劳。这就是我所谓的沉溺于享乐:执着乐受。如此耽溺享乐,佛法的修学怎可能增进?


  如果禁止舒适、感官和乐受的享乐后,却造成难过、愤怒、痛苦,这恐怕已落苦行的一边,亦非寂静圣贤之道。佛陀曾警示我们:别落入此苦、乐两边。觉得乐受时,清楚觉知即可;感到愤怒、不快乐或烦忧时,也应察觉自己已偏离佛陀的足迹。这些都不是求寂静行者之道,而是凡夫俗子的路。一位寂静僧侣不会走这些路,而是于苦、乐之间择取中道而行。这才是正确的“法”的修行。


  如果你决心要走出家修行之道,就必须择中道而行,不因苦乐两边而起伏。把它们都摆平来。可是那感觉又像四面受敌一般,它们先是从这边儿踢我们一下:“噢呜!”又从另一边踢一下:“噢呜!”感觉就像木钟里前后左右不停摆动的钟锤。所谓中道,无非在于放下苦、乐;而正确的修行,便是指在中道中修行。当我们遭受贪求快乐的撞击时,若没有满足它,就会感到痛苦。


  循佛陀的中道而行是辛勤而艰困的,问题是若听从了苦、乐两边,必得受其左右。如果我们对某人勃然大怒,气冲冲地拿起棍棒朝对方攻击,那可是毫无忍性可言。反之,换作是我所钟爱的人,亲遍他全身上下都无怨无悔。我说的对不对?这极端的两边完全错失了中道,因此不得佛陀所赞许。他的教法是逐步地放下这两边,而其修行,则在于指向脱离生死轮回之道,一条解脱“有”、“生”、“苦”、“乐”、“善”、“恶”之道。


  渴求生命的人对中道是蒙昧无知的。他们落入享乐的一边后,再摆渡到痛苦的另一边的过程中完全错失了中道。他们一再地掠过中间;在急促的往返过程中,自然看不到这神圣的所在。他们不在无我、无生的地方停靠;由于不喜欢所以不驻留。他们不是走到房门下被狗咬,就是飞上天遭鹰啄。这就是生命的形态。


  人类对于解脱生死轮回是蒙昧无知的。由于人心愚昧,所以不断在中道的两边来回穿梭。佛陀所走过的中道,是一条正确的修“法”之道,超脱了生死轮回。超越善恶两边的心是解脱的,是寂静圣贤之道。若不遵之从之,永远成不了安住寂静的圣人,那份寂静也就永无体现的机会。何以如此?只因生死犹存、轮回依旧。佛陀之道了无生死、没有高低、不存苦乐、不具善恶。这才是正直之道、寂止之道,寂静地解脱了悲、欢、苦、乐;修习佛法就该这样。经过这番体会后,心方能止息,止息所有疑难,不再需要寻求解答。就是这样!佛陀之所以说:“法”不外乎智者亲身体验的道理就在这儿。我们无须请示任何人便清楚明白,一切果真如佛所说而不存一丝疑惑。

 

对修行的投入


  方才概略提了几则我过去的修行故事。我过去书读得不多,没什么学问。我研读的是自己的这颗心,并且以自然的方式反复尝试,从不断摸索中学习。当我对某物心生爱好时,便会去检视其来龙去脉;不可避免地,总会把自己带到一些痛苦中。反观诸已是我的修行功课。我对自己的了解便在领悟和慧观的加深中逐步明朗。


  奋不顾身地修行吧!如果真想修习佛法,就请别考虑太多。禅修中若发现自己执意追求成果,最好是暂停下来。你总会在心一安稳、平静时,就开始想:“这就是定!不是吗?这算不算是呢?”果真如此,便要赶紧停止。请把你所有的分析和理论学问打包起来,存放在木箱子里,别将它扯出来检讨或宣扬。因为这种知识不足以洞察内心,此知识跟彼智慧是截然不同的。


  一旦看透了事物的真相,它是跟文字记载不一样的。举例来说:我们写的“贪欲”二字。当贪欲障蔽我们的心时,刚写下的那两个字不可能表达出与实际状况等同的意义;“嗔怒”亦然。我们可以在黑板上把它写下来,可当确实发怒的时候,却又跟真正的经验有落差。嗔恨早在我们未读完字前,就已吞噬了我们的心。


  这点极为重要。虽然佛学理论的确无误,但是把它们带入心中却很重要;它必须内化。佛法若没有植入我们心中、没有真实照见,就谈不上真知。当初,我也是如此。那时候,我虽然不曾深入经藏,可是所学的仍足以应付某些佛学试考。有一天,我有机缘听闻一位禅师开示,听的当下竟生起一份不敬之心。彼时的我不知如何接受一场真正的开示,也不能够明白这位云游僧的开示内容。他的开示似乎得自于亲身经验,仿佛真理就在他眼前。


  随着时间的累进,我从修行中亦获得不少第一手经验,亲身体会到那位禅师所谓的真理。我领悟到觉悟的方法,慧观于是随之而来。此时“法”已在我身中扎下了根。经过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晚禅师所开示的无不得自于亲身体证;他所揭示的法都直接来自亲身的体验,依自己的领悟和慧观如实说明,而非照本宣科。等到我自己实践正道时,经历每一项他所说明的细节后,必须承认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所以我便继续向前迈进。


  请把握每一个你能精勤修行的机会。不管修得平不平稳,不须在此烦忧。最首要的反而是:应该修行之轮开始转动,以创造未来解脱的潜因。如果你已下了功夫,就不需去烦心结果。别担心会不会一事无成,担心就不得平静了。总之,如果不修行,怎能期待成果呢?又怎能冀望看到结果?寻道者才是最终的发现者;个人吃,个人饱。我们周遭的一切都在欺骗我们,这点即便只能认清十次已是相当了不起了。但那老家伙总是对我们唱着同一首老谎言、旧故事。只要认清他的谎言,情况就不至太糟;但是,我们却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得以识破。那个老朋友会三不五时地继续欺骗我们。


  修习佛法指的就是持守戒律、长养三摩地(定)和增长内心的智慧。要铭记和忆念佛、法、僧三宝。不顾一切地舍离所有。我们的种种行为(业)是今世即可见到果报的因缘。因此,诚心诚意地精进罢。


  纵使必须坐在椅子上禅修,还是有可能令注意力专注。起初,不需要去注意太多所缘对象。只管专注呼吸就好。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在每一次呼吸的同时于心中默念“佛陀(Buddha)”、“达摩(Dhamma)”或“僧伽(Sangha)”。专注之际,千万别去控制呼吸。如果呼吸好象很沉重、不舒服,就表示功夫用得不对。只要我们仍无法放轻松呼吸,它就会有太短、太长、太细或太粗的现象。反之,一旦呼吸放轻松了,就会觉得很自在,而且能清楚觉察每一个出入息,这表示我们已驾轻就熟了。如果没有适当地用功,就会忘失呼吸。这种情形发生时,最好暂停一会儿,再重新凝聚正念。


  禅坐时,若产生想体验神通的冲动,如心变得光明而透亮,乃至看见天上宫阙等等,都无需恐慌,只要好好觉察当下的经验并继续禅修即可。经过一段时间后,偶尔呼吸会出现趋缓乃至停歇的状态,觉得呼吸似乎消失无踪,遂让你惊慌不已。别害怕,也没什么好怕的。你以为呼吸停了,其实它还存在,只是以一种比寻常还微细的层次在运作。最后,呼吸自然会回复正常状态。


  初开始时,只管专心让心平静下来。不论坐在椅上、车上或船上,乃至任何地方,你的禅修应熟练到足以随心所欲地进入平静的状态。当你到火车厢里坐下时,赶紧将心带入平静的状态中。不管你身在何处,都可以禅坐。这种熟练的层次显示你对正道已不再陌生。善用这份平静心的力量,以审视你所经验到的,例如:你是所看到的、听见的或嗅到、尝到、身体接触到,乃至心里所想的和感受等等;凡感官经验所呈现的喜、恶皆应用来观照才是。只须觉知当下的经验即可,别对感官所知觉的对象制造价值或加以诠释。如果是善的,就觉知是善的;如果是恶的,就觉知是恶的。这些都只是世间相,不论善恶都是无常、苦和无我,不可信赖,更不值得执取。如果能维持这项平静(止)和审察(观)的修行,智慧自然增长。所有我们所知觉、经验的一切将落入这无常、苦和无我的三道坑洞里;这便是毘婆奢那。心此时已平静,不清净的心理状态不论何时浮现,都把它们掷入这三道垃圾坑中,这才是毘婆奢那的核心所在:将所有一切抛入无常、苦和无我之中;不论好、坏、可怕等通通丢进去。在很短的时间里,领悟和慧观会在这三法印之中产生——一种微弱的观。初阶段里,智慧虽仍薄弱,但还是要设法维持恒常的修行。这道理很难以言语形容,不过,就好像有人若想了解我,就必须来此常住,朝夕相处之后,我们终会彼此了解一样。

 

尊重传承


  该是着手禅修的时候了。为领悟、为舍离、为放下和安住于平静中而禅修罢。


  我过去还是一位云游僧时,徒步行脚、到处探访名师和寻求寂静。我没有四处弘法,倒是去听闻当时各个大禅师的开示。只要是他们所提供的建议,我都虚心领受。即便是年轻或资浅的僧侣向我解说“法”,我亦耐心听讲。不过,我却鲜少参与“法”的讨论,因为我无法理解参与冗长讨论究竟有何用处。只要他们谈到舍离和放下,任何教法我都当下领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舍离、为放下。我们不须做一个熟读经教的人。是日已过,我们不断老去,竟还在追求那不存在的海市蜃楼,却遗失了真实。修习佛法跟研究佛法是有很大差异的。


  对于百千种不同的修行法门,我不曾批评。我们只须了解这些法门背后的目的后,就无所谓对不对了。然而,在我看来,自诩为佛教徒的我们,若不严守出家戒律,终无成就的一天。何以如此?因为我们想忽略道上的重要阶段;掠过戒、定、慧终究是徒劳无功的。若干人可能会告诉你别去执着三摩地(定):“别管三摩地了,只要直追毘婆奢那禅修的慧观就好。”就我来看,若想跳级直追毘婆奢那,会发现终不能成就正道。


  对于阿姜 绍、阿姜 曼、阿姜 通葛拉和阿姜 乌巴里等森林大师的修行方式和禅修法门,千万别舍于不顾。如果我们确实遵照他们的方式修行,便可了解他们所教的正道十分可靠并且真实。如果我们追随他们的足迹,我们的内心将获得真实的慧观。阿姜 绍清净无暇地守持戒行,不曾说过戒律可以省略不顾的话。如果这些森林传统大师各个皆提倡禅修和戒律,那么,基于对他们的崇高敬意,就应追随他们的教法。如果他们说该做的,那就做;如果他们说这是不对的,必须停止进行,那就马上停止。我们基于信心而实践,且是以坚定的诚心与毅力来实行,直到我们打从心底洞彻“法”、直到我们即是“法”。这都是森林大师所教导的。他们的弟子皆因追随老师的道迹,彼此见和同解,(源自“六和敬”之身和敬(身和同往)、口和敬(语和无诤)、意和敬(意和同事)、戒和敬(戒合同修)、见和敬(见和同解)以及利和敬(利和同均),意指见解和圣者之知见相同而和敬。)因而对老师心存深刻的敬畏之心和孺慕之情。


  照我说的话去做做看,不妨一试。如果你确实下功夫了,你将能见“法”、证“法”。如果你真的已经着手寻道了,还有什么能阻止你呢?只要用正确的方法:舍离、寡言、知足,并摒弃所有自我意识的观念和见解,就足以对治内心烦恼,乃至断尽烦恼。从此以后,你将能平心静气地听任何人说教——即便他们说的不对;反之,他人说得不无道理时,你当能从容听讲。要这样地审视你自己。我保证只要你放手一搏,就有可能办到。可惜学者们鲜少把“法”付诸实践,即使有,也在少数,真是遗憾。事实上,你打老远来此拜访已相当值得赞叹了。由此可见你内在的力量。若干寺院只鼓励人读书,所以出家人不断地读呀读,读得没完没了,对于必须去除的却不曾蠲除。他们只从字面上学到“平静”二字,但是,只要你真能静下来,一定可以发觉实质意义的东西。你该这样做研究才是。这项研究有实质意义且绝不会变易,能直接贯通你过去的一切所学。如果学者不落实禅修,不过徒具常识却少有领悟。一旦他们将教法落实在修行上,过去所学的道理将昭然若揭。


  因此,着手修行吧!长养这种知见。到森林里来,试一试住在这些小茅蓬里的生活。尝试这种修炼一段时间,亲身体会看看,这比读书还来得有意义。这么一来,你就能与自己对话。审视心的当儿,心仿佛放下了,且安住在它本然的状态中。当心在念头和概念的型态,于这般静止、本然的状态里泛起波动时,“行”(sankhara)的缘起过程于是启动。要相当谨慎留意这道缘起过程,一旦心移动并脱离了它本然状态,表示我们已偏离“法”的修行正轨,落入两旁的苦乐二边,遂而引发这张心理的缘起网络。如果心理的状态是善的,就会造作正确的缘起;如果是恶的,缘起就会是负面的。这些都出自于你们自己的心。


  我要告诉各位的是:贴近地审视心的运作情形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我可以花一整天的时间快乐地讨论这个主题。一旦你了解了心的运作方式,就会看清这个过程的运作情形,以及它是如何不断地被心的染污所洗脑。我只将心视为一个据点,心理状态则是到这个据点上来拜访的客人。时有张三来叩门,偶有李四来拜访,他们都来到这座游客中心。训练心以觉醒的双眼来观照和觉知它们,才是你们看顾自心的良方。只要有访客拜至,挥手驱离他们。如果你不准它们进门,它们要坐哪儿呢?这儿只有一张椅子,而你就坐在上头。就耗一整天的时间在这儿上罢。


  这就是佛陀坚定、不可动摇的觉醒;守护着心。你就坐在这儿,打从你自娘胎出世以来,每一个曾叩门的访客如今纷至沓来。不论它们来访得多频繁,终还是得到这同一点上。逐一了解它们全部罢。佛陀的觉醒,坚定不为所动地在此坐镇。这些访客长途跋涉至此,却想伺机以各种方式来影响、操控和左右我们的心。一旦它们成功地促使心跟它们的议题纠葛在一起时,种种心理状态就会氤氲而生。因此,不管是什么议题、它要带我们到哪里,没关系,都别理睬它。只管在访客到访时,认清它们的底细。一旦它们路过时发现这里只有一张椅子,而且又被你占着不放,它们就没地方可坐下了。它们想来你耳边说三道四,但很遗憾地这次没地方让它坐下,乃至下一次也一样没空椅子可坐。不论这些说三道四的访客出现多少次,它们只会在原点上碰见同一个人——也就是那至今仍占着椅子不放的你。你猜它们对这种情形能按捺多久?跟它们的交谈中,足以让你彻底认清它们。打从你开始经验这世界以来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都会一一讨论、观察和思惟才行。


  这才是讨论“法”的方式。除此之外,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我可以继续这样说下去,但终归只是一方听、一方说罢了。我建议你要确实落实修行才是。

 

驾驭禅修
 

  如果你亲自去探索,便会遭遇若干经验,而正道会指引你、揭示你方向。在修行的过程中,一旦情势有所变易,就得对眼前问题的处理方式做适度调整。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后,你才会看到清晰的路标。如果你打算循我走过的“道”这趟路程势必得在你心中确立,否则将有层出不穷的障碍。


  就如同听声音一样:听是一回事,声音是另一回事。我们清楚地意识它们而不混为一谈。我们仰赖自然所提供的素材,以便在探索真理时加以审视;到最后,心自会剖析和分别我们所感知的现象。简单地说就是:心不卷入其中。当耳朵听到声音时,去审视心的变化过程。它会受到牵制、纠缠,还是迷失其中?它会受到烦扰吗?至少要觉知这些才行,才能在声音出现时,不会干扰到心。既然已经在这里,我们就要舍远而专注近在咫尺的事物。即便是想躲避声音,也无处可逃。唯一可行的逃避便是去修心,以让我们在面对声音时,如如不动。放下声音罢!我们依然听得见那被放下的声音,虽听到了,却让它走,因为我们已把它放下了。这不表示我们必须刻意将听和声音分别开来,而是由于舍离和放下而自然地有了分别。即使我们想去执着,心都不会放行,因为一旦我们明了了色、声、香、味等等的真实本质后,心也以清明慧观照见时,我们所感知的一切都将落入无常、苦和无我的里,无一例外。


  每一次听见声音时,都要以此三法印来理解。每当耳朵有感官接触时,虽有在听却仿佛没听到。这不表示心从此不再运作,而是正念和心相互缠绕,时时不断彼此监督的结果。一旦心修到这个层次时,接下来我们所选择的任何一条路,都会经审思细察。我们这是在长养七觉支中的“择法觉支”。这份审察自会凭本身的动力运转下去。


  与自己讨论“法”罢!将所有的感觉、记忆、认知、思想、动机和意识都一一解开、释放罢。它们不断运作时是不受任何事物干扰的。对于能驾驭自心的人而言,这反观和审察的过程是自然畅行、不须刻意加以引导。不论心往哪儿走,观想会随即因应。


  修习佛法若到了此一境界,会平添几项有趣的额外利益。那就是,睡觉时的打鼾、说梦话、磨牙和翻来覆去的问题会一并解除。即使整夜熟睡,起床时不会觉得昏沉,反而觉得精神奕奕、十分警觉,仿佛一直处于醒着的状态。我过去会打鼾,可一旦心保持在时时醒觉的状态时,就不再打鼾了。醒着怎可能打鼾呢?只是身体在歇息、睡觉,心则是昼夜都醒觉着。这是佛陀——觉知者、觉醒者、欢喜者、光明者——清净、高超的觉醒。这份清明的觉醒从不歇息,其能量源源不绝,所以永不昏沉或歇息。在这个层次里,甚至可以两、三天都不睡觉;当身体出现疲劳的征兆时,我们只须坐下来打坐,遂入甚深三摩地定五至十分钟后再出定,就会觉得好似睡了一整夜般地舒爽和精神。若排除身体的考虑,睡眠其实是最不重要的了。我们虽要适度地照料色身,却不须担忧身体的状况,让它顺其自然就好,不须指示身体,它便自会运行。宛如有人在敦促、砥砺我们精进修行一般,纵使感到怠惰,内在都会有一道声音不时策励我们精进。此时此刻不可能再停滞不前,因为精进和提升已汇集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动力。你自己可以试试看。你已经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在研究和学习上,如今,该是学习和研究你自己的时候了。


  在修习佛法的初始几个阶段里,身的独处极为重要。当你离群索居时,会忆起舍利弗尊者的话,他说:“身远离是心远离(远离外界感官接触的深层三摩地)的因和缘;心远离则是离染成觉的因和缘”。然而,还是有人会说离群索居并不重要:“只要你的心平静,走到哪儿都一样。”那倒是真的,可是我们应谨记:在初阶段里,离群索居是最首要的。今天或不远的未来,去找一处远离居民、僻静森林里的遗世坟场,尝试孓然一身的生活,或找那一处让人望之生畏的峰顶去独居,好吗?那么一整夜下来,都会刺激不断。惟有如此你才能认清自己。我当初虽也认为离群索居并不特别重要,但当我实际走出去落实它时,才忆起佛陀的教法。世尊鼓励我们到远离城市的僻静处,这在修行初期能为心的出离奠定基础,进而护持坚定的离染之心。


  比方说:你是个有家室的在家人,能有什么出离可言?只要一回家,才刚进门,种种混乱和繁琐的事务便迎面而来,根本说不上离群索居。如此,你只好躲到一个僻静的环境去静修,以感受截然不同的氛围。在最初的修法阶段中,必须了解离群索居的重要性;再来,便是去寻找一位指导禅师。他(她)会指引、建议和揭示你的妄见所在;因为你以为正确之处,正是你错解的地方;你确定是对的,往往正是错的所在。一经老师的指点,便明白错在哪里,至于老师说你错的地方,恰恰是你以为正确的所在。


  我就所知道的,有些学术僧根据经典反复地探索和研究。我们没理由不去从事这些验证。该是展卷阅读的时候,我们认真学习;但该拿起钵具、迎向挑战的时刻,必得以不怎么合乎理论的方式来奋斗。如果一个战士进入战场时还以纸上谈兵的方式打仗,铁定不是敌军的对手。一个忠诚的战士面临一场战争时,必得将兵法抛诸脑后,专心应战才是。佛陀在经典里的记述只是提供可资遵循的方针和范例,但若只做研读,有时反让人轻忽了实修。


  森林禅师之道其实就是出离之道。道上除了舍离,没有其它。我们要连根拔除自以为是的“我见”,从“我见”的最根本处蠲除。我向你保证,这种修行将是个相当严峻的挑战,但是,不管多艰辛,都不应弃守森林禅师和他们的教导。因为一旦没有了正向的引导,心和三摩地很可能让人迷失;一些不大可能的现象会逐一产生。对于这些现象,我一直都非常谨慎小心。想当初,我还是个年轻僧人时,最初开始修行的那几年里仍无法信任自己的心。后来,在我得到一些可观的经验并能完全依赖自己心的运作时,就没什么能给我带来问题了。即使不寻常的现象现前时,我也只是置之不理。如果我们将这些东西都一一抽丝剥茧开来,它们终会自动消失。这些都是智慧的原料。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会发现自己变得轻松自在。


  在禅坐中,一些通常没错的事也可能出错。例如:我们下定决心盘腿打坐:“好!这次绝不能散漫不经,我要全神贯注,看着吧!”这种方法是徒劳无功的!我每次只要这么做,禅修就一筹莫展,但我们却都喜欢虚张声势。就我的观察来说,禅修是水到渠成的。我时常在晚上打坐时心想:“好的,我今晚非一动不动地坐到凌晨一点不可!”即便是这小小的一念,就已经种下了不好的业,因为不用多久,全身上下就疼痛不堪,简直像要我的命一般。然而,每当我禅坐得很顺利时,都是我没给坐禅设限的时候。我并没有订下七点、八点、九点或其它的目标,只是静静、稳稳地继续打坐,以平等心放下。别对禅坐施压,也别对当中发生的现象妄加诠释。别以入三摩地(定)的不实际要求来逼迫自己的心,否则,你会发现它比平常还焦虑和难料。只管让心放轻松,保持自在、安祥。


  让呼吸在适当的韵律下不长、不短地自在流动;别太严肃地看待它。让身体放松、适切、自在、继续修持下去。你的心会喋喋不休地问你:“今晚你要坐到多晚?我们几点才要开静?”你必须大声喝叱:“你这家伙给我听好,别再来烦我了。”这个好事多问的家伙只是烦心,除了会骚扰你以外,别无他用,所以必须不断地对治它。总之,理都别理它就是了。你必须对它很强硬:“我要早点开静或坐到半夜都不干你的事!即使我要彻夜不眠地静坐,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你干嘛干涉我禅坐?”你必须这样断然处置这管闲事的家伙,如此一来,才能继续禅坐。只要感觉对了,要坐多久,就坐多久。


  当你让心放松、自在的同时,心自会平静下来。在此经验的当儿,你会认清、领会执着的力量。你能持续打坐很长一段时间后——甚至过了午夜,仍然感觉到适切而放松,就表示自己对禅坐已经上道,并得以看清贪爱和执取是如何地染污我们的心。


  有些人在坐下来打坐前,会在自己面前烧枝香并发愿:“在这枝香烧尽前,绝不从此座起。”然后才开始打坐。当他感觉似有一个时辰后,睁开双眼才发现只过了五分钟。他盯着那柱香,看那依旧长长的香令他很是失望。只好阖上双眼继续奋斗。但不一会儿又张开眼睛察看。这种人在禅坐上不会有结果。别犯了这毛病。光坐在那儿对那柱香作梦:“不知道香是不是快烧完了?”这种禅修一无是处。不要把这些锁碎的事看得太重要。心不需要做任何标新立异的事。


  如果你要在禅修中落实长养心的功课,别让贪爱的烦恼摸清你的底细和目标。它会问:“师父,你要怎么打坐?要下多少功夫?将坐到多晚?”贪爱会不断骚扰你,直到你妥协为止。我们一旦说要坐到午夜时,它就会对我们发动攻势。以致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便觉得掉举、不安,坐不下去。在我们苛责自己之际,更多的障碍已袭面而来:“这下没指望了!难道打坐会要了你的命不成?你自己曾说要令心在三摩地定中如如不动的,如今它不但靠不住,而且散乱不堪。你发了愿却做不到。”于是,妄自菲薄的念头开始袭击我们的心,导致我们落入自怨当中。其实不须怨天尤人,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我们一旦发了愿便必须遵守,若非圆满达成,便是中途败亡。假如真的发愿要坐一段时间,就不应违背初发之心或半途而废。过程中,只须逐步修行和增长,没必要发什么殊胜的愿。尽量稳定、持平地修心。禅修中偶得平静时,身体的疼痛和不适自会消失,脚踝和膝盖的疼痛也会消失无踪。


  当我们着手修禅后,若有奇特的形象、画面或感知现起,先要审察自己的心,千万别轻忽这项基本原则。这些影像必须在心平静时才会现起。不要贪求它们现起乃至消失。如果它们真的现起了,审视它们,但别被它们蒙蔽了。切记它们并非我们所有,它们跟其它一切都一样是无常、苦和无我的。就算它们是真的,也不要耽溺或太在意它们。它们若顽固不肯退去,就提起精神,将注意力专注在出入息上,至少做三次深呼吸,每次都要慢慢将气吐尽,这招或许管用;持续重新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千万别对这类现象执持不放。它们只是它们,除了有蒙蔽的特性外,别无其它。我们往往不是为之着迷,就是心遭受恐惧所毒害。它们都是不可靠的,既非真实,更不能以眼见为实。就算经验到它们,也别诠释它们,或投射任何意义在上头。切记它们非我们所有,因此别紧追着这些影像和感受。相反地,赶紧回来检视当下的心理状态,方是我们的基本原则。若背弃这个基本原则而将所见的信以为真,可能会因此迷失自己,遂而开始喃喃自语,甚至发疯。我们可能疯狂到无法跟平常人沟通。将信心植入自己的心罢!不论发生何事,只要持续审视你的心即可。特殊的禅修体验对有智能的人或许是有利的,但对愚痴的人而言则非常危险。任何现象产生,都别得意或惊慌。它们若果真发生了,也不过如此而已。


  观想、审察我们所见、所为和所经验的一切是另一个在修习佛法上下功夫的方法。绝不能摒弃禅修。有些人结束打坐或经行之后,便以为可以中断和休息了。他们停止了对所缘境的觉察,完全弃之于不顾。别这样修行。不论你看见什么,都应去探究它们的实相。好好去思惟这世上的良善之人,对邪恶之人亦然。彻彻底底地看透权、富、贵、贱的实相。看见幼童、长者、年轻男女时,好好思惟年龄的意义;所有一切无非探究的题材。各位应如此长养你们的心。


  法的思惟其实就是思惟一切所有不同的现象,不论大小、黑白、善恶,简言之,一切所有的相对因果关系。你在想的时候,将它视为念头,并单纯不带其它地观之,这一切终究得回归无常、苦和无我的墓地里,所以对它们任何一项都不可执持不放,当下就是一切现象(一切法)的火葬场,将它们一一掩埋、火化遂而体会真理吧!


  透彻无常意味不再让自己受苦;其实就是慧观。举例来说:当我们获得一样我们视为好或快乐的东西时会乐不可支。但是,进一步地仔细瞧瞧这份好和快乐罢。有时,拥有它们一段时间后,会逐渐感到厌烦,从而产生送人或卖掉的想法,如果再没有人想买,干脆丢掉。何以如此?这股力量背后的动机为何?因为一切都是无常、不持续、会改变的。如果它既卖不出去也丢不掉,我们的痛苦便来了。这整件事就是这样,而且,只要你彻底明白一件事,哪怕还有多少类似的情况产生,你都能等同视之;事物的本然就是这样。所以俗语说:“吾一以贯之。”


  我们偶而会见到自己讨厌的事物,或听见烦人、不悦的噪音而感到懊恼。善加审视并记住它,因为不定是哪时候的未来,我们可能会喜欢上这些声音。我们其实很可能会对曾经所厌恶过的东西产生好感。这是可能的!那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啊哈!一切都是无常的,不可能完全令人感到满意,并且是无我的。”将它们通通往三法印的大坟场里丢。这么一来,我们对所求、所有、所是的可能事物的执取都将随之消失,遂而逐渐洞悉一切事物在根本上的无有差别。此后,我们所经验到的一切都将有益于“法”的慧观。


  到目前为止,我所说的一切仅供你们听闻和参考,就当做是闲聊罢了,没什么。有人来拜访我时,我总得说说话。我们不应把这些议题当做是可以坐着闲谈它几个小时的事。应该去落实它,纵身投入地实践它。就好比我们打电话邀请朋友到某地方一样,既然邀约了,也得到对方的回应,就可以上路了。不须啰嗦太多,话说得言简意赅就够了。由于我曾在禅修上下过功夫,所以多少可以为你们略说一二。但你们可知道,或许我是错的也不一定。各位接下来的功课便是要亲自去探究和查证我说的话是否确实。

 

2、寺院的烦恼


  本开示大篇幅内容曾以“解脱疑”(Free FromDoubt)为题付梓。


  不论是出外云游或留在寺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的想法。因此 ,在座各位,为了和合共住请齐心努力罢。这应是你们在“本歪”省国际业林寺里创造出的良好传统,可别让它成了“汶歪”(烦恼、麻烦之意)国际业林寺。(阿姜 查最喜欢的文字游戏中的一项。)每一位来此挂单的人皆应协力营造这份传统。


  据我看来,在家人提供衣、食、住、药给我们。虽然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纯朴乡下人,却以虔诚的心尽其所能地护持你们。因此,别被他们理应如何的想法给困缚,如:“唉,我尽力教导这些在家人,可是他们却令人失望。今天是布萨日,他们来此受戒,明天却跑去撒网捕鱼,还酗饮威士忌等,而且都是大剌剌地在众人面前犯下这些事。等到下一个布萨日,他们仍来报到,再次受戒闻法,再次撒网、杀生、酗酒。”


  这种想法会让你很懊恼。你认为你跟在家人之间的互动根本毫无效益。他们今天受戒,明天就去捕鱼。一个不怎么有智慧的僧人会因此感到受挫、失望,认定他们的付出毫无成果可言。但他的努力并不是不得成果,不得成果的是那些在家人。修德当然能带来一些善果。因此,这种情形发生时我们因而受苦,该如何是好?


  我们要内自思量,知道自己的善意是有效益的,而且深具意义。只可惜这些人的精神层面仍未开展,还不健全。现今的状况如此,我们应耐心地继续劝告他们。如果我们就这样摒弃这些人,他们恐怕只会愈变愈差。我们若锲而不舍,他们终有成熟的一天,继而清楚自己的恶行,以致于深感愧咎。对这些恶行感到忏悔。


  如今他们诚心供养我们、施予我们生活所需。在我来看,这可是相当不得了、很不容易的事。供养我们食物、住所、病疾的医药,并不简单。我们为了证涅槃而修行,但若没有食物,就会相当艰困。我们怎么坐禅?我们如何能建起这座寺院?


  我们应考虑到人们精神层次的尚未成熟。我们就像卖药的人——各位大概都听过或看过卖药的以喇叭大声四处兜售各种疾病药物。总有头痛或消化不良的人会前来买药。


  我们可以接受向我们买药人的钱;没买东西的人的钱,我们不能接受。我们对买东西的人心存感激;但若有人只待在家里不出来买东西,我们不应该为此生气或批评他们。


  我们教导信徒,若他们不如法修行,我们也不应生气。这可不行!别批评他们,反应继续指导、一路带领他们。他们的精神层次一旦成熟,自然会想修行。如同我们卖药,只管持续经营就是。当人们疾病缠身时,自会来买药;那些认为不需买药者,大概还未受过这类病情所苦,因此别太在意。


  秉持这种态度,这类问题终会迎刃而解。即使是在佛陀时代,亦有类似的问题。


  我们想把事情做圆满,却未能成功;我们自己的能力未尽成熟,波罗蜜(德行)尚未圆满。宛如挂在树上的果实,只因仍未长大、成熟,所以又小又酸;你不能硬要它变甜,也不能强迫它长成,只能顺其自然。随着岁月流逝、人事变迁,他们的心灵或有成熟的一天。时间久了,水果自会成长、熟透而香甜。只要秉持这种态度,自能心安理得。反之,若不耐烦、不满足,就会不停唠叨地问:“芒果为何还不甜?怎仍是酸的?”因为尚未熟透,所以是酸的;这是水果的天性。


  世人就是这样。我因而想起佛陀四种莲花的教导。有些莲花仍埋在土中;有些已出污泥,但还在水面下;有些已浮出水面;有些不但出于水面,而且盛开绽放。佛陀之所以能教授种类不同众生,乃因他对不同精神层面的人皆了然于心。我们都应该记取这点,莫因此地的情况而沮丧。只要把自己当作是卖药的人,你的职责是去宣传它以达到助人的目的,若有人生病自然会来买药。同样的道理,如果众生的精神层次成熟了,届时他们自会起信;这是强迫不来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就能心安。


  住在这座寺院里是意义非凡的,并非毫无利益。在座各位,请齐心协力地和合共修。遭遇诸多障碍和苦痛时,念一念佛陀的德行罢。佛陀觉悟的是什么“法”?他教导什么?“法”又在指点什么?僧伽是如何修行的?时时常念三宝的特质能带来殊胜利益。


  寺院里的僧侣是泰国人还是外国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维持和合共事。当内外各地的人来参访巴蓬寺时,我总呼吁他们要到这儿来,除了看一看寺院外,也来此修行。这是在座各位创造出来的传统,一般民众似乎会因此产生信心而深感欢喜。因此切莫忘失自我。你们应该带领群众,而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尽力修行、踏实地建立起你自己,善报终会来临。


  有没有修行上的疑惑需要现在处理的?


  问:当心没太多思绪,却又处于一种昏暗愚钝的状态时,是否应设法使它清明起来?还是坐视不管?


  阿姜 查:一直都是这样,还是只有在坐禅时?你指的昏暗是什么?是指智慧不足吗?


  问:我在打坐时并不会昏沉,但心就是觉得昏暗,好似愚钝不明。


  阿姜 查:所以你是想让心智慧起来吗?转换你的姿势,多经行;这也是个办法。可以一口气经行三个钟头,直到精疲力尽。


  问:我一天经行一、两个钟头左右,经行的时候通常念头都很多。但让我真正烦扰的是打坐时的这种昏暗状态。我应设法去觉知然后放下,抑或有什么方法可以用来对治它的?


  阿姜 查:我想或许跟你的姿势没有持平有关。你走路的时候若有很多念头,那应该多做各别观想,如此一来,妄想就会止息;不会桎梏于妄想中。但别在意,现在只要多增一些经行时间,然后一心专注。只要心一散乱,就把它拉出来,做一些诸如:审视身体的观想。除了偶尔观想色身,你可曾尝试不间断地持续观想吗?遇到这种昏暗的状态时,有没有因而受苦?


  问:我因为心处于这种状态而懊恼。三摩地和智慧因此不得增上。


  阿姜 查:由于你在这种心境下并无觉知,所以苦才会生起。因为有“疑”,心才会这样。禅修中的重要原则是:不论什么现起,都别在上头狐疑不定。狐疑只会助长痛苦。心若光明觉醒,就不须猜疑,这是一种心理状态;心若愚钝昏暗,也不须疑东疑西。只管精进修行,莫受心境上的反应所左右。注意觉察你的心境,别疑神疑鬼;心境只是心境。一旦落于疑当中,又执取不放地在上头添油加醋,那就是昏暗不明了。


  你修行的时候,这些状态都是你在增长的道上会遭遇的,不需多加猜测。觉醒地注意它们,然后不断放下。而昏沉呢?你打坐时较昏沉还是觉醒?


  (没回应)


  如果都在昏沉就很难记得了!果真昏沉的话,就睁开眼睛打坐,别阖上。然后双眼凝视在一点上,例如:注视一盏烛光。别阖上眼睛!这是转移昏沉障碍的一种方法。


  打坐时,可以间歇性地阖上眼睛。如果心是清明、不昏沉的话,可以继续闭着眼睛打坐。若愚钝、昏沉,就睁开眼睛,凝视单一个点;这跟修遍处禅(kasina)很相似。照这样做,能令心醒觉、和平。昏沉的心并不平和,是被障碍所遮蔽,闇暗不明。


  我们也应该来谈谈睡眠,睡眠是不可避免的,它是身体的本能。如果你在打坐时昏寐难忍,就让自己去睡觉罢。这是昏沉盖(障碍)击溃你时,可用来解除它的一种方法。此外,独自禅修时,若有昏沉的倾向,就把双眼睁开,一段时间后再闭上眼睛,检视一下你的心的状态。如果清明了,就可以阖上眼睛来打坐,一段时间后再去休息。有些人就是硬着跟睡眠做对,硬是不让自己睡觉,结果每当打坐时,他们总是昏昏然睡着,迷迷糊糊地坐着。


  问:可以专注在鼻端上吗?


  阿姜 查:可以的。只要适合你、让你觉得舒服的、有助于专注心的,就专注在那儿上头。


  就这样说罢:如果你对一些观念产生执着,并对我们在指导时所教的方针太咬文嚼字,就会很难理解。在从事诸如观呼吸的正规禅修时,先应决心当下要观呼吸,并以观呼吸为我们的基础,一心专注在呼吸时必经的鼻孔、胸膛和腹部这三点上。吸入空气时,先经过鼻子,再到胸口,最后止于腹部;当身体要吐出空气时,先是从腹部开始,中间为胸膛,最后从鼻子呼出。我们只管觉察就好。这种试着觉察出入息的开端、中间到结束时的这三点,就是控制心的起头方法。


  在我们着手打坐以前,先将心放轻松。就像是用缝纫机缝袈裟一样,在学习使用它以前,必须先坐在机器前,先熟悉所有的机件,才不会紧张。就打坐来说,就是坐定和呼吸。别把注意力放在其它事物上,唯独对我们的呼吸保持觉察,觉察它是否平缓、息长还是息短。明确了之后,再着手开始专注出入息时的那三点。


  持续这样地修行,直到驾轻就熟为止。接下来才去注意觉察呼吸时在鼻端或上唇上所产生的触觉。此时不须在意呼吸的长短,只管留心出入息时的感觉就好。


  我们的感官可能因接触到不同的现象而心生种种念头,就叫做“寻(觉思)。”(寻(vitakka):旧译为“觉”。心理元素(心所)之一,即心理粗略的差别作用,能觉知善、恶。所谓善者,无贪、无嗔、无痴,反之则为不善。)心产生的若干想法,可能是对于现象的形成、或是对世间的想法等等。心一旦起了念头,就会想跟念头结合在一起。如果对象是善的,就让心接收它;若是不善的,就要立刻收手。假如是善的,让心思惟它,喜悦、满足和快乐就会现前。就在一呼一吸时,心接收了这些念头,就会光明而澄澈。接着就会变成“伺(伺察)。”(伺(vicara):旧译为“观”。心理元素(心所)之一,即心理细微的伺察作用,对诸法(善、恶法)有较深入的思惟。)心对它的所缘对象熟悉之后,就会开始运作好让它跟“伺”相互结合。


  一段适当的时间过后中,将注意力导回呼吸上,在持续观呼吸的时间里,还是会接二连三的产生“寻”和“伺”。如果能对某一对象如:“行(现象、事理)”的本然善加思惟,心将会经验到更深沉的平静,遂而引生轻安。“寻”和“伺”会引发快乐的心,届时愚钝和昏沉就会消失不再。只要我们照这样修行,心便会喜悦、轻安,不致闇暗不明。


  这份轻安经一段时间后会开始减退乃至消失,这时可以再次用“寻”,以让心不受干扰地专注其中,然后再转成“伺”,心于是与它融而为一。当你以适合自己根性的禅法修行又修得很好时,任何时候只要一接收所缘对象,都能引发轻安;心狂喜(轻安)、满足以致全身毛发直竖。


  在这种情况下,一丝愚钝和昏沉都不可能存在;也没疑惑了。经“寻”到“伺”的几番回来后,就会引发“喜”(轻安),继而产生“乐”。


  这都是坐禅中会发生的。静坐一段时间后,可以起身去经行(行禅)。心在经行时亦然,不会昏沉。心中有“寻”有“伺”,来回几次,“喜”就会生起。五盖(五盖(Nivarana):贪、嗔、掉举、昏沉、疑。)不见踪影,所以心无染着。不论任何现象产生,如:光、乐等等,均别在意,莫须怀疑你的任何经验,也别拿这些心理状态来侍候“疑”。心若是闇暗的,或是光明的,切莫执意在这些状态里;不要执着它们,放下、摒弃它们。继续经行,无拘无束、心无颠倒地不断觉察当下所发生的一切。别为这些心理状态所苦,也不要猜疑它们。它们只是它们,只会跟着心理现象随波逐流。心时而欢欣,时而感伤;可以有苦、乐,也有困顿的时候。只要明白这就是心理状态的本然,不须猜疑;任何即将呈现的,都是“因”即将成熟所致。此时,这个现象正在呈现;这才是你应该觉察的,纵使心闇暗不明,不须难过;假如它转成明亮,不要为此欣喜若狂。莫为这些心理状态或对它们所生起的反应心存猜疑。


  尽管经行以致精疲力歇,然后再打坐。打坐时要决心打坐,切莫漫不经心。如果昏昏欲睡,就把眼睛睁开注视某一对象。一直经行到心跟念头分而为二、静止下来为止。如果你清明而觉醒了,就可以阖上眼睛;若又开始昏沉,就再张开眼睛注视一个目标。


  切莫全天昼夜都这么做。需要睡眠时就让自己去睡觉。这跟我们日中一食的道理一样。时间一到,我们就喂身体吃东西。睡眠的道理亦然。睡眠时间到来,就该让自己休息。适当休息之后就该起身。别让心在愚钝中软弱了,要振作起来下功夫修行。经常地经行。如果心因走得慢而变得比较愚钝,就走快点。从中摸索出自己的步调来。


  问:“寻”和“伺”不一样?


  阿姜 查:静坐时脑海里突然跳出某人的那个念头,叫做“寻”。接着接收到此人的概念后,才会开始将它仔细想一想。“寻”是接收,“伺”是审察。好比我们接收死亡的想法时,接着开始想:“我会死,别人也会死,一切有情众生都会死;死后大家会去哪儿?”这是就该马上中止了!中止后再将它带回来。它如果又开始想,再把它中止掉,然后回来继续观呼吸。有时“寻”的念头会跑太远而回不来,因此必须中止它。这样反复持续用功,以至心光明澄澈。


  若能藉自己相应的所缘对象修学“伺察”,就会经历毛发直竖、泪如泉涌、极度怜悯和种种诸如轻安的经验。


  问:任何想法都可以引发这种现象,还是得在平静的状态里才会发生?


  阿姜 查:心必须是平静的才行;因为它并非一般的心理造作。心平静地打坐时,“寻”才会生起。比方说,我想到刚过世的兄弟或若干亲戚时,是在心平静的时候——此平静虽不恒常,至少当下心是平静的。这“寻”产生之后,才进入“伺察”的阶段。如果是善的想法,就会导致平静和愉悦以及经验的同时所生的轻安(喜)。这种轻安得自于平静状态下产生的“寻”和“伺”。我们毋须将这种平静名为初禅、二禅等,只管它叫平静就可以了。


  接下来是“乐”(sukha)。平静愈发深沉后终得放下“寻”和“伺”。为什么?因为心状态变得愈来愈微细,相对使“寻”和“伺”显得粗糙,遂而隐退消失,仅存轻安(喜)、乐以及心一境性(定)。到了极致时是了无所有,心是定的。那就是“定”了。


  我们不须固守在这些经验里,它们自会循序渐进地次第发生。刚开始先有“寻”和“伺”,然后“喜”、“乐”而生“定”(心一境性)。后来“寻”和“伺”被舍掉后,剩下“喜”、“乐”和“定”。等到“喜”也被舍掉,(经典的说法是“轻安(喜)消退”。)就轮到“乐”,最后仅存“定”。这表示心变得愈来愈平静,它的所缘对象就次第减少,最后只剩下心一境性的“定”。


  心平静而专注时就会有此经验。这就是心的力量、已达平静的心理状态。这时绝不会有一丝昏沉;昏沉无法进入心,它会消失无踪。至于贪、嗔、掉举和疑也一样,无法现起。虽然它们仍潜伏在禅修者的心里,却不会在此时现起。


  问:是否应阖上双眼跟外在环境隔绝,还是逐一处理眼前所见?眼睛打开或是闭着到底重不重要?


  阿姜 查:当我们对修行还很生疏时,避免太多的感官接触很重要,因此阖上眼睛比较恰当。不要有东西来干扰和影响我们,才能增进心的力量。心强而有力时,即使打开双眼,也没有任何一物可以左右我们。所以睁眼、闭眼都不是问题。


  休息时眼睛通常是阖着的。坐禅时闭上双眼对禅修者而言是安住的所在,我们可在这里头找到喜乐并安住其中。这对我们而言是个至关重要的基础。问题是:在没有打坐时,我们是否还有应对状况的能力?我们既然从阖眼静坐中受益良多,一旦睁开眼睛没在打坐时,就能应付种种现前的状况,不致让它失控,不知所措。基本上我们只是单纯在应付状况,但真正能增上智慧的,还是得回归静坐才行。


  这样才是增长智慧的方法。修行一旦臻于完满,睁眼、闭眼其实无有差别,所以并不重要。心不会变卦或出差错。一天下来,不论早、中、晚,心境皆持平如一;这就是我们安住的所在,无有一物能撼动我们的心。快乐生起时,我们觉察“它是不稳定的”,之后它就会过去的。不快乐生起时,我们亦觉察“它是不稳定的”。就是如此罢了。你过去如此坚定地想出家,如今却坚决要还俗。一切都是不稳定的,只因你的心昏暗不明,所以不能察见。你的心在欺骗你:“我在这里是在浪费时间。”难道还俗回世间去就不浪费时间了?这点你倒没想过。还俗回田里、园里种豆、养猪羊就不浪费时间了?


  从前有一座大水池,池里有不少鱼。时间一天天过去,由于雨量骤减使得水池愈来愈浅。有一天,一只小鸟飞到了水池边,向水里的鱼说:“鱼儿啊,我为你们感到难过。这里的水都淹不过你们的背。你们可知道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大湖,水有数米深,鱼儿悠游自在其间?”


  受困浅滩的鱼儿闻此消息,无不欢喜若狂。它们跟鸟儿说:“听起来虽不错,但如何才能到达呢?”


  鸟儿说:“没问题,我可以用我的喙一只只把你们衔过去。”


  鱼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儿的水还不够淹及我的头,我们一定得离开此地。”


  于是,鸟儿一次衔一只鱼离开。当它飞离水池的视线范围外,便立即降落地面,一口把鱼给吃掉,然后再飞回池边告诉其它的鱼:“你们的伙伴现在正于湖里悠游自在地游着,还问你们哪时过去跟它相聚!”


  鱼儿听得简直向往得不得了,恨不得能马上出发,各个开始争先恐后。


  最后整池的鱼就这么被鸟给吃光了。它飞回水池边,看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结果仅发现螃蟹。于是便又开始向螃蟹口若悬河地说有关那座大湖的种种。那只螃蟹半信半疑地问它怎样才能到那儿。鸟儿说要用它的喙把它衔过去。但这只螃蟹比较聪明。它对鸟说:“这样好了,让我骑在你背上,我用两支手臂挟住你的脖子,你若敢耍什么手段,我就用我的大螯掐死你。”


  小鸟听了很不高兴,但还是得想办法要吃掉那螃蟹。等螃蟹爬上它的背后,它们就出发了。


  小鸟到处飞行,寻找适当的降落地点。但每当它试图降落时,螃蟹就用大螯掐紧它的脖子,让它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沙哑作声,最后失望地将螃蟹带回池里。


  希望各位也有螃蟹的智慧!如果你们跟那些鱼一样,就会去听信那些还俗后一切都会很美好的话。这是出家人会遭逢的障碍,请各位要小心留意。


  问:不快乐的心境为何难以看清,而快乐的心境却比较容易?当我经验喜悦和快乐时,比较容易察见它的无常,不快乐时却看不见。


  阿姜 查:你是从“贪”和“嗔”的角度在思考,想把它弄明白,却没发现“痴”才是主要的根本问题。你觉得不快乐不易察见,快乐则容易许多。你的烦恼就是这样运作的。嗔心不易放下,对不对?它是种强烈的感受。你说快乐容易放下,事实却不然;只因为它的威力没那么大。喜悦和快乐是人人都感到舒服的,所以不容易放下。嗔心会让人受苦,但人们却不知如何放下。其实它们并无差别。经一番彻底思惟、拥有一定见地后,很快就会发觉它们并无差别的。如果你拿秤子来秤,它们是半斤八两、一样的。只是我们都偏好喜乐罢了。


  你是说放下快乐比较容易,不快乐很难放下吗?你认为我们所喜欢的容易放下,就是不知为何讨厌的很难丢弃?可是,它们如果不好,何以难以割舍?事实并非如此。再想一次,它们根本是一样的,只是我们对它们偏心罢了。不快乐时,我们会不舒服,所以希望它们赶快离开,以至于有不易排除的感觉。然而,快乐通常都不会让我们心烦,因此我们以友情相待,以为可以轻易放下。事实却非如此;只是它们不会折磨和压迫我们的心罢了。不快乐会折磨我们。我们认为两者的价值和重量并不相同,可是其实是一样的。就好像冷和热;我们会被火烧死,可是也会受寒而冻僵,一样死路一条。两者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快乐与痛苦亦复如是,只是我们的心对它们有不同的偏好罢了。


  至于赞誉和诋毁。你觉得赞誉容易放下,诋毁比较难吗?它们其实并无两样。但是,当我们受到赞美时并不会难过,反而很高兴,感觉并不尖锐。被批评却是沉痛的,所以我们觉得不易放下。高兴其实也一样不易放下,只因我们对它的偏爱,所以没那么急于排除它。受赞美时的喜悦和遭批评时的刺痛感其实是半斤八两、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心在遭遇这些事情时,我们的反应有所偏颇罢了,所以并不排斥跟它们亲近。


  请各位要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在禅修中不免遭遇种种心理烦恼的现起。但正确的看法应是:不论苦、乐,都要能放下才是。纵然我们希求快乐,排拒痛苦,但我们依旧必须视它们为等同无异的。这些都是我们势必会经验到的。


  快乐是世间人类所希求的,痛苦则不然;至于涅槃,则超脱了喜、恶。各位能理解吗?涅槃是不涉贪求的。所有这些离苦得乐、解脱苦乐的贪求,都不存在;它是寂静的。


  就我的看法认为,觉悟真理不能凭靠他人。各位应明白:所有的疑惑须藉由自己精进不懈地努力修行才能破除,光询问他人是不能达成的。唯独自身的精进不懈,才能止息疑惑。


  切记这点!这是修行中的重要原则。付诸实践才能使你成长,让你逐渐明了善恶。“精进修行的沙门,解脱于疑惑”。不论我们走到哪里,只要精进修行,一切事物都能迎刃而解。问题是,我们往往不能坚持到底,无法安忍困难的遭遇,觉得面对痛苦是件难事,逃避则比较容易。如果能确实面对和安忍,我们会获得智慧。自然而然地,修行会开始成就我们,教导我们善、恶和事物的真实本然。我们的修行将教示我们错误思想的过失和恶果是如此千真万确的,但能看透这道理的人却少之又少。人人皆期望能即刻开悟,冲动地到处催赶,结果修行反而每况愈下。这点可要小心。


  我常教导说:“定”是静止的;流动的则是智慧。禅修的目的就在于将心静下来使之寂止不动,于是(智慧)才能流动。


  我们刚开始要摸清静止的水和流动的水的模样。修行一段时间后,我们会发现这两者是如何相辅相成的。我们必须如止水般将心静下来,然后才能流动。它既是静止的,亦在流动;这点并不易理解。


  我们明白静止的水是不流动的,也了解流动的水绝不是静止的。可是在修行中,我们两者都兼而有之。真实的行者之心,宛如静止的流水或流动的止水一般。在修“法”的行者心中所生起的一切,就仿佛流动的止水一般。说它是流动的,并不正确;说它是静止的,也不尽然。平常来看,静止的水是不流动的,流动的水不会静止的。但是,一旦有了修行的经验,我们的心就会处于这种静止的流水的境界里。


  这是我们前所未见的。我们所见过的流水都是流动的,看到的止水亦非流动的。在“法”的修行中,我们有止、有定,并和智慧相互交融。我们具备戒、定和慧,所以不论到哪儿坐禅,心都是既静止,同时也在流动。也就是静止的流水了。一旦具备禅定与智慧,止和观,就是这个境界;法尔如是。如果你证得了“法”,这种体会就会无时不刻的存在既是禅定,亦具足智慧;既为流动,亦是静止的;虽然静止,却在流动。


  这种境界一旦在修行者的心中产生——一种截然不同与陌生的境界,是跟过去平常心所认知的截然不同。以前当它流动时,只是流动;静止时,不致流动,而且静如止水——我们可以以水来这般比喻心。如今,它已经进入一个静止的流水之境界,无论行、住、坐、卧,它都像那流动而静止般的水。让我们的心都如此,既有禅定,又具智慧罢。


  禅定的目的是什么?为何我们要具备智慧才行?它们的唯一目的,只在于解脱苦,别无其它。我们当下正在受苦、住于苦、不知苦,因此执迷不悟。但是,如果心如同我先前所述,就会具备各方面的智慧。彼知苦、知苦因、知苦灭、知灭苦的修行之道。这便是四圣谛;静止的流水一旦呈现,四圣谛于是昭然若揭。


  一旦到了这个境界,不论做什么,我们绝不会放逸;放逸的习性会减弱而消失。不论有何经验,因为心已积极修行,它害怕修行会退转,所以不至于放逸懈怠。从经验当中不断修行与学习中,我们啜饮法乳,信心就会不断增长。


  修习“法”者必须如此,不应该只做追随他人之人——我们会因朋友不修行,而自己也不好意思修行。他们不修,我们就跟着停止;他们修行,我们才跟进。如果老师叫我们做,我们才做;如果他没说,我们就没动作。这不是通往觉悟的捷径。


  我们这儿修行目的是什么?在于有朝一日,独一静处时,我们依旧能继续修行。因此,今天大家在此共住、早晚共修,彼此一起修行。我们养成这种习性,以使修行之道能化入内心,乃至任何住所,均能如此以往般继续修行。


  这就好像得到了一张保证书一样。如果国王要来,我们会尽力将一切打点妥当。国王在此短暂地停留之后,便离开了,但是他会发一张皇家保证书,以昭示本寺的如法如律。如今我们大家在此共住修行,等于是好好学习修行、了解修行、将修行化入内心的最佳时机,这才使各位皆能自知作证,一如顺利长成的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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