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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然禅师宗门或问
2012-07-02 12:27:31 来源:清净莲海佛学网 作者: 【 】 浏览:568次 评论:0

会稽歇庵居士 陶望龄 校正


参学门人 柳浈朱嘉谟 编


乙未四月念日有客过访。纵谭乐甚。不觉话及宗门中事。


客惊悸起问如获故物。谓师云。参禅为脩行之要。何以诸方或云念佛为径超之旨。或云持呪为独脱之门。廼至看教诵经作福礼拜各分户庭。是非互立。请师决之。开后学之重昏。为法门之宝鑑。


答曰。据佛化门一一无非正教。然则大小殊途。顿渐成异。不分而分。非异而异。子欲委悉。须审发心。为复因念佛发心耶。因持呪发心耶。乃至看教诵经发心耶。曰。吾发心者非持呪看教诵经发心。何以故。某在家初不知有此等法门脩持。亦不因念佛发心。何则在俗亦已念佛。但不知生死。故我发心耳。曰。然如子所言生死者。古云心迷则生死始。心悟则轮迴息。子为生死发心。当知参禅为脩行之要。其馀不待辨而释然矣。何则。念佛者念此心也。看教者辨此心也。持呪者护此心也。参禅者参此心也。虽则同证此心为本。良由馀门渐而非顿。参禅顿而非渐。所以云。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又云。一念缘起无生。超彼三乘权学。是以诸方说渐说顿。少林得皮得髓。得失同异。自可分也。


客曰。参禅之要。以何为入手之门。


答曰。参禅无别奇特。但于生死之心真切用力。便是入手之门。何则。子所谓生死者。只如古人道。生从何来。死从何往。能无疑否。曰此无疑耳。曰何谓无疑。曰我见愣严经曰。晦昧为空。空晦暗中。结暗为色。色杂妄想。想相为身。是知生从不觉而生。又云。世界众生业果三种妄缘和合而生。缘散则灭。各循本因。受报好丑。生死死生。曾无有息。所以若人命终善恶境现。随业受生。是知死随报感而往。何疑之有也。予曰。子知生死而不知无生死也。不觉而生妄也。随业而往亦妄也。如此以为无疑者。何以圣贤出兴递相告报。断生死入涅槃。绝轮迴证解脱。是岂欺我哉。曰何谓无生死耶。予曰。如经所云则妄色出于顽空。顽空出于晦昧。晦昧出于不觉。未审不觉出于何也。不觉因觉。岂有无因而有不觉者乎。子能知此则轮迴息。迷此则生死始。究此为发心之本。悟此为入道之要。只此便是参禅下手之门。岂别有所谓参禅乎。非特学者以究心为本。诸佛出世亦以此为要。所以经云。诸佛世尊为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故弘传序云。妙法莲华经者。诸佛降灵之本致也。是佛出世四十九年说法三百六十五会。其间大小偏圆隐显秘密莫有不指归一心。故曰惟此一事实。馀二则非真。自佛初生便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已露这箇消息了也。至乎覩星悟道乃云。奇哉。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良由妄想执着不能证得。便乃向鹿野苑中双垂二相。广转法轮。良由小机不堪。隐胜现劣。巧说三乘。虽得法华圆入佛乘。犹涉言诠。未为究竟。直至拈花示众。迦叶破颜。方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相无相。付嘱大迦叶。展转相承。西天四七。唐土二三。以至天下老和尚以心印心。祖祖密付。其间或有往他国而求嗣。入深山而寻徒。或传衣而罹难。或航海而传宗。或断臂以求自心。或痛心而忧绝嗣。如是者十死九生。孜孜护持。岂非佛祖欲众生究心为本也。


客曰。如来胡不直指明心入道。何以却说三学万行之门疑惑后学。佛心当不其然。


答曰。佛本欲以一乘化众生无有馀门。故曰若以小乘化乃至于一人。我则堕悭贪。此事为不可。良由小机不堪。三七思维。循诸方便。故曰我若赞佛乘。众生没在苦。破法不信故。坠于三恶道。我宁不说法。疾入于涅槃。寻念过去佛。所行方便力。亦应说三乘。作是思维时。十方佛皆现。梵音慰谕我。善哉释迦文。第一之导师。是知三乘是权。一乘是实。一乘岂非一心也。故愣伽曰。欲说真实者。彼心无真实。故如来虽则权说三乘。终归真实。故法华曰。是法于久后。要当说真实。真实离于文字。非究心亲证之指。其他孰能知之。


客曰。究心为入道径旨。何以从上先德或看教明心。或诵经悟道。乃至念佛持呪广兴福缘种种行门各各解脱。彼则何也。


予曰。此是如来神力方便之所建立。经不云乎。时诸佛世尊更以异方便助显第一义。但云助不云正。旨甚明矣。予非臆说。愣严云。圆根与不圆根。日劫相倍。若论渐则诸门无不圆通。若取顿须求直指。故经云。圣性无不通。逆顺皆方便。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盖音尘圆消离于生灭。可为悟心之门。是知诸皆方便。惟悟心为能得也。


客曰。师引二十五圆通证成。则知馀皆方便。不再疑也。柰何彼中以观音当机耳根为教体。师以迦叶亲承悟心为紧务。是二者势相矛盾。未审如何会入。


答。彼中正陈方便。作教家之标的。此则直究自心。乃入道之弘规。观音虽述耳根圆通。其入由于闻思三慧。故云彼佛教我从闻思脩入三摩地。迦叶虽欵意根得道。传法实由示众拈花。故曰正法眼藏用付迦叶。然非观音毋以显顿渐之门。非迦叶毋以弘径直之旨。如是则观音示能入之宗。迦叶传所归之趣。是二者如动静之不能离也。子毋以是非自负。唐丧光阴。但崇参叩。入有因缘。如香岩击竹。灵云见桃。玄沙祝指。沩山拨火。是等于十八界悟道。莫不皆从参叩而得也。故云。有疑有悟。不疑不悟。儒云。用力之久。一旦豁然。当深信焉。以是而知。二十五圣所脩之法皆方便。而迟速成其异矣。二十五圣所获之果皆自心。而浅深所以别也。然达磨之宗出于浅深迟速之外。故云教外别传。实为尊贵。非易闻耳。


客曰。近来知识例云。欲明心地须当广愽教乘。依教脩行方离魔业。若不识教尽属盲脩。师云究心不在看教。得不悖于理也。


答曰。子不闻佛呵阿难云。人间称汝多闻第一。以此积劫多闻。不能免离摩登伽难。又汝虽历劫忆持十方如来秘密妙严。不如一日脩无漏业。远离世间憎爱二苦。又云。将闻持佛佛。何不自闻闻。返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又古云。千劫学定不如一日学慧。千劫学慧不如一日学道。惟则老人曰。结责多闻劝脩无漏。如是等语非一经一教所载。子胡不之信。却云必须识教修行。不尔则盲脩无用。此真闾巷之谈耳。不然则六祖非得髓之徒。神秀为的传之嗣。今之识教者岂有过于德山。此老初云。一毛吞海。海性无亏。纤芥投锋。锋利不动。学与无学。惟我知焉。出家儿。千劫学佛细行。万劫学佛威仪。不得成佛。南方一类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搂其窠穴。绝其狐种。遂担钞疏出蜀。路逢婆子买点心。婆指担曰这箇是甚麽文字。曰青龙疏钞。婆曰讲何经。曰金刚经。婆曰。某有一问答。道得则施与点心。若道不得且请别买。曰但问。婆曰。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上座点那箇心。德山杜口无言。便觉锋锐稍挫。婆指见龙潭。听法夜深。潭曰胡不放参去。德曰外面黑不可去。潭燃纸烛与之。德方接过手。潭与之吹灭。德山豁然大悟。便礼拜。潭曰子见恁麽道理便什麽。德曰自今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也。次日堆疏钞于法堂。手执炬曰。穷诸玄辨。似一毫入于大虗。竭世枢机。如一滴投于巨壑。焚之。夫悟心可以焚疏。则脩心不在识教。不待辨而明矣。


客曰。从上禅德说法如雷奔电扫。对机似风捲星驰。岂有不从愽学强记而得。否则何由使之然也。


答曰。宝藏论云。愽学谓之闻。绝学谓之隣。过此二者谓之真过。绝学尚谓之隣。岂愽学而可凝哉。香岩大师在百丈会中强记第一。答十答百曾无拟滞。沩山问曰。我不问子禅。不问子道。但向父母未生前道取一句看。岩默然不能加答。曰却请和尚道。沩曰。我道得是我的三昧。于汝有何交涉。岩退省旧日所看之书。并无一句答得。遂焚书籍。乃云。今生不做学佛法僧也。休止白崖山三载。一日出垢。拾瓦砾抛之。击竹作声。豁然大悟。遂作偈曰。一击忘所知。更不假脩持。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上白沩山。山曰子彻也。仰山曰。不然。此心机意识着述所成。更作一偈看。岩复作一偈。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无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仰曰。如来禅许师弟会。祖师禅未梦见在。岩复作偈曰。我有一机。瞬目视伊。若人不会。别唤沙弥。仰曰且喜师弟会祖师禅也。沩曰不可更道意识着述也。且道此事若在愽学。为什麽当时答不得。若不待悟明。后来为什麽连难无疑。古云。壶中有世界。别是一乾坤。斯言信矣。故六祖云。道在心悟。何关文字。且如一人看书。得晓一邦之景致。所谓某山某塔某寺无不备识。人或问之。未必不指东为西唤南作北。还他当地小儿初不识字人。或问之。彼答一一谛实一一无差。愽学耶。强记耶。辨才耶。圣智耶。以其亲见故也。是二人较之。不啻霄壤明矣。子谓悟心须籍愽学。则小儿焉能指路。故云。只恐不是佛。是佛何愁不解语。


客曰。上古禅德。祖祖相承师师密印。故可印证自心。近来末法浇漓。师承少遇。倘得悟心。谁为印证。


答曰。譬如有人久忘故物。一日忽忆寻覔不已。倘或得见疑惑氷消。是人更欲求别人证否。又如演若达多怖头狂走。忽然狂息见头如故。岂有更欲问人此是我头耶非我头耶。若欲更问。何异于狂。本分自心如能得悟。岂有更欲求人证许方乃消疑耳。如玄沙出岭参禅。偶伤足指。作念云。是身无我。痛从何来。是身是苦。毕竟无生。休休。遂回雪峰。峯问曰。备闍黎。何不遍参去。沙答曰。达磨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峰然其语。不闻玄沙欲求人印证者也。宝寿隔江见归宗。宗以扇招之。寿则横趋而去。宗复召之。寿竟不回顾。宝寿胡不过江求证。或谓三祖不见二祖。但悟得二祖安心因缘乃继祖灯。故法华云。后世无佛。若见此经。则为见佛。大丈夫汉当自强其道。岂愁无人印证。况祖师机缘语录俻载方册。皆可镜心。故郁山主等未闻其有印证之师。会元亦收于祖录。可不知乎。


客曰。若然者。何玄策对智煌禅师曰。空劫已前。无师自悟即得。空劫已后。无师自悟尽属天然外道。复何谓也。


答曰。彼时有师不求印证固非也。此时无师而不欲学者亦非也。空劫无佛可也。末法无师亦可也。无佛无师言异而义一。时别而心同。比夫人之幼而无力。须得父母看成。倘幼而丧亲者。为复自成其身而创立家业耶。为复自弃其生而付诸水火耶。历观古人立大功业者。多有幼而无怙长而自成其身。岂曰无亲而不欲全其生。


客曰。佛在时诸大声闻尚然得少为足。乃至邪悟邪脩。佛莫之救。况末法无师。得无悞耶。


答曰。此非真人之所为也。彼大声闻正恐后世不知学道分齐。故乃兴权启发未悟。法华云。内秘菩萨行。外现是声闻。可谓打鼓弄琵琶。相逢一会家。若谓声闻实乃如此。岂非谤耶。譬有人失却一两金。各处寻获。或别得三五数乃至九钱九分。不见本金。是人能息其心否。曰。是人不得本金。终不能息。予曰。然。若能见其原金。则寻覔之心不求息而自息矣。何况妙明元心不获妙悟。中间岂能自息疑心。如获真正悟明。然后考诸方册了了无疑。如镜照镜。似心合心。岂有不知其时者哉。古人云。万象之中独现身。惟人自肯乃方亲。当初谬向途中覔今。日方知火里氷。可以决疑矣。


客曰。据师所论。学道不在多闻。悟心不愁无证。于理颇当。何以前来引古云。千劫学定不如一日学慧。千劫学慧不如一日学道。则定慧当非正脩之门矣。何以法华曰。如来所得法。定慧力庄严。又古人云。定慧二门。如车之二轮。鸟之二羽。苟缺一则不免其颠仆。脩心离于定慧。恐不能入于菩提之乡。义同拨无。予实疑也。


答曰。如悟自心。此心即定即慧。非心外别有所谓定慧也。何则。定慧乃是无相之门。心外无定。定外无心。乃至慧外无心。心外无慧。若以相求。便属邪道。所以金刚云。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岂别有定慧待汝脩也。譬如空之虗洞。妙含万象。非无象外之空。实无空外之象。须知即空即象。即象即空。岂别有所谓空。别有所谓象也。故六祖云。但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若见性则禅定解脱皆举之矣。


客曰。若然。则所谓戒。所谓定与慧。皆虗名耶。不必谛信。


答曰。非谓虗有其名而不必信之。但因百千异号同具本心。所以云。设事有千差。合理还归一。当时世尊因权教菩萨乃至有学声闻等迷理失事。故将一大乘分别说三。后来法华会权入实。拂其羊鹿牛名。惟一大乘。等赐诸子。犹涉名言。直至拈花始称本怀。当是时。所谓心性亦无着脚处。何况其他焉。有拂位而不拂法乎。所以道至忘言则全体戒定慧。岂谓无戒定慧耶。何则。譬如有人不识耳目。问诸别人何者是耳何者是目。彼人报曰。见者是目。闻者是耳。其人当以因见识目。因闻悟耳。不可执其所见所闻以为自己之耳目也。何以故。自眼不能自见。自耳不能自闻。闻见因尘。认缘失真。得无悞耶。如能返观无见无闻。方是真识耳目。则全见全闻曾非外物。岂谓无见闻耶。


客曰。悟心便全体戒定慧。于理或当。若不广集福德。乌得便同于佛。况我世尊脩六度行各五百生。方名满足。其馀难行苦行不可具举。


答曰。如来福德者乃无为相也。若有为相者乃人天果报。所以经云。若住于相行于布施。如人入暗即无所见。若不住相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又云。忍辱波罗密即非忍辱波罗密。是名忍辱波罗密。是知如来六度皆无为相也。又玄觉曰。住相布施生天福。犹如仰箭射虗空。势力尽。箭还坠。招得来生不如意。争是无为实相门。一超直入如来地。若无为实相之门非悟心顿超之旨。吾不知也。


客曰。若然。则不必脩于六度万行。但直究自心。是不。


答曰。非谓离于六度万行而别有究心也。六度万行即是究心之旨。何则。若以分别心而取彼非此是。只此是名有为。但行于六度万行不起着心。取捨两忘。直入无为。此真脩六度万行者也。所以经云。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着。若也起心作念。我当脩于六度。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若也作念不必脩于六度万行。直究自心便得成佛。是人大失善利。非佛种也。何则。声闻不脩六度万行。故不能证于无上菩提。所以迦叶云。见是菩萨不可思议法门。我等声闻祇应号泣。声振三千大千世界。古人云。若起精进心。是妄非精进。若能心不妄。精进无有涯。岂许恁麽道也。


客曰。如师所云。参禅为究心之要。某无疑矣。然参禅是后人所目。经教无闻。为诸佛子还宜以论明妙道。岂可如宗门把无义味话头令人提究。如栢树子.乾屎橛.麻三斤之类。恐非佛意耳。


答曰。此实佛意也。何则。岂不闻梵语禅那此云闻思脩。谓思彼所闻。脩彼所思。证彼所脩。名之三慧。诸佛诸祖莫有不从此三者而证者也。今祖宗门下以一参字易彼思字。岂有异哉。且上古之世机熟根利。闻思便证。降此以还。加以深参方悟。是知参比于思更进一步耳。故经有四马之喻。前后可知也。子所问无味话头。亦原于佛意。非祖师私创也。何则。如来一代时教。大小偏圆莫不尽善。其上根者见义忘诠。中下之流迷心执教。多陷牛迹。佛虽扫拂。有指月等喻。犹涉名言。故或拈花示众。昇座默然。意皆一贯。故六祖已前亦皆论明佛性。后来诸家各立户庭。密设玄机。扫除意见。削彼是非。用力之久一旦豁然。则乾屎橛下彼旃檀香。栢树子浑是金刚剑。何则。佛所谓实相。所谓真心。须在悟明。岂名言之可几哉。顾此二者。亦非名言之可几也。


客曰。解师所言。则知看教参禅曾无二理。而迟速有异滞脱各途。务从其要。然经有叹持呪功能。故经云。若不持我顶光神呪。得离魔恼坐于道场。无有是处。何以明之。


答曰。此易明也。惟则老人将愣严经科为五分。初见道分。二脩道分。三助道分。四证果分。五结经分。明科持呪为修道分。何须说也。故云。见道方脩道。不见复何脩。今未得悟心则脩道不知其方。既未能脩道。不若先究自心而后为可也。佛恐后世脩道者陷于魔业。故凡说经必说呪以护之。亦有不同。如法华者所护说法。故标曰法师。愣严所护道心。标曰行人。乃至治鬼治病差别不同。大抵不出助脩也。苟能悟心。所谓真言者皆出于吾胸中矣。何以故。观音大士悟圆通后。便能于一首现八万四千首。一眼现八万四千眼。结一一印。诵一一呪。状如涌泉不可竭也。故僧问古德云。如何是真言。德云。作麽。作麽。且道这箇是真言不是真言。参。


客曰。师谓参禅胜于馀门。某无疑矣。然佛说十六观经。念佛往生净土。似有易于参禅。未知孰为优劣。


答曰。念佛惟凭彼佛提携。全叨愿力。参禅克究真心。祇是自因。求人求己优劣可见。且十六观经。佛因韦提希夫人难遭逆子身禁狱中速求解脱。为说此经作胜方便。且佛出世四十九年。其间所说法要不可胜举。其指于净土者万中之一耳。子胡不疑诸馀而疑此一节乎。子不见法华曰。诸佛世尊。种种方便。种种譬喻。种种因缘。是法皆为一佛乘故。为诸众生演说诸法。如是则当知观经之设岂非为一佛乘之助耶。然则经指方便者。义可知矣。


客曰。若惟观经果比馀经。不止万中之一。何以馀经皆指净土。如华严普贤菩萨语善财曰。面见彼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愣严大势至云。都摄六根静念相繫等云云。又如之何。


答曰。诸经皆指净土者。大意不过赞持经之胜报。感生净土而已。亦非指此一途必云得某功德。生某净土。得某法门。乃至见弥勒等。此皆流通经法。岂曰专指往生。华严为善财遍历百城圆收万行。十愿包罗。土历刹尘。佛供恒沙。非止净土一国弥陀一佛者也。愣严拣选圆通。势至正陈方便。如是者凡二十四人。明非此方教体。若以势至为愣严正意。则观音无处容身矣。故文殊曰。圣性无不通。逆顺皆方便。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夫在音闻者。非闻思脩三慧禅那而孰加乎。如是当知。愣严意指非前二十四法门。亦明甚矣。行愿品云。所有十方世界中。三世一切人师子。我以清净身语意。一切徧礼尽无馀。普贤行愿威神力。普现一切如来前。一身复现刹尘身。一一徧礼刹尘佛。乃至恒忍一切诸众生。当知善财非专于净土也。明矣。


客曰。如师所言。法华是一实之谈。何以亦指净土也。经曰。若如来灭度之后后五百岁中。若有女人闻是经典如说脩行。于此命终。即往安乐世界。阿弥陀佛大菩萨众围绕住处。此又何云。


答曰。此有二义。一者明法华功胜馀经。后五百岁鬪诤坚固之世。女人闻经脩行尚得生于净土。岂况声闻菩萨受持不获胜妙功德者乎。以劣倣胜。其胜可知矣。似指他佛。二者会合前文还是释迦。何也。方便品云。除佛灭度后。现前无佛。所以者何。佛灭度后。如是等经受持读诵者。是人难得。若遇馀佛。于此法中便得决了。天台释馀国为方便有馀土也。良由法身常住。非生非灭。机应既尽。方便唱灭。分应馀国。故名方便馀土。医师喻中甚明。又云。我于馀国作佛。更有异名等。盖为佛在世时。诸大声闻闻法得记。各称本怀。佛灭度后。倘闻经生解。欲发信心。当何决了。佛意云。当生馀国。还见于我。而得决了。若据寿量品中狂子病愈长者还来。智者悟心。灵山如故。当知馀国见佛。明为方便。始知寂场不异古今。


客曰。师之所论无不了了。近来诸方何以一槩示人念佛。更无他语。何也。


答曰。巴歌易和。雪曲难酬。此常途之事也。近来法门浸敝。多出听嚮之流。入耳出口祇欲人前装大模样。衒惑于人。不知自己全然缺于师法。今日出家。明日收徒。经教有所未闻。知识未能亲近。外假威仪。内心如墨。凡弟子有问则答曰念佛千了百了。不知是何道理。只恐彼此朦胧。唐丧光阴。伊谁之过。古云。师不明兮弟不明。两人相伴落火坑。可不鉴诸。苟或有问云。如何是念佛。即心离心。圆脩别脩法门。彼师则便生嗔。不知自缺师承。反责前人无理。或以胡指乱答。取笑达者。苟图名利掩彼善根。其害匪细。金刚经云。无有定法名阿[少/兔]多罗三藐三菩提。既无定法。岂止念佛一途。虽则无定开示皆为阿[少/兔]菩提者。苟不以剋的究心为佛本怀。吾弗知矣。


客曰。诸方师德倘有滥为。过已知矣。云栖和尚何以一皆念佛劝人。


答曰。子莫谤云栖。云栖必不如是。何也。他如开杂货舖。人买珍珠与之珍珠。人买鼠粪则与鼠粪。曾无定计。予昔年曾近座下。凡见和尚示众。皆圆示真心曾无异道。一日和尚诘予曰。古人云。海底泥牛衔月走。岩前石虎抱儿眠。鉄蛇鑽入金刚眼。崑崙骑象鹭鸶牵。此四句内有一句能纵能夺能杀能活。若人检点得出。一生参学事毕。你作麽生。予将旁僧推出云。大众证明。和尚复诘曰。南泉斩猫。不得学赵州顶草鞋。你作麽生。予便抽身出堂。大众报云已出去矣。和尚即休。又一日有西堂湛源出问云。德山托鉢因缘意旨如何。和尚展卷示之。如此对客开示日无少乏。山房襍录中别旧溪先主号云。溪水本无新与旧。久居方表旧溪名。自从认得溪边主。不趂桃花入武陵。又云游诗云。问渠行脚事如何。面面相看口如木。又雪师子诗云。扫聚成形染便雄。通身皎洁玉光浓。幻装也解惊群兽。不是寻常一色功。又自赞真云。依肉像。出纸像。纸像固不真。肉像还成妄。那箇是云栖和尚。又题云。十画九不像。恼杀丹青匠。庶几此近之。权留作供养。若道这便是。依然成两样。不两样。三十棒。是皆谭禅也。又拈世尊默然良久。外道谓开我迷云。空生宴坐不言。帝释云善说般若。拈云。良久处欲望开迷。阴霾万里。宴坐边拟闻般若。说竟多时。既然如是。鞭头得旨空里飞花者毕竟是箇什麽。参。又拈自性西方惟心净土。拈云。若直指西方。不但过此娑婆十万亿刹者为非也。设箇自性已涉程途。若实谭净土。不但宝池金地种种庄严者为非也。纔道自心翻成垢秽。离此二边作麽生是西方净土。参。既云十万亿刹非直指。宝地庄严非实谈。当知惟权惟假。意可推矣。如是等语俻载彼录。岂云栖不欲参禅而惟脩净土乎。虽然。云栖曲尽万途岂止二门。何者。和尚直抵燕京访询辨容月心诸大尊宿。亲领圆融法门。故说无定方。且姑举数端以什子疑。其发隐戒疏朔望布萨。是主戒也。历讲法华.维摩。妙宗圆觉等经。是主教也。作证讹集.崇行录。是主论也。教受瑜伽。是宗呪也。放生呪食济贫扶乏。是脩福也。其馀万德万行难以具述。且三时课诵是百丈已来诸方各刹住持大体。今指云栖惟脩净土。其犹见门墙未见堂奥而妄度人家财。不亦诬乎。矧彼之门墙亦非易窥者。今凡住云栖者。或往随喜者。皆不能深叩微妙。但见僧众济济佛声浩浩。退谓人曰。云栖惟求生净土。若有如古人拨草瞻风。便见云栖有通天作用。辞海波腾。未易言也。


客曰。某惑于人言。失却云栖和尚。因师所举。自为恨也。然经云。念佛一声能免八十亿劫生死重罪。参禅之益岂能胜于此乎。


答曰。子莫错解佛语。盖谓凡夫背佛。不念佛语。广作业因。故于生死之际无有边涯。譬如荡子不念父母。流浪他乡。受诸苦恼。无有返期。苟能一念思忆家山。渐觉迴途。承顺慈亲。受无量乐。众生亦尔。其或发心念佛恩德。便隔凡流归于圣域。岂曰一声佛号便得如是。若然。则五逆强徒但心心造恶。口口持名。应无罪矣。何以善星比丘身亲面佛。生陷泥犁。是知念佛一声据其发心为语也。又佛者心也。昧心造业。果报无涯。其犹处梦。深成不觉。苟得悟心。大梦俄醒。黑业顿消。所谓八十亿劫犹属分限。不尔则虗唱无益。慢道佛语难信也。


客曰。都云念佛虽未极于成功。将来善种亦不虗废。苟参禅得悟果超胜馀门。若不得悟心则光阴唐丧。空无所获。为此人多念佛不欲参禅也。师以何旨定之。


答曰。梵语阿棃耶。此云含藏识。即第八识也。能含藏善恶种子。故云。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忘。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既云善恶之业悉皆不忘。况般若之缘而可忘耶。宗镜云。般若有经耳之缘。法华有随喜之德。蠎闻忏以生天。龙听法而悟道。物尚如此。况人而不如乎。永嘉云。吾早曾经多劫脩。不是等閒相诳惑。又高峯云。一生不就。三生必克。是岂欺人哉。若此般若因缘如空用其力。则一切诸法皆无其因。经教无文。不知何因有此语也。经载人食金刚少火燃薪等喻。明如皎日。不必辨也。子胡不信此而疑彼谬说耶。


客曰。师所发明无不了了。然教载成佛必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廼得成佛。如舍利弗云。若得作佛时。具三十二相。乃名得真灭。今禅门但云见性便得成佛。都不言相好。何也。


答曰。经云。三十二相得见如来否。须菩提言。如是如是。可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佛告须菩提。若以三十二相见如来者。转轮圣王即是如来。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我解佛所说义。不应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何以故。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若然。则法华所言三十二相岂有相之相耶。何以故。身子智慧第一。不在空生之下。未必以相见之也。参禅悟心之士。无相尚不取。况有乎。


客曰。三十二相是非相者。可少无疑。然佛有无量神通三昧。乃至种种功德。俻如华严。今禅门既称成佛。何以不具如此法门也。


答曰。若论称性门中。一切皆具。禽兽昆虫皆能辨事。况人而不具神通乎。但迷昧不知。非谓无也。所以云。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且六根门头放光动地。子能知乎。且如眼之放光也。森罗万象洞鑑分明。溷而不襍。分而不离。重重涉入。彼此互容。此不碍彼。彼不碍此。相入则一为无量。相即则无量为一。如月印千江。海吞万象。曾无间然。此即华严普光明殿无障碍大总持神通三昧之门也。耳鼻舌身亦复如是。彼时法身大士领览法身境界。各各充足无疑。二乘凡夫执认根尘。未能证得。故愣严会上拣选圆通。令人自悟。将六根优劣推求。如悟圆通。则知根根尘尘週遍法界。所谓众生与佛本不相差也。尝论之。如鸟之处巢也。人负而置之别林。彼林不窄。此巢不坏。鸟即惊云。不知何等大人将我世界取之置于何方。我未之知也。如净名住不思议神力。断妙喜世界置于娑婆世界。彼界不坏。此界不窄。本性如故。彼诸菩萨除补处者。其馀皆作是言。不知何人取我世界。如来愿见救护。所谓不思议神力者。比夫负鸟巢者。何以异矣。又如蚁之负微物也。势如泰山。合于众力。极其志思。竟日不能数步。有人运土者。连蚁担之馀处。易如反掌。蚁即惊云。彼大人者具不思议神力也。能负世界过于不可思议世界。我等不知。谁能救之。夫彼起未曾有之惊。此即以为寻常之事。岂许蚁之思议可知。是岂不类不思议菩萨之神力乎。故永嘉云。六般神用空不空。一颗圆光色非色。又庞居士云。日用事无别。惟吾自偶偕。头头非取捨。处处勿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子所谓三昧者。一念不生。前后际断。此即一行三昧。此是三昧王三昧。出生一切三昧也。苟能从此一念无为体上圆鑑万机。即是海印三昧。随机应变。事理无碍。即是狮子游戏三昧。证此一心得决定解。一切不疑。即是师子无畏三昧。运决定法。称机适教。巧尽三乘。即是现一切色身三昧。故法华云。妙音菩萨现一切色身三昧者。以妙音声为能应之机也。观音菩萨现三十二相者。以妙观心为所应之机也。拣能非所而曰妙音者。以其不二之音称适无亏。岂非妙乎。拣所非能而曰观音者。本不自观以观观机。岂非观乎。群机虽异。能现之心常一。故曰现一切色身三昧。真心虽一。其所赴之机不同。故曰三十二相。群机虽多不出三十二者。三十二是总。一切是别。总别相摄。还是现一切色身三昧也。其馀三昧皆可例推。不尽举也。


客曰。师所话及处多举法华。谓一乘之谭无有过也。又云世尊拈花百万人天唯迦叶一人得旨。似有过于法华。若然。法华会上诸大声闻悟心得记不可信矣。何者。一悟之后不复再悟。一记之后岂有再记也。苟如是。何以于拈花之际皆不之知也。请师明示。


答曰。此有二义。一者为传法故。是以百万众中咸推迦叶一人。知宗有所据。不相溷滥。非无知也。如波离持律。目连神力。旃延论义。楼那说法等。岂馀则不能乎。如净名以神通力示诸大众。上方过四十二洹河沙佛土有国名众香。佛号香积。今现在。乃至时彼佛与诸菩萨方共坐食。有诸天子皆号香严。悉发阿[少/兔]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供养彼佛及诸菩萨。此诸大众莫不自见。时维摩诘问众菩萨。诸仁者。谁能致彼佛饭。以文殊师利威神力故。咸皆默然。既云文殊神力使之默然。非诸菩萨无神力不能往也。意显净名之德耳。二者显顿法故。是华严以降。中间阿含.方等.般若多说往劫积功。如法华亦云。大通下种未设本地风光。或有说之犹涉言诠。未能言外知归。虽则身子等乃如来许以信得入。因闻生信。因信发解。解同佛心。即得受记。岂曰即证佛乘。故曰过若干劫。供若干佛。乃得作佛。明知以信得入也。如拈花之际。言语不足以载。思惟不能以至。非功行可及。非意识可知。苟不以亲证其心。他孰能拟哉。所以云。如将梵位直授凡庸。实非细事。岂易知也。且如来于无量劫中艰辛难得之法。到此方称本怀。譬如良医力穷药性。撮此良方。狂子无知。视为毒药不肯服之。深可嗟也。


客曰。蒙师委曲发明。则如来出世本怀以究心为本。固无疑也。未知教门诸师亦有弃教参禅者否。彼教家皆云。依经了义。观教明心。离此别求异端。皆名外道。师偏主禅宗。未知孰是。请为辨之。


答曰。吁是何言欤。彼所谓识教者。未必其然。虎皮羊质岂真虎耶。昔者百丈.南泉.药山.大沩诸大老。是真识教者。何也。初则愽学三乘。终则归心的旨。所以云。依经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即同魔说等语。俻载群书。法华亦云。是法于久后。要当说真实。岂有尚言诠不求真实者哉。苟许其言。何以亮座主见马祖潜隐西山。孚上座即入雪峯之室。长水.良遂彼何人哉。今之所谓识教者能如彼乎。


客曰。若如是。悟心之后还许看教否。


答曰。悟心之后正须看教。何以故。未悟以前涉猎文字障自悟门。所谓所知障障正知见。故教亦遮而不许也。悟心之后执掌藏钥。广会权实。利生接物巧应群机。苟执认不圆。是名法执不忘。非真大乘也。虽然。学与不学。当自知时节。不在问人。思之。


客曰。悟心明宗我知之矣。未知悟心之士还念佛否。


答曰。悟心之士。念与无念皆无定计。何也。古人终日无念。不乖于念。终日念。不乖无念。无念不乖念者。如赵州.大沩等皆云。念佛一声噪口三日。又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此是高提向上机关。向空劫以前与诸众生把手共行。游于千佛顶[宁*页]。密示本源。非故意贬佛。如云门呵佛之类是也。后人既不悟心。効他嚬蹙。为过非细。可不戒诸。念不乖无念者。如永明寿.芙蓉偕.天衣怀.圆照本。不废宗门而以念佛为事者。正如洞宗挟带通途正中。妙挟空刼今时。二皆无碍。所以云行至水穷山尽处。也须作伴做工夫。此其事也。何以故。良由末法浇漓。人多乾慧。虽得悟心。苟不假念持心。恐有微细现流习气难以速净。故云。理虽顿悟。事假渐脩。彼人苟执一隅。皆非圆意慎之。


客曰。悟心之后正须念佛。吾已知矣。未审还假作福否。


答曰。悟心之后正好作福。何以故。凡夫所作福田。趣果惟在人天。二乘所作福德。发心仅求小果。菩萨所作福德。事事皆名佛德。故云一色一香无非中道。所以然者。参禅悟心之士。佛慧开发。法法妙圆。如众色归空同为空色。百川入海咸名海水。故法华云。供佛造像乃至礼拜低头无非佛行。且凡夫作福如蚁步。二乘作福如人行。大乘作福如云飞。圆心作福如契虗。云行犹有往来之状。心契虗理则何所不该。是以圆心行人出入无相。非彼所知。岂曰悟心不必脩福也。又三乘之于六度必先布施。渐历至于智慧。同异失准。圆心之于六度必先智慧。而摄前五度。一念圆该难易。皎然非常境界。极宜深究不可忽也。


客曰。如师所云。若悟自心无碍圆修。未知亦可生净土否。


答曰。真正悟明。必生净土。何以故。悟者悟自心外无土。土外无心。此界他方同归方寸净土。天宫总是家山。形直影端。声和响顺。大德大位理必如然。岂有悟心而不生净土者哉。且念佛如不分证净心。岂有决获往生。何以故。随声唱和未必皆归净土。教有明文。所以云栖劝人念佛以千继计万。今载往生者止有二三。马祖会中众惟五百八十馀人悟道。故知净土之易不异参禅之易。参禅之难即是净土之难。难易之事在人不在法。顿渐之宗在志不在得。所以云。小圣不及大凡。圣僧赞叹仰峤之宗。黄檗岂如罗汉破结。如世读书。一人壮年而已职小宦。一人弱冠而顿发大心。未必定至三公。其志实为可尚。是二人较之。不啻霄壤矣。


客曰。若然。何以真如喆青草堂还转轮迴即置而不论。且如五祖戒深获悟明。丛林标榜。转世还耽富贵。贪酒恋花。不得佛印提携。几乎沉迷不返。


答曰。悟心之士得失是非曾无二致。生死涅槃岂有两人。了达无生无死。生即无生。游戏法海。广作慈航。曾无有倦也。且如傅大士为弥勒化身。念法华仰山山应记。乃至丰干弥陀。般若势至。达磨观音。普贤拾得。诸大圣贤递代出兴。子胡不之疑而偏疑数者。子所谓不得佛印提携几乎沉迷不返。假如弥勒元在天宫。大士曾为捕鱼之叟。头陀极陈方悟。势至不离佛侧。璎珞还为丐食之童。遇师指授发明。世尊成佛尘点劫中。岂烦天人频警。覩星方悟。盖表悟假因缘道有时节。岂曰沉迷不返。如是则东坡辈现宰官身而为说法。未可知也。苟不然者。则圆觉销金出鑛之喻必也徒然。佛语犹成戏论。


客曰。若然。何以永明云。有禅无净土。十人九差路。彼为国师真子。法眼亲孙。岂有不知禅外无土乎。而曰十人九差路者。何也。


答曰。彼偈目曰料拣。正拣四禅入定之徒。乐独善寂净佛国土教化众生。心不喜乐者说也。岂指如来最上乘禅达磨心印亦如之耶。何者。身心一如。心外无馀。曾无心外之土。土外之心。即身即心。即禅即土。所以云。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现世作人师。来生为佛祖。所谓来生者。亦即一念也。故佛云。汝今一念亦生亦老亦死。所以永明未生净土感阎罗王礼拜。不出娑婆为韶国师的子。故天衣云。生则决定生。去则实不去。犹如众器含空。千江印月。是以器成非生。器存非住。器坏非去。何以故。空非有为。故佛性亦然。宁分来去。不生不灭不来不去。经有明文。今有滥语之徒。谬引鴈过长空之语配之。违旨甚矣。且水如真心不动。鴈如六尘起灭。鴈有来去之形。水无去留之迹。元有二物。此古人喻心境交加之际。见理如是。岂可以决生不去之语配之也。彼所谓决生者。如器坏空消。似有所去。去即生也。空无方所。实无可归。归即去也。故如来于普光明殿入刹那际三昧。一念普观无量劫非去非来非住。于是了知三世事。超诸方便。成十力。非心境对待之语可知也。


客曰。师之所论皆原经说。甚可知也。但如师等出家之辈。无乡山可恋。无名利可拘。独脱无为。参禅了达故可也。恐某在家之徒未能耳。


答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彼有为法且当自强不应自屈。况乎无为本性人人本具。各各不无。但因迷悟有殊。圣凡似别。故世尊不得已权开僧俗之门。随人力量。如庞居士.甘贽.陆钉校等未必出家而后悟道也。譬如越城四兵围遶。危如累卵。急若噬哜。顷刻之间命成灰烬。若也逃生。谁分僧俗男女富贵贫贱。除有甘为贼党自弃其命者。不在此论也。人身亦然。生老病死四魔围遶。危急过是。若论逃苦就乐。谁能不能。除有甘为魔子永轮三界者。亦不在此论也。子云不能者。但不能深厌生死之苦。乐着嬉戏。不肯出于三界。甘为火宅所烧。苟能厌之。别无方便。但于时中以何方便得出生死。如是思惟。如是究竟。如是检点。如是访问。日久年深忽然得悟。顿见本心。此时子来吾与汝语。僧俗迹也。男女亦迹也。生死迷也。涅槃亦迷也。谁知本地风光。祖翁田地。其来久矣。


客曰。男女乃权分之迹。生死乃迷背所成。据师所喻。某颇信矣。何云涅槃亦名迷者。寔所不预。重增迷闷。乞与决之。


答曰。佛为众生违背自性。枉受生死尠不知止。为说涅槃。梵语涅槃。此云灭度。度生死故。苟能悟心。则知生死性空。苟知生死性空。则涅槃性亦空。何也。生死病也。涅槃药也。若所迷之病既除。则能治之药何有。病愈而服药不休。返增病本。惑破而执心有得。即是迷源。故予言生死涅槃惟有其名。男女僧俗两皆是迹。背寔迷名。岂识肇公无当之论。忘真执迹。相辜自己平等之心。所以二乘自谓身心疲懈。不能于五道利生。为厌生死。权趣涅槃。于宝所则不敢正眼相窥。于化城则自谓满心受乐。世尊于法华会上斥彼不寔。元我化为。疲息既除。当求前进。及乎化城之执既破。乃告宝所在近而已。不言有处。若执为寔。岂不名迷。


客曰。我知之矣。经不云乎。穷子捨父逃走。久住他国五十馀年。及乎住立门侧。犹生惊怖。乃至长者得病。大付家财。曾无二人。当时但谓我是声闻。菩萨之法我等无分。谁知五道众生同为佛子。亦犹声闻闻般若之法。谓是菩萨之事。不敢希取。我亦然也。未知从上国王大臣在富贵之中。亦有参禅者否。


答曰。西天悟道未可定语。如此土唐太宗洞明至道。同光帝心契真乘。肃宗宪穆师学南阳。宣宗为盐官侍者。以至宋之太祖太宗皆参禅学。馀皆置而弗论。且如同光帝问兴化曰。朕获中原一宝。只是无人酧价。化曰借陛下宝看。帝以手托朴头示之。化曰君王之宝谁敢酧价。帝大喜。子所谓大臣者。如崔赵公学于径山。陆大夫师于南泉。王大傅.白乐天.张无尽.杨次公.李都尉.杨大年等。当时衲子莫如慈明。已谓不过杨李之门不名作者。给事冯公易衣告寂合眼而逝。同僚曰大夫既来去自由。何不留取一偈接引后人。公复开目索笔书偈曰。初三十一。中九下七。老人言尽。龟哥眼赤。如是等类备载祖席。不能尽举。子当自考。


客曰。僧俗都不相妨。悟后可寻文字愽问先知。故可也。只如女人柔弱。又不能遍访贤良。文字全然不识。未知亦有方便令彼脩否。


答曰。女人若辨肯心。正好参禅。何也。教明二障者。所谓烦恼障.所知障也。女人惟一。学人具二。烦恼障轻。所知障重。女人无之。只是无明重覆。不得发心。若也发心。曾无二念。一直顿超也。如灵照女.净居尼.妙总尼等皆处女也。庞行婆.俞道婆.秦国夫人等。彼皆优婆夷也。且如妙总禅师者。一日冯济川语大慧曰。和尚所示者。某会也。慧曰汝作麽生会。川曰什麽也不得。苏鲁娑婆呵。不什麽也不得。悉哩娑婆呵。什麽不什麽总不得。苏鲁悉哩娑婆呵。慧顾师曰汝作麽生。师曰曾闻郭象注庄子。识者云却是庄子注郭象。观他问答绵密。特语超常。岂女人则不能耶。又俞道婆本以卖饼为业。一日遇一禅师问曰。师为我说法。某当施饼。师曰。临济一日上堂。汝等诸人有一无位真人。在汝面门出入。未证者看看。只什麽参。自有悟处。婆参三年。一日忽然大悟。凡见师僧但云儿儿。法灯珣往勘之。婆纔见乃曰儿儿。珣曰爷在什麽处。婆即转身取巾帽顶之。珣与一踏云。赚我来。赚我来。婆曰儿来我还惜汝。珣径往不顾。他得一把金刚剑相似。便解作活计。逢佛杀佛逢魔杀魔。初不有文字语录评唱颂古。但向自己胸中流出。可谓一门深入矣。


客曰。若也一门深入。不拘文字。何以诸方一槩提举评唱考覈古今。谓之通宗。岂复参禅一门又成是非也。


答曰。此皆敝也。古之所谓说禅者。实无一法与人。但向方便门中委曲发明。学人于领不到处起疑参究。久久自悟。既悟之后通身具眼。另立门庭。或棒喝交驰。或机锋峻捷。乃至竪拳竪指瞬目扬眉。不言而会也。后人乐之。聋瞽未闻。取笑达者。天童.雪窦.投子.丹霞取以颂之。圆悟老师深嗟末法。复以评之。作法门宝镜。塞杜撰之师。为后世之良规。掩効颦之脸。岂意法久敝生。万端穿凿。将十六本评唱熟读烂记谓之参宗。禅书外学採摭奇言注头隐尾谓之秘要。以之谓师师密付。以之谓以心印心。大可悲伤。学人无知。不觉遭此毒气。将破瓦盆认作琉璃宝。孜孜护持。复诳后人。我于某师亲听评唱。密授秘要。汝能恭敬。吾当授汝。其人忘身给侍。惟恐不获。及乎得之。依旧黑漫漫地。便拟广学内外教典。恰似读书文士。以此递代相承。祖师心印不复现矣。东汉时张丰为涿州太守。力好方术。遇一方士授以特石。指曰。此五色玉玺也。得者当为天子。繫于肘后。寻谋叛。自称无上将军。连兵四年。被祭遵擒之。遵曰何故反。丰曰肘内有玺。使人破之。乃顽石耳。丰愕然就死。将此较今之研穷评唱以谓自得真宝特石耳。苟逢作者剖而析之。则愕然不知所之。亦犹是也。


客曰。若然。古之所谓用棒用喝竪目扬眉。乃至绵密语句。苟不以评唱通之。焉得契古人之意乎。


答曰。子谓拈鎚竪拂等必须评唱通之。何以自迦叶而下未有评唱。悟道者不可胜计。万松而后影响之徒。多见的传之嗣绝闻。所以古人云。总是今日。老胡绝望。盖此非文字可示也。故云。与人实法土难消。道火何曾把口烧。又云。句中无句狮子吼。句中有句野犴鸣。既云不与实法。句中无句。而可以实法解之也。所以碧岩集出。大慧碎其板。纸衣录语。云门斥其痴。当知此事非语录可尽也。且如世间有人于共聚之处。以千计万其中仅二人共事。一人动目。一人领解。二人皆去。众人疑之。倘有効彼动目者。众人未必能知。二人未必不笑。何者。在二人元非无事。在众人元非有事。其効者徒增其丑耳。如或有人询问。智者深穷力究忽尔发明。则知其事不在动目处也。馀人诘之但曰唯唯。必不以动目示之。岂文字语言能通耶。今有不悟自心而徒为効颦者。不知重增其丑耳。


客曰。若然。彼评唱语录则无益于人矣。


答曰。非谓无益。良由后世倘有悟道者。少遇师法。或可藉以印心。实非新学之事。犹如刑政等务。乃已仕者之事。岂书生也而即可以侵之耶。近来浸敝。新戒比丘未辨出家之心。先有为人之意。瞒眛自己。轻薄上流。自谓我参公桉。我达禅宗。莫之能救。故曹山立正命食。拣非命者即非时之食也。但能于自己不明之处着实参究。豁尔通玄。然后考诸方册。谁谓无益。古云。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盖言悟明自然通达。若先愽后脩。多障所知。良由易辨金鍮。难分煤墨。所以泣岐寻羊者非羊之难。实岐之难也。依希似量。人多有之。可不独究其心乎。


客曰。悟心自达。理诚为然。柰何诸家建立名相不同。所谓三玄三要。五位四句等。各各有原。苟不究彼文字。何以得明差别。师有辨否。


答曰。子之所难者。难彼门庭施设也。岂知入理深谭曾无二致。况差别名相是后人所目。彼时称机称理曾无一法与人。岂有所谓五位四句七事三玄。乃至其馀乎。彼所立虽多。不出六句可以槩收。吾以近事与子释之。则知实在悟心不在施设也。所谓纵夺句。问答句。探拔句。遮显句。赏罚句。回互句是也。纵夺者。如有二童。一童呼曰某郎。彼叱曰汝敢唤我某郎。此曰若然呼你作麽始得。彼曰老相公。此曰呌我作什麽。古之所谓宾主纵夺者。未必不若此也。问答者。如有一人市中买物而回。路途逢人问曰。手中是什麽矣人举手中物示之。此以无答而答。彼亦不言而信矣。古之所谓问答者未必不若此也。探拔者。有人明识彼家无刀。故意问之曰。人传尔家持刀杀人。彼报曰我家以蚌壳切菜。那得有刀杀人乎。一诘便招。无容拟议。古之所谓探拔者未必不若此也。遮显者。古有秀才专能关说。县宰怒之。乃曰。我有一对。如能对得。吾即听汝。曰愿闻。宰曰。月明月明月月明。何故中秋更月明。才不能对。旁吏私语曰。年过年过年年过。只有今年最难过。宰喝之。且县宰自谓惬意。秀才依然不觉。吏亦不知所以。古之所谓遮显者未必不若此也。赏罚者。如有一人。婢能多语。对客饮酒次。禁之曰。不许添语。违则重责。一客起令曰。凡说叶之大者胜。劝饮一盃。一曰梧桐叶大。一曰芋叶大。一曰荷叶大。婢曰。不足为大。岂不是芭蕉叶大。其主遂与一掌。只此一掌便具赏罚。何者。赏者赏其当。罚者罚其禁。一机两应。得失同具。古之所谓赏罚者未必不如此也。回互者。如有人属牛者。人往借其牛。不敢触讳。但告之曰。大力一借。主人曰我家并无大力。曰。如无。犂田者何。答曰。乃牛。非大力也。时人咸咲其不知回互耳。虽然不若曰牛。彼此无隐。可谓真言也。古之所谓回互者未必不如此也。此乃人于交接之际寻常所用之事。岂知所谓宾王纵夺乃至赏罚回互也。如虫御木巧出一时。宁能存心意于其间哉。古人悟达自心。于应机接物之际。非应而应。不合而合。岂有名目存于其间也。后人强而目之。拟而学之。则自己大光明藏不复现矣。何也。良由此事非心识文字之可及也。所以云。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虽然不得打在无事甲里。须知古人云。出言须会旨。弗自立规矩。斯言可信也。


客曰。师云直究一心。与道门一气同别何如。彼云一气流行发生万物。又云。天地之根乃玄牝之门。师云万法从心。似同一途。何以异也。


答曰。此盖言万法生于虗妄。虗妄依乎一心。彼云一气者。乃阴阳流行之气也。在阴非阳。在阳非阴。一何为定。又云。大道无形。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既无形名而有一气。真是邪因。彼谓玄牝为天地之根。玄者有而不可见也。牝者无而能生物也。盖言万物生于有无者也。彼谓黄庭之下。丹田之上。为玄牝之门者。或直指丹田者。或言泥洹者。或言色身内者。或言色身外者。曾无定指。岂得类一心元鑑决定之真说哉。


客曰。彼谓禅者脩性不脩命。但出阴神。玄门性命双脩。形神俱妙。能出阳神阴神。能见人而人不能见。又不能取物。阳神能见人而人亦能见。又能取物。似有不如。师何明之。


答曰。妙性如空。曾无出入。若认往来。还如见鬼。彼将识神认作自心。起灭无因。故云。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恍恍惚惚其中有物。依希执认。以此识心还脩于识。故所谓婴儿姹女。内搆阴阳。相逢离坎。十月胎成。昇于黄庭。透于泥洹。成此神我。便夸形神俱妙。不知真生死根也。何以故。且如老子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有身有患。理必如然。南山文豹之喻。正如之矣。前云。能见而复能取于物者。不是无形有形而能免生死者。吾不之知也。可谓自语相违。过非小小。思之择之。彼清净经亦云。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既云无无而有形神。常寂而有往来。无物而能取物。无形而人能见我。无心而我能见人。所谓自相违者殆甚也。彼谓阳神取物。难逃五百年雷火之灾。吾宗门。成佛尚且不贵。况阴神乎。


客曰。一气一心皎然无惑。儒教一理比之何如。


答曰。圣贤创言一理。未敢议其同异。但后儒以己之未知。推及圣贤之已知。似为滥也。何者。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盖言自心本明之德。非从外得。当自明之。如日性之热。月性之凉。火性之燥。水性之湿。广及万物。以至吾身。眼如是见。耳如是闻。乃至意如是思惟。识如是了别。莫不皆然。曾非外物。说者谓。人之所得乎天。而必曰天之所付于人。天能付于人者有也。人所受于天者无也。天有人无。一理孰当。天之赋于我者。未知我是何物。何则。天付之然后有我。则未付之前应无我也。无我谁当受于天也。若有我而后付之。已有我之能受。受彼天之所付。未知所付之理何物也。有能有所。似同二物。未知何者是我。何者非我也。圣人曰。未知生焉知死。未知生则无生。无生而云得于天者。吾不之知也。焉知死则无死。无死而曰断灭者。吾不之知也。彼云人死之后魂昇于天。魄降于地。形骸朽坏。精神漂散。纵有剉烧之作。曾无所施。乃至善恶之报。轮迴之理。鬼神之迹。雷霆之事。悉皆拨置无因。大同寐语。不惧悟者。何者。苟许其言。则盗跖得其宜。圣人失其所。强者任其志。弱者就其戮。富者夺之。好者取之。如是则天下不待一人。家国岂容一主。忠臣良将孝子节妇彼皆愚痴不足取也。何也。苦身节欲所图何事也。盖据彼谓一死之后得失皆空。善恶无报。则却恶行善者皆愚矣。然何以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也。假若夕死既空。则闻道亦奚为。彼圣人岂诬人也。故吾谓。一理一心曾无二致。后儒失旨。惑乱天下。大可哀哉。


客曰。师所谓后儒失旨。何以中庸亦云。天命之谓性。岂非命犹令也。


答曰。此亦见于传注。圣贤之意非然也。何则。传注滥引商书天之明命之意以注此书。失旨殊甚。彼盖言天明命商家为天子也。岂天能将性命于人乎。苟性必天命于人者。何以尧舜之仁。桀纣之暴。盗跖之强。乃至上智下愚善善恶恶以及万品。天胡不等皆命之。而各私于人也。天苟私之。则尧舜当仁。桀纣当暴。盗跖当强。如是则圣人设教。欲恶者迁善。强者脩仁。暴者行慈。得不悖于天乎。乌得云圣人参于天也。是性必天所命者。则应先有天地。而后有太极之理命于人矣。何以宋儒注太极图云。太极以阴阳五行乾男坤女化生万物。又云天地一太极。男女一太极。万物各一太极。既云各一太极。则人与天地义同昆仲。共出太极。何云天能命人也。易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皆云太极而后天地。未知何据而云理从天所命也。依中庸。则先天后理。依太极易经。先理后天。二说溷淆。自语相反。以此之故。难类吾门一心之妙理。决定之真说也。今儒门皆宗旧说。一槩无疑。予幼不从。学出自胷臆。皆原至理未知可否。子自思之。


客曰。玅性本然非从外得。先儒失旨于理甚当。但儒教治世法法可仪。事事可则。人所易为。释教寂灭空理。淼无可着。人所难为。故不之学也。师力主心宗。何能胜于常道乎。


答曰。子不知难易耳。且人之初生。必先无为无难无易无是无非。而人莫不皆具也。莫不皆然也。及其长也。习乎有为。难易分焉。子谓难于无为。而易于有为者。人莫不求利也。莫不好争也。且利之与争皆出有为。有为有事而曰易。为吾不之知也。且人之欲行仁义也。与人贸易当直一金与一金。当直百金与百金。彼不仁者强欲加之。此仁者必责其不仁。彼不仁者亦责于仁者曰。汝何不仁。欲取我便宜。是二者斯须不相离矣。故曰仁义之生。是非之本。若吾谓难于有为而易于无为者。人莫不求安也。人莫不求乐也。且安之与乐莫过无为。无为无事而有易难者。吾不之知也。所谓空者有二焉。有有无对待之空者。儒教所设也。有有无俱泯之空者。释典所载也。俱泯空者。廓週沙界。圆裹十虗。弥纶八极。妙括二仪。为事理之真源。作圣贤之宗祖。我佛证之。众生迷之。诸经载之。诸祖传之。予所谓自心妙悟之境。释教之所载也。对待空者。对有说空。对非说是。对病说药。乃至对不仁义而说仁义者是也。盖上古之世淳风真朴。所谓仁义有无是非。犹如眼中之楔。故不之闻。世态渐远而人心巧伪一异兢生。故圣人不得已说法治之。是以仁义治其不仁义也。是治其非也。正治其邪也。空治其有也。所谓儒教之所说也。以此而推。仁义道德是非有无得失邪正皆表显对待之语。同是一空可以极之矣。则岂非妙极一心胜于五常之道乎。


客曰。五常之语开于尧舜不原上古。古无今有则知空义可凭。何以孟子云。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彼贤人也。不知仁义为空。而曰有仁义乎。


答曰。彼云有仁义者。空货利之利剑也。何者。此义如不空。则贪取无厌。此义如空。则约取有道。贪取无厌者以其不空。不空则有己。有己则有家。有家则有国。有国则有天下。既皆有焉。则天子责于诸侯。诸侯责于大夫。大夫责于庶民。既皆责焉。而不至乎贫富相争。强弱相吞。善恶相欺。彼此相鬪。而能治天下者。吾不之知也。约取于道者以其空。空故无己。无己则无家。无家则无国。无国则无天下。既皆无焉。则天子不责诸侯。诸侯不责大夫。大夫不责庶民。既皆无责焉。而不至乎贫富一分。强弱一身。善恶一观。彼此一家。而不能治天下者。吾不之知也。是以空则尧授于舜。舜授于禹。不空则商伐乎桀。而周伐乎纣也。故曰圣人无家。可以治国。圣人无己。可以同众。是皆空义也。则知孟子之言仁义者。亦即空义也。若然。何以宋儒云儒教不空而释教空也。良由不知仁义治不仁义之空药也。而曾不知本来之身初非病患。执药为身者痴也。若无不仁义之病。仁义何有哉。执仁义以为道本者。是执药为身也。何则。妙明元心初无名相。安得有所谓仁义不仁义乎。


客曰。师谓仁义为治病之良药。庄子谓仁义为病性之祸本。犹骈拇之枝于体者也。故指曾史之仁。杨墨之辨。师旷之聦。离朱之明。皆伤于性也。盖欲一其性情。如鹤之不待绝。凫之不待接。苟欲接绝皆不免于伤生。是二者何以异。


答曰。庄子拟乎上古之世。淳朴之风。依乎无为。指乎自然。难于曾史杨墨离朱师旷者。不知有无边之性德也。彼四者于性中之德。比于毫毛不知其少也。易于凫鹤鸱枭者。不知有无边之妄能也。此四者比于性中之妄。犹若微尘不知其多也。性德本有。而离朱等各专其一。谓之伤性可乎。妄能本无。而凫鹤等昧之不觉。谓之适性可乎。譬如世间有一大宅。众人居之。不见日月。不见虗空。不识出路。间或有人于窻牗间窥见虗空日月。异乎众也。谓之伤众可乎。或有智者寻门而出。异乎众也。谓之悖众可乎。圣人出宅者也。曾杨等窥空者也。凫鹤等居昧者也。若然。彼所谓自然者。邪因也。何则。非然不然。无然非自。彼谓杨朱之辨。其辨亦多矣。苟许其言。则果圣人让之。吾又谓不然。譬如有人病患沉疴。幸遇良医与之汤药。加之针灸。彼旁者据自己无病之身而责之曰。身本无病。用此针灸得不残其身也。则人皆咲其痴矣。何则。无病之身加之针灸得名残身。此人现患沉疴。加此针灸。得非全其身耶。故吾谓五常为治病之药。非彼违时之语可比也。子毋辨也。道非辨得。辨则失其道矣。所以云。多方辨论。不若悟心。苟能洞彻。则古今一道也。圣凡一心也。事理一揆也。物我一如也。既皆一之。何有此是彼非彼是此非乎。脱体大用无可不可。指天为地。唤南作北。指泰山为培塿。唤掬水作大海。人不之疑矣。所以云。是无可是。非无真非。是非无住。万法无主。我无三寸。鼈可唤龟。迦叶不肯。一甚攒眉。大须妙悟。不在轻言。保之惜之。


客曰。一日所言多方。所论必曰参叩自心。前来虽云切念生死。未知参叩之方。请师示之。


答曰。善哉问也。前来所辨者皆原经论。故知是法可尊而力赞之。然我非悟者。既未悟。焉能以参叩之方示子乎。虽然。不得辜子之问。权借古人发扬处举一两段以副子心。古人云。欲参禅者。须发三种大心。必获妙悟。成就不疑。三种者何。一者发大信心。二者发大勇勐不退心。三者发大疑情。信者信自心与十方诸佛无二无别。生死涅槃无二无别。菩提烦恼无二无别。无明佛性无二无别。既皆无二。诸佛已証。我等当証。直下信得及。把得住。行得稳。如未能証得。尽此一生曾无二念。决此一信到头。天晓分明方知成佛久矣。所以云。信为道元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当知诸佛道圆无上。德等恒沙。証此一信字也。善财遍历百城。广参知识。决此一信字也。诸经载此一信字。诸祖传此一信字。灵云见桃悟此一信字。香岩击竹了此一信字。故知若圣若贤。自始自终。说法转轮成道利生。皆不出一信字耳。子能发此信心。必须起大勇勐。如一人与万人敌相似。直下莫教眼差手慢。这里方是利害时节。所以云。护生须是杀。杀尽始安居。当知将从前恶知恶觉恩爱是非无明烦恼利名物欲顿然放下。如利剑斩一握丝相似。一斩一切断。更无不断者。令胷中虗豁豁地去。冷氷氷地去。如丧考妣去。如忘至宝去。然后起大疑情去。何谓疑情。但于古人悟道因缘。或对机示众。或经论差别。或意识不及义解不行。如是等种种因缘着实参叩。不管得与不得。奋勇直进。莫生退屈。挨拶不行若银山铁壁。此时可名到家消息也。不较多也。只少[囗@力]地一声。通身汗出耳。若向这里开得一隻眼。须知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非欺我也。此时无边三昧门。无边辨才门。无边差别门。无边神通门。无边福德门。如是等种种法门一齐开发。说也说得。辨也辨得。用也用得。默也默得。坐也坐得。卧也卧得。岂不为庆快平生大事了辨也。


客曰。师谓古人因缘思解不行处。着实参叩。久之自然妙悟。信无疑也。然话头无味。究不多时便乃打入名利爱欲昏沉散乱之乡。何能制之。


答曰。良由信道之心未笃。脱苦之心未切也。何以故。子或看经论。或闻师家种种开示。则知生死五欲皆苦也。未能真见其苦耳。苟能真见。宁无切乎。且如有人身患沉疴。或躭欲乐。倘或兵火四至。是人或复但躭欲乐不思逃难之心耶。为复但惜沉疴不起求生之念耶。当是时。不见欲乐。不见沉疴。不觉昏沉。不知散乱。但见苦相。急欲逃生。无一物可爱。无一物可取。径身独脱。更不之顾。是人逃之十里未名免难。乃至百里千里亦未名免难。直至清平无难之地。方名免难也。今人不能悟心而欲免生死之难。无有是处。子所谓打入昏迷之乡者。脱苦之心未切耳。求道之心如笃则。万境不当其前。身如朽木。心若死灰。见色闻声浑忘所以。故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苟如是。乌得有所谓昏沉散乱也。


客曰。古人根利机熟。信心坚固。故能趣入无疑。今人根钝信浅。焉能如此。


答曰。子谓古人根利机熟者。何以赵州八十年行脚。长庆七破蒲团。香林四十年不杂用心。灵云三十年方能了悟。从上尊宿皆是艰难而得。子今用功几年而云根钝机浅。盖不之学耳。且卞璧虽贵。不知两刖其足。而后价重连城。镆鎁能宝。尚乃九载功成。方能刃利吹毛。凡物尚然。岂无上妙道顾思其易乎。世尊尘刼修行置而勿论。子能如雪山大士半偈全身乎。能如常啼菩萨庆法卖心乎。能如二祖大师求心断臂乎。能如脇尊者一生不卧乎。能如云岩不耻下问乎。能如汾阳遍参知识乎。能如雪峯三登投子而九上洞山乎。能如踈山万里卖布单三十年当受记乎。子徒知六祖天然。岩头.仰山等辈之易。而不知难于无量刼中也。所以永嘉云。我早曾经多刼脩。不是等闲相诳惑。可以証矣。


客曰。如师坐关守静。一心一意。更无异缘。故可用心。所以云。外绝攀缘。内心无喘。可以入道。今时流辈虽获出家。身杂异俗。或名利所牵者。或住持所拘者。或执事所劳者。或世情有关者。或衣食所苦者。如是等辈尚杂于日用。何心于道乎。


答曰。子难易于动静之尘。而不知本性初非动静也。且水之本静也。风击则波兴。而水性无动。如是则动而未曾动也。风息则波澄。而湿性依然。如是则静而未曾静也。虗空洞豁。不碍万象发挥。日明夜暗。草生木长。云行鸟飞。岂有虗空同其生灭者哉。是以杨岐总十载院事。起临济正宗。百丈不作不食。为万年龟鑑。沩山典座赌净瓶于众中。雪峯饭头悟妙道于鳌山。云峯化主桶[木*匝]脱于后架。石巩猎户弓箭折于庵前。丹霞天然頴悟而三年曹厂。六祖肉身菩萨而八月碓坊。古人皆以事理兼脩。岂一向避喧求静者耶。如子之意。只消前来冯济川一偈可以释疑矣。子谓尘事所拘能。过彼居官者乎。休休。日暮矣。子如不信。直饶予辨似悬河。亦破子疑不得。子如肯信。不必他馀。但向一机一语思解不行处着实参叩。行也如是。坐也如是。着衣吃饭亦如是。阿屎放尿亦如是。迎宾待客亦如是。语默动静亦如是。乃至日如是。夜如是。月如是。年如是。参来参去。蓦忽地脚根线断。八字打开。则知从前奇言妙句。检点将来。是什麽干屎橛。破草鞋。古人云。绝后再甦。方始欺君不得。其言可信也。予愧无德。未曾敢与人举语。鉴子之诚。不觉潦倒。予则言之。而子果不以人废言。密以行之。勿语诸人乃可耳。倘诸方闻之加以呵责。我罪何逃。虽然古云己未度而欲度人者。菩萨之用心也。吾虽非菩萨。安得人人于此议其是非乎。更有一偈与子举之。偈曰。


诸方议论宗殊说。欲取真金多认铁。名相纷纷未足凭。野人耿耿思分别。也知萤火莫然山。志效螳螂拟拒辙。知我罪我两由人。付诸水火从君折。



明万曆念参年岁次乙未肆月 日曹洞正宗第参拾壹代比丘没用头陀圆澄撰


参禅释难或问(终)

 


 参禅释难或问补遗


客曰。如师所云。玄沙不出岭。宝寿不渡江。则妙明元心本在自悟。不待师承印証。各人本地风光。谁所不具。理果当然。何以风穴有应谶之忧。太阳怀覆宗之虑。既非师証覆宗绝嗣。彼何谓也。


答曰。皆为后人耳。经不云乎。我此法印为欲利乐世间故说。盖恐后世之人不求正悟。悟亦不真。胡说乱道。赚悞晚辈。必假师承印许方可为人。此深防外道邪慢之过。非曰初心用功参禅恐其无师而不致力也。汝但真参实悟。然后求师印証。弗为迟矣。故岩头天然頴脱往师德峤。灵云见色明心方觐雪峯。所以黄檗见百丈举马祖一喝因缘不觉吐舌。丈曰子嗣马大师也。檗曰。不然。因师所举得见马大师。且不识马大师。倘嗣马大师。以后丧我儿孙。丈曰子何所凭。檗曰。不见道。智与师齐咸师半德。智过于师方堪传受。丈曰如是如是。黄檗可谓万世之龟鑑矣。今人徒知嗣马大师则丧我儿孙。不知不嗣百丈则丧我儿孙又甚也。近来诸方称善知识。竪拳竪指胡道乱喝者。诘其师承全无的据。犹如伪名为仕者。公验皆无。宁非自搆其罪也。古之所谓丧我儿孙者。得不谓此时之说耶。呜呼。师子传衣罹难。达摩得得航海。四祖深山覔子。五祖夜半传心。其忧覆宗绝嗣之患。非止风穴.太阳。其来久矣。我辈不思佛祖之用心。弃而弗顾。哀哉。


问曰。如来一代时教不出止观之门。故曰如来所得法。定慧力庄严。岂非定慧之力必籍止观所成乎。首愣严中。阿难启请十方如来。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禅那最初方便。如来欵答曾不坏乎三者。天台大师亦以三法教人。可谓妙契佛心者矣。诸方独称达摩之禅名为传佛心印。天台得非传佛心印乎。师能有旨为我辨否。


答曰。阿难既请最初方便。当知十方如来由三方便之门得成菩提。非谓菩提不异方便。如来但由定慧庄严自心。岂云自心本是庄严。若知如来无所得而得菩提。则知方便不是方便。庄严即非庄严。以是而推。当知天台三法教人。传佛方便之心。达摩一心直指。传佛真实之道矣。门庭施设。教法千差。入理深谈。自心颇得。古云。谁能入不由户。出不从门。天台以之也。须知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达摩以之也。天台如渐昇堂奥。达磨如镇坐中庭。虽则二皆传佛之心。如来禅.祖师禅不可相滥耳。


问曰。彼中次第三观。本非圆宗行人所脩。较诸禅宗诚不可及。若彼一念不思议三观。岂有不同之理耶。答曰。金鍮易辨。煤墨难分。既云不思议。可容辨也。盖欲学者达宗旨之端由。当于无辨中施其辨耳。若彼宗学者能忘言会意。格外明宗。于中求其同相不可得。况有异乎。所谓口欲言而词丧。心欲思而虑忘。直下不容心思言议去也。若也承言执旨。滞相迷诠。实谓有不思议之可得。有不思议之可脩。非惟不契达摩之禅。亦乃失于天台之旨。既失天台之旨。尚不能与天台合为一家。安可与达摩较其同异哉。虽然。须知天台不思议之观。可谓从门而入。毕竟不是家珍。达摩直指人心。所谓流自胷中。方名盖天盖地。是以永嘉经年造观。往师六祖。南岳观密作用。受法曹溪。是非优劣。了然现矣。

 

附答明鼎子问


问。云栖主张念佛归于一心。一心者谢尽六尘。单持净念。固非随声唱和之流。亦非集起忽灭之辈。久久淘汰。打成一片。则念佛即是参禅。参禅即是念佛。念长一分禅长一分。念增一寸禅增一寸。彼录所载不一而足。如是则师前云究心后正好念佛。我亦云念佛后正好参禅。何必舍土趋禅。翻成二见也。请明示之。


答曰。子所谓谢尽六尘。非唱和生灭之徒。前不云乎而非顿也。愣严云。譬如国王为贼所侵。发兵讨除。是兵要知贼之所在。若不识知而能讨之。无有是处。子谓凭尘念佛。是躲其贼也。予谓究心破惑。欲除其贼也。故声闻于结伏而不断。菩萨于结破而不起。岂可以躲根与破惑同日语哉。又谓念长一分禅长一分。吁是何言欤。古云。若有一法。不成法身。若无一法。不成法身。若增一法不成法身。若欠一法不成法身。念苟可长。禅作麽生长。若可长。则吾心多一物矣。我云参禅后好念佛者。苟能发悟。活计随时。无可不可。子云念佛后好参禅者。未审何处是念佛之后。若云开悟之后。何必更说参禅。若未获开悟。念佛何曾有后。参禅直取自心。不见有身土之二。子徒起取捨之情。能妙悟自心。则知心外元非有土。


再问。参禅究心非上根利智鲜能承当。中下之辈心如獮猴。须以方便拴缚之。若槩以禅理相语。彼将如聋如哑。徒成梦说。何如教之念佛。则上根之者彼此互融。中下之者净念相继。日久功深。何分利钝。广被群机。无所不摄。当此末法尤为善巧。较之参禅但可接上根而难以接中下者。岂不径庭哉。请决所疑。


答。三乘方便本是假名。法性平等。圣凡不二。当时世尊入普光明殿。现受用三昧。凡下果是不堪。非不堪也。信不及耳。诸大菩萨内秘外现。腾疑请释。然后知其人人本具。箇箇不无。皆堪承绍。故后等赐诸子。不言有高下矣。今子执言有上下之根。有利钝之异。且试论之。见闻知觉谁具谁不具乎。彼时难信大士决明。正启今日之不信。今日参决古人指示正。参当时之难信也。所以云。古今一道。圣凡一心。岂分上下今古乎。但不能信心参叩。如其能之。彼极愚痴之徒。正是大机。何以故。彼全体不会。全体现前。只欠箇承当耳。念佛躲根轻易度日。虽有远因。易潜业识。故祖师云。繫念乖真。昏沉不好。子当鉴诸。


补问(终)



达观和尚招殃传


达观老人遭横于癸卯之季冬。而众议骇然。或谓其道力之未全。或谓其我慢之招得。或谓其定业之难迯。而石篑居士请予折之。予曰。皆不知达观老人也。予独知之。老人垂大权之迹。逆行顺化。一举而两得矣。何也。由末法浇漓。世道侵丧。人心浸獘。师法不扬。致使如来慧命将危。特以示之也。故老人于戒定智慧曾无亏缺。独绝师承损其行耳。何则。老人受业师者。为凡心未尽还。俗娶妻。老人以方便力强之复道。返以师礼待老人矣。诸方尊宿未有可其意者。独大千和尚师事数年。而竟不之嗣。故同参之友皆行师资之礼。而终致于非刑者。此其所以现逆也。昔者石门禅师尝从雪窦显公而后出世。却为大觉琏公之嗣。座下有一婆子出众云。这汉何得辜恩如此。雪窦老人与汝抖搜尿肠日夜谈禅。始得今日。何以却拈大觉之香。捋门胸前一砟。于是经三日痈发胸前而死。呜呼。此亦埀范现逆之类也欤。吾又闻黄蘖岩头皆云。智与师齐减师半德。智过于师方堪传受。由是而观。则老人虽有超师之作。焉忍弃其源流也。其源流一绝。使后世邪慢之辈效学其疣。而佛法不灭则几希矣。故佛祖不欲断其血脉。于此特严其报应也。居士曰。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吾闻。昔者小寿禅师住西湖之寂庆。彼时王公出镇杭州。一日访寿直至卧榻而寿不起。座推蒲团于地。公就而坐。极谈终日方去。执事者劝曰。王公贵人也。一旦有事则祸係山门。何得轻忽如此乎。次日王公复至。寿乃声锺击鼓万指出迎。王公下轿握寿手曰。何不学昨日行径耶。寿指傍曰。在节度即得。柰左右何。二人相咲而已。于是诸方皆美寿之善通变者也。达老不然。无分贤愚一槩笼络。触怒当任。身罹非殃。招之有由。何关师资乎。予曰。不然。乃足下不知老人之顺化也。自佛法之流震旦者二千馀年矣。初来之盛。王侯仰重过于至尊。故齐祖之访道安。临门不起。赵州之待石勒。床坐而见。南阳忠公。献宗扶舆而自若。懒赞融师。诏书三读而不闻。是岂慢于王侯也。莫不皆欲高护法幢垂范末世。使世出世间之有辨矣。故远大师作尊僧篇六卷。许由之论僧不拜俗。三上其本。并体佛心。影嚮法事。尔来法道下衰。僧多拜俗。乞尾哀怜有损圣贤之体。循情询俗全无道者之风。故老人深痛时獘。有倣古人。忍使杀身不甘坐视。所以垂此顺化之范也。古者齐高祖访椆公。迎不起座。送不出门。左右劝之。彼国主也。何以怠慢乎。曰。吾闻宾头卢尊者送王七步。减王之福。天下大荒七年。吾虽不逮圣僧。而形貌似之。不欲减王之福耳。由是而推吾知老人坐待公卿者非慢之也。寔不欲减公卿之福。所以知其为顺化也。呜呼。长者之求子而子为之躃地。不轻之告人而人为之打掷。夜光之投人。非不贵也。而反为之按剑。美玉之献君。非不忠也。而反为之刖足。是知恩反成怨。为善招殃。代皆有之。老人化仪孰与伸焉。惟足下乃史氏也。于世甚为有力。当细思而传诸未闻。可谓共出一隻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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