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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蓝记校注 【五卷】(一)
2017-12-21 09:01:26 来源:清净莲海佛学网 作者: 【 】 浏览:971次 评论:0

大藏经补编 第12册  No .78


【杨衒之着 范祥雍校注】

 
洛阳伽蓝记校注


范祥雍


一 洛阳伽蓝记与北魏佛教


我国南北朝时代,在经济上和文化上都较落後的北魏拓跋王朝,百六十年间留下的着作不多,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郦道元的水经注、杨衒之的洛阳伽蓝记,可称北魏的三部杰作。齐民要术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完整的而有科学价值的农书。水经注是一部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的地理书。洛阳伽蓝记以记北魏京城洛阳佛寺的兴废为题,实际记述了当时的政治、人物、风俗、地理以及掌故传闻,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价值。这三部书因钞刻舛误,错字脱文太多,都很难读。水经注一书,清代的学者,从全祖望、戴震到王先谦、杨守敬,都还下过不少的工夫,而其他两书,校订注释的工作,不是绝少人做,即是有人做了,也还不够。这就是洛阳伽蓝记校注一书的来由罢。


我们知道,南北朝时代是承魏晋以来五胡十六国长期大动乱的时代,也就是黄河流域南北两岸人民大遭苦难的时代;同时它是我国中古时期宗教狂热的时代,也就是佛教臻于极盛的时代。历史告诉我们,当人民受到阶级压迫或民族压迫还反抗无力之时,往往会产生对美好的来世生活的憧憬。宗教就利用其对美好的来世生活这一幻想来安慰他们,麻醉他们,使他们能够忍受在现实中遭遇到的一切痛苦。而在剥削阶级或压迫民族的统治者中就利用宗教驯服人民的这一精神武器,作为缓和阶级矛盾或民族矛盾以巩固其统治权力的一种有效工具。又在宗教本身也必须依靠统治者的力量来达到它推行教义和牟取僧侣特权的目的,正如晋释道安说的:「不依国主,则法事难举。」我想这就是南北朝时代何以成为我国历史上宗教狂热时代的一个大原因。王昶在金石萃编总论北朝造像诸碑时早已接触到了这一点。


南朝梁释僧佑弘明集,唐释道宣广弘明集,反映到这一时代关於宗教的发展及其在教理上和政治上的冲突。魏收魏书特撰释老志,记载了这一时代北魏王朝的宗教史实。云岗、龙门、敦煌等石窟都留下了这一时代北朝方面的佛教艺术,最可珍视的是造像和壁画。洛阳伽蓝记也特写了这一时代北魏王朝迁都洛阳以後的佛教寺塔。

 

二 北魏建都平城时期的佛教


北魏王朝迁都洛阳以前对於佛教是怎样的情形呢?


北魏崛起於极北鲜卑游牧民族,到太祖道武帝拓跋珪天兴元年,(东晋安帝司马德隆安二年,公元三九八年)定国号为魏,迁都平城,开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才算具有国家规模,初步完成了向汉族社会转化的过程,同时也开始了修建佛寺。释老志载着拓跋珪的诏书说:


夫佛法之兴,其来远矣。济益之功,冥及存殁。神踪遗轨,信可依凭。其敕有司於京城建饰容范,修整官舍,令信向之徒,有所居止。


广弘明集还载拓跋珪的与朗法师书,遣使者送太山朗和尚「素二十端,白氊五十领,银鉢二枚」。表示敬意。可以想见他对佛教的态度了。


经过太宗明元帝拓跋嗣到世祖太武帝拓跋焘太平真君七年,(宋文帝刘义隆元嘉二十三年,公元四四六年)三月,下灭佛法诏说:


昔後汉荒君,信惑邪伪,妄假睡梦,事胡妖鬼,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无此也。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闇君乱主,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鬼道炽盛,视王者之法蔑如也。自此已来,代经乱祸,天罚亟行,生民死尽。五服之内,鞠为丘墟。千里萧条,不见人迹,皆由於此。朕承天绪,属当穷运之敝,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其一切荡除胡神,灭其踪迹,庶无谢于风氏矣。自今以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形象泥人铜人者,门诛。虽言胡神,问今胡人,共云无有。皆是前世汉人无赖子弟刘元真、吕伯强之徒,乞胡之诞言,用老庄之虚假,附而益之,皆非真实。至使王法废而不行,盖大奸之魁也。有非常之人,然後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


这是在太平真君五年正月下了禁容匿沙门师巫诏之後,又下的一道严诏。「诏诸州坑沙门,毁诸佛像。」这是中国宗教史上的一件大事。这和後来北周武帝、唐武宗的灭佛法相类似,佛家称为「三武之厄。」先是拓跋焘太延四年(公元四三八年)三月,诏「罢沙门年五十已下」。通监采用了这条史实,胡三省注:「以其强壮,罢使为民,以从征役。」明年改元为太平真君。又二年而「亲至道坛,受符籙。备法驾,旗帜尽青」。这当是由於他笃信道教天师寇谦之的缘故。释老志说:


世祖即位,富於春秋,既而锐志武功,每以平定祸乱为先。虽归宗佛法敬重沙门,而未存览经教,深求缘报之意。及得寇谦之道,帝以清净无为,有仙化之证,遂信行其术。时司徒崔浩博学多闻,帝每访以大事。浩奉谦之道,尤不信佛,与帝言,数加非毁。常谓虚诞为世费害,帝以其辩博,颇信之。会盖吴反杏城,关中搔动,帝乃西伐至於长安。先是长安沙门种麦寺内,御驺牧马於麦中。帝入观马,沙门饮从官酒。从官入其便室,见藏有弓矢矛楯,出以奏闻。帝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当与盖吴通谋,规害人耳」。命有司案诛一寺。阅其财产,大得酿酒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盖以万计。又为屈(窟)室,与贵室女私行淫乱。帝既忿沙门非法,浩时从行,因进其说。诏诛长安沙门,焚破佛像。勑留台下四方,令一依长安行事。


这是记拓跋焘下灭佛法诏之前的事,促成了他下诏的动机和决心。由此可见这一历史事件的复杂,不仅是由於道教佛教间的冲突。同时也由於当时佞佛招致了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许多不利。比如说,僧徒不事生产,不从「征役」,「虚诞为世费害」。佛寺暗藏兵器,有阴谋反抗嫌疑。并有收寄赃贿,败坏风化,以及「妄生妖孽」种种「非法」行为,「至使王法废而不行」。拓跋焘毁灭佛法,想要「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俨然「具有张中华王道正统之义」。我们懂得了当时在宗教上或说在佛教上这件大事的现实根据、历史意义,才会了解到这也有了可能影响到杨衒之写作洛阳伽蓝记的动机和态度。


拓跋焘死,其孙濬立,是为高宗文成帝,兴安元年,(宋文帝刘义隆元嘉二十九年,公元四五二年)即下修复佛法诏说:


夫为帝王者,必只奉明灵,显彰仁道。其能惠着生民,济益羣品者,虽在古昔,犹序其风烈。是以春秋嘉崇明之礼,祭典载功施之族。况释迦如来功济大千,惠流尘境。等生死者叹其达观,览文义者贵其妙明。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排斥羣邪,开演正觉。故前代已来,莫不崇尚,亦我国家常所尊事也。世祖太武皇帝开广边荒,德泽遐及。沙门道士,善行纯诚。惠始之伦,无远不至。风义相感,往往如林。夫山海之深,恠物多有。奸淫之徒,得容假托。讲寺之中,致有凶党。是以先朝因其瑕衅,戮其有罪。有司失旨,一切禁断。景穆皇帝,(拓跋晃,文成帝父)每为慨然,值军国多事,未遑修复。朕承洪绪,君临万邦,思述先志,以隆斯道。今制诸州郡县,於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任其财用,不制会限。其好乐道法,欲为沙门,不问长幼,出於良家,性行素笃,无诸嫌秽,乡里所明者,听其出家。率大州五十,小州四十人,其郡遥远台者十人,各当局分,皆足以化恶就善,播扬道教也。


拓跋焘毁灭佛法,只看到了佛教「至使王法废而不行」,对国家有害的一面。拓跋濬修复佛教,只看到了佛教「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於人民起了安慰作用,对统治有利的一面。和平初(公元四六〇年),沙门统「昙曜,白帝於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於一世。」这就是世界闻名的大同云岗石窟造像的开始了。


拓跋濬既於「兴光元年(公元四五四年)秋,敕有司於五缎(级)大寺内为太祖已下五帝铸释迦立像五,各长一丈六尺,都用赤金二万五千斤」。其子弘,即献文帝,又於天安元年,(宋明帝刘彧泰始二年,公元四六六年)「起永宁寺,构七级佛图,高三百余尺,基架博敞,为天下第一。又於天宫寺造释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万斤,黄金六百斤。皇兴中,又构三级石佛图,榱栋楣楹,上下重结,大小皆石,高十丈,镇固巧密,为京华壮观。」这可以想见当初北魏都平城时,建筑寺塔,铸造佛像,规模已经很大了,耗费已经很多了。


拓跋弘死,其子宏立,是为高祖孝文帝。太和元年,(宋顺帝刘准昇明元年,公元四七七年)「京城内寺,新旧且百所,僧尼二千余人。四方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人。」这可以想见北魏王朝建都平城百年间(公元三九八~四九五)佛教骤兴的盛况。

 

三 北魏迁都洛阳时期的佛教


北魏高祖孝文帝拓跋宏,太和十七年,(齐武帝萧赜永明十一年,公元四九三年)「定迁都之计。冬十月戊寅朔,幸金墉城。诏徵司空穆亮与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爵,经始洛京。」「十九年,九月庚午,六宫及文武尽迁洛阳。」二十年,「诏改姓为元氏。」这时向中原迁移的北魏鲜卑民族算已完成了全盘接受汉化的过程,而以中国正统自居了。从高祖孝文帝迁洛,经过世宗宣武帝元恪、肃宗孝明帝元诩、敬宗孝庄帝元子攸、前废帝广陵王元恭、後废帝安定王元朗、出帝平阳王元修,到孝静帝元善见立,天平元年(梁武帝萧衍中大通六年,公元五三四年)京师迁邺,是为东魏。从此东西魏分立,以迄不久都归灭亡。总计北魏都洛凡四十年(公元四九五~五三四)。


拓跋宏既「善谈老庄,尤精释义。」「每与名德沙门,谈论往复。」「迁京之始,宫阙未就,高祖住在金墉城,城西有王南寺,高祖数诣沙门论义。」其子世宗宣武帝元恪又「笃好佛理,每年常从禁中亲讲经论,广集名僧,标明义旨,沙门条录为内起居焉。上既崇之,下弥企尚。至延昌中(公元五一二~五一五),天下州郡僧尼等(寺)积有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侣逾众。」但不知当时京城洛阳有多少寺塔,若干僧尼。「景明初(公元五〇〇),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於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初建之始,窟顶去地三百一十尺。至正始二年(公元五〇五)中始出斩山二十三丈。至大长秋卿王质谓斩山太高,费功难就,奏求下移就平,去地一百尺,南北一百四十尺。永平中(公元五〇八~五一二),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从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公元五〇〇~五二三)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这可以想见最初洛阳龙门三所石窟从景明初到正光四年开凿了二十多年,是在大同云岗石窟之後的又一个伟大艰巨的工程。


元恪死,元诩立,是为肃宗孝明帝,而实际政权掌握在母后灵太后胡氏的手里。她因略通佛义,崇奉佛教,侈靡更甚。「肃宗熙平中(公元五一六~五一七),於城内太社西起永宁寺,灵太后亲率百寮,表基立刹。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其诸费用不可胜计,景明寺佛图亦其亚也。至於官私寺塔其数甚众。」虽说当时对於出家,对於造寺,也有诏令限制,实际并未奉行。反而洛阳寺塔大大兴建起来,神龟元年(公元五一八)总计至五百所。其中永宁寺的工程最为伟大,耗费之多不可胜计。这可以想见它给国计民生带来了多大的损害!


北魏羣臣单从儒家观点,或由儒释华夷之辩,而反对佛教的,先是裴延儁有上宣武帝疏谏专心释典不事坟籍,这时李瑒有上言宜禁绝户为沙门。李瑒斥佛教为「鬼教」,激怒了沙门统僧暹等,泣诉於灵太后,罚瑒金一两。李崇有减佛寺功材以修学校表。说是「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工,并减瑶光瓦材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急者。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这些迂阔空谈可置而不论。我们要特别提出来说的,是从国计民生,从人民利益着想来反对佛教的几个人。先是阳固因宣武帝广访时政得失,有上谠言表里面说:


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以存元元之民,以救饥寒之苦!这时崔光有谏灵太后登永宁寺九层佛图表和谏灵太后幸嵩高表。前表谏人主不可轻动,後表谏不可扰民。後表里说:


往返累宿,銮游近旬,存省民物,诚足为善。虽渐农隙,所获栖亩,饥贫之家,指为珠玉,遗秉滞穟,莫不宝惜。步骑万余,来去经践,驾辇杂遝,竞骛交驰。纵加禁护,犹有侵耗。士女老幼,微足伤心。厮役困于负担,爪牙窘于赁乘。供顿候迎,公私扰费。厨兵幕士,衣履败穿。画暄夜凄,罔所覆藉。监帅驱捶,泣呼相望。霜旱为灾,所在不稔,饥馑荐臻,方成俭敝。自近及远,交兴怨嗟。伏愿罢劳形之游,息伤财之驾。


张普惠上疏谏崇佛法不亲郊庙里说:


殖不思之冥业,损巨费於生民。减禄削力,近供无事之僧;崇饰云殿,远邀未然之报。昧爽之臣稽首于外,玄寂之众遨游于内。愆礼忤时,人灵未穆。愚谓从朝夕之因,求只刼之果,未若先万国之忻心以事其亲,使天下和平,灾害不生者也。伏愿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已兴之构,务从简成;将来之造,权令停息。仍旧亦可,何必改作?庶节用爱人,法俗俱赖?


更其重要的,是神龟元年(公元五一八)司空公、尚书令、任城王澄,奏禁私造僧寺里说:


仰惟高祖,定鼎嵩瀍,卜世悠远。虑括终始,制洽天人。造物开符,传之万叶。故都城制云:「城内唯拟一永宁寺地,郭内唯拟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欲令永遵此制,无敢踰矩。逮景明之初,微有犯禁。故世宗仰修先志,爰发明旨,城内不造立浮图,僧尼寺舍,亦欲绝其希觊。文武二帝岂不爱尚佛法?盖以道俗殊归,理无相乱故也。但俗眩虚声,僧贪厚润,虽有显禁,犹自冒营。至正始三年(公元五〇六),沙门统惠深有违景明之禁,便云:「营就之寺不忍移毁,求自今已後更不听立。」先旨含宽,抑典从请。前班之诏,仍卷不行。後来私竭,弥以奔竞。永平二年(公元五〇九),深等复主条制,启云:「自今已後,欲造寺者,限僧五十已上,闻彻听造。若有辄营置者,依俗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尔来十年,私营转盛。罪摈之事,寂尔无闻。岂非朝格虽明,恃福共毁,僧制徒立,顾利莫从者也?比日私造,动盈百数。或乘请公地,辄树私福。或启得造寺,限外广制。如此欺罔,非可稍计。臣以才劣,诚忝工务,奉遵成规,栽量是总。辄遗府司马陆昶、属崔孝芬,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内,检括寺舍,数乘五百。空地表刹,未立塔宇,不在其数。自迁都已来,年踰二纪,寺夺民居,三分且一!高祖立制,非徒欲缁素殊途,抑亦防微深虑。世宗述之,亦不锢禁营福,当在杜塞未萌。今之僧寺,无处不有。或比满城邑之中,或连溢屠沽之肆,或三五少僧共为一寺。梵唱屠音,连檐接响。下司因习而莫非,僧曹对制而不问。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着城邑。岂湫隘是经行所宜,浮諠必栖禅之宅?当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镇,僧寺亦然。侵夺细民,广占田宅,有伤慈矜,用长嗟苦!今宜加以严科,特设重禁,纠其来违,惩其往失。脱不峻检,方垂容借,恐今旨虽明,复如往日。


全文太长,这里只能节录它一部分。案魏书张普惠传说:「任城王澄为司空,表议书记多出普惠。」这篇文章也可能是出自张普惠手笔。任城王澄奏上,史称「奏可」。但是「未几,天下丧乱,加以河阴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为寺矣。前日禁令不复行焉。」释老志总结北魏时佛法的流行,说:「自魏有天下,至於禅让,佛经流通,大集中国,凡有四百一十五部,合一千九百一十九卷。正光(公元五二〇)已後,天下多虞,王役尤甚。於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


以上根据魏书纪传和释老志所载,简要地叙述了北魏王朝迁都洛阳四十年间的佛教情形。我们倘要进一步研究,就得细读记载这一时期这一史迹的一部专书洛阳伽蓝记了。

 

四 杨衒之与洛阳伽蓝记


洛阳伽蓝记一书的作者杨衒之,魏书不曾为他立传,杨或作阳,或作羊,家世爵里生卒都不甚可考。书首所署作者官衔姓名是「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撰」。书中自述「永安中(公元五二八~五二九)衒之时为奉朝请」,「武定五年(公元五四七),余因行役,重览洛阳」,如是而已。或说他做过「期城郡太守」,或说他做了「秘书监」,都不知道确否。据他在书首序文和书尾结语所说,洛阳兴建佛教寺塔,从後汉明帝(永平十一年,公元六八年)时开始有白马寺。到晋怀帝永嘉(公元三〇七~三一二)年间,才有佛寺四十二所。直到北魏迁都洛阳,陡然大量增加起来。他说:


逮皇魏受图,光宅嵩洛,笃信弥繁,法教愈盛。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於是昭提栉比,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摸山中之影,金刹与灵台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岂直木衣绨绣,土被朱紫而已哉!


最盛时佛宇多到「一千三百六十七所」。後来到了孝静帝天平元年(公元五三四)迁都邺城,洛阳残破之後,还「余寺四百二十一所」。他说:


暨永熙(公元五三二~五三四)多难,皇舆迁邺,诸寺僧尼亦与时徙。至武定五年(见前),岁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览洛阳。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於荒阶,山鸟巢於庭树。游儿牧竖,踯躅於九逵;农夫耕稼(老),艺黍於双阙。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里,凡有一千余寺。今日寮廓,锺声罕闻。恐後世无传,故撰斯记。


他把洛阳一地的状况前後对照,两两相形写来,抚今思昔,怵目惊心!前时佛寺是那样的多而且那样豪华壮丽,今日佛寺是这样的少而且这样残破凄凉;前时洛阳是王侯贵臣庶士豪家骄奢淫佚的一大都会,今日洛阳是农夫耕老游儿牧竖种地息足的一片废墟。这部书字面上是记洛阳城佛寺的盛衰兴废,文心里实系作者对国家成败得失的感慨。虽说佞佛并不一定亡国,而北魏亡国未尝全於佞佛无关。作者本来不是佞佛之徒,藉此寄托排佛之意,这就是作者特撰这部书的动机和企图罢?


广弘明集卷第六叙列代王臣滞惑解,首叙唐太史傅奕,引古来王臣讪谤佛法者二十五人为高识传,一帙十卷,有杨衒之名。卷末说:


杨衒之,北平人,元魏末为秘书监。见寺宇壮丽,损费金碧,王公相竞,侵渔百姓,乃撰洛阳伽蓝记,言不恤众庶也。後上书述释教虚诞,有为徒费,无执戈以卫国,有饥寒於色养,逃役之流,仆隶之类,避苦就乐,非修道者。又佛言有为虚妄,皆是妄想。道人深知佛理,故违虚其罪。启又广引财事乞贷,贪积无厌。又云,读佛经者,尊同帝王,写佛画师,全无恭敬。请沙门等同孔老拜俗,班之国史。行多浮险者,乞立严勤(当作勒)。知其真伪,然後佛法可遵,师徒无滥。则逃兵之徒,还归本役。国富兵多,天下幸甚!


我们读此,知道唐初已有学者认识到杨衒之写作洛阳伽蓝记的基本动机,和他排佛的思想见识。原来杨衒之这部书的特点就在揭露北魏王公争先恐後地修建了成百成千豪华壮丽的寺塔,乃是「侵渔百姓」,「不恤众庶」,使当时百姓流了不少血汗才能成功的。「不读华严经,焉知佛富贵?」不读伽蓝记,不知佛浪费。他是北魏反对佛教最激烈的一个人。他以为佛法无灵,徒然浪费。僧侣假借特权,损人利己。剥削为活,贪积无厌。逃役逃税,不爱国家。出家修道,不孝父母。尊同帝王,不拜君主。虽然他的思想同属於北朝儒家体系,却不同於裴延儁、李崇、李瑒之流,反对佛教主要是为儒家卫道着想;而同於阳固、崔光、张普惠、任城王澄诸人,反对佛教侧重在为国计民生着想,为人民利益着想。而且他不止在当时上书排佛,为北魏君主效忠,还怕「後世无传,故撰斯记」,以警告後世一切人。他的见识确是高人一等,不愧称为「高识」!


他写这部书既有一定的目的,因而精心结撰,成为一部体系完整的着作,虽然他还自谦「才非着述」。他说:


寺数最多,不可遍写。今之所录,上大伽蓝。其中小者,取其详世谛事,因而出之。先以城内为始,次及城外,表列门名,以远近为五篇。余才非着述,多有遗漏。後之君子,详其阙焉。


我们根据他这部书可以很正确地绘出一张北魏京城洛阳图,还可以在这张地图上按照城门方向,城内外里坊远近,填出书里所记许多伽蓝以及宫殿官署名胜古蹟的地点,都很正确。要不是文字记载有条理,有系统,有很大的正确性,这是可能做到的吗?伽蓝那麽多,他只记录上大的伽蓝,中小的伽蓝就要因为涉及年代和事实的才一起记出,可见其记载时对於主次详略都有一定的原则。再据刘知几史通卷五补注篇,称许这部书的体例完善,既有正文,又有子注。(原注:注列文中,如子从母。)就是说,既能「除烦」,又能「毕载」;既近「伦叙」,又算「该博」。可惜现在这部书的通行本子,文和注不分,久已失却原来面目。後人想要还原也就感到不容易见功了。陈寅恪先生读洛阳伽蓝记书後说:


衒之习染佛法,其书体裁乃摹拟魏晋南北朝僧徒合本子注之体,刘子玄盖特指其书第五卷慧生宋云道荣等西行求法一节以立说举例。後世章句儒生,虽精世典,而罕读佛书,不知南北朝僧徒着作之中实有此体,故於洛阳伽蓝记之制裁义例,懵然未解,固无足异。寅恪昔年尝作支愍学说考载於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蔡元培先生六十五岁纪念论文集中,详考佛书合本子注之体。兹仅引梵夹数事,以比类杨书,证成鄙说,其余不复备论。


杨衒之写这部书是否摹拟当时僧徒合本子注的体例,尚待考证;但他曾读佛书,根据书的内容和後来僧传的记载可以相信。

 

五 洛阳伽蓝记的评价(上)


前人对於洛阳伽蓝记的评价实在不多,而且都很简略。除了刘知几史通提及这部书仅从某类史书体例上着眼以外,其他都是兼从历史和文艺两方面来说的。毛晋绿君亭本洛阳伽蓝记跋说:


魏自显祖好浮屠之学,至胡太后而滥觞焉。此伽蓝记之所繇作也。铺扬佛宇,而因及人文。着撰园林歌舞鬼神奇怪兴亡之异,以寓其褒讥,又非徒以记伽蓝已也。妙笔葩芬,奇思清峙,虽卫叔宝之风神,王夷甫之姿态,未足以方之矣。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七十,地理类,古蹟之属)里说:


魏自太和十七年作都洛阳,一时笃崇佛法,刹庙甲於天下。及永熙之乱,城郭邱墟。武定五年,衒之行役洛阳,感念废兴,因捃拾旧闻,追叙故蹟,以成是书。其文穠丽秀逸,烦而不厌,可与郦道元水经注肩随。其兼叙尔朱荣等变乱之事,委曲详尽,多足与史传参证。其他古迹艺文,及外国土风道里,采摭繁富,亦足以广异闻。刘知几史通云:「秦人不死,验苻生之厚诬;蜀老犹存,知葛亮之多枉」。蜀老事见魏书毛修之传,秦人事即用此书赵逸一条。知几引据最不苟,知其说非凿空也。他如解魏文之苗茨碑,纠戴延之之西征记,考据亦皆精审。惟以高阳王雍之楼为即古诗所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者,则未免固於说诗,为是书之瑕类耳。


吴若准洛阳伽蓝记集证序说:


杨衒之慨念故都,伤心禾黍,假佛寺之名,志帝京之事。凡夫朝家变乱之端,宗藩废立之由,艺文古蹟之所关,苑囿桥梁之所在,以及民间怪异,外夷风土,莫不钜细毕陈,本末可观,足以补魏收所未备,为拓跋之别史,不特遗闻逸事可资学士文人之考核已也。


现在我们就从这部书的内容来试论它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卷二,明悬尼寺条,说:


阳渠石桥,桥有四柱,在道南,铭云:「汉阳嘉四年将作大匠马宪造。」逮我孝昌三年,大雨颓桥,柱始埋没,道北二柱,至今犹存。衒之按刘澄之山川古今记、戴延之西征记,并云:「晋太康元年造。」则失之远矣。按澄之等并生在江表,未游中土,假因征役,暂来经过,至於旧事,多非亲览,闻诸道路,便为穿凿,误我後学,日月已甚!


杨衒之难道不知造桥年代原是小事,他也以为不应该穿凿误载,诒误後学,可以见他要求记载正确的严肃态度。同卷建阳里东有绥民里条,说:


时有隐士赵逸,云是晋武时人,晋朝旧事,多所记录。又云:「自永嘉已来,二百余年,建国称王者十有六君,皆游其都邑,目见其事。国灭之後,观其史书皆非实录,莫不推过於人,引善自向。符生虽好勇嗜酒,亦仁而不煞(杀),观其治典未为凶暴。及详其史,天下之恶皆归焉。符坚自是贤主,贼君取位,妄书生恶。凡诸史官,皆是类也。人皆贵远贱近,以为信然。当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人问其故?逸曰:「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为君共尧舜连衡,为臣与伊臯等迹。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尘;执法之吏,埋轮谢其梗直。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辞损实。」当时构文之士慙逸此言。


他借赵逸的话骂尽永嘉以来二百多年史官,史书「皆非实录」;当今文人所写墓碑墓志,「妄言伤正,华辞损实。」要是他也在被骂之列,「慙逸此言」,我想他不会备记赵逸的故事和言论。要不是当时确有赵逸其人,他不会「凿空」;刘知几论史那样严刻,也会引据他说的赵逸一事,四库提要说的不错。史书要做到「实录」,谈何容易!班固汉书评司马迁说:「自刘向扬雄博极羣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理,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司马迁早就为历史家树立了光辉的模范。我们对於历史家,首先就要求他记载正确,态度谨严。我们在上文已经说过伽蓝记记载正确的话,正是这部书有历史价值的一点。


其次,这部书的主要目的在记北魏京师洛阳四十年间佛教寺塔的兴废,作者却不孤立地专记这一兴废。好比一发牵动全身,全身系於一发。这一兴废当然和洛阳都市的盛衰,北魏王朝的兴亡有关。而洛阳的盛衰,北魏的兴亡,又恰巧单从当时佛教寺塔的兴废一件事上就差不多可以全盘地反映出来。总之,这部书主要地反映了这四十年间洛阳佛教寺塔的情况,同时也反映到了当时洛阳这个都市在经济上文化上和人民生活上的情况,由繁荣到衰败的情况;又同时反映到了北魏王朝在这四十年政治上军事上的许多大事,如高祖迁洛,太后临朝,宦官用事,外藩举兵,诸王争立,乃至与南朝关系,四夷关系,都有涉及,尤其是颇为翔实地记载了当时中印间的交通;反映到了一个王朝盛极而衰,祸乱迭起,迄无宁日,至於灭亡。总之,这部书本身就是一部反映一个时期,一种宗教,同时又是反映一个京师,一个王朝的历史文学。这是它的最大价值。其中不少史料可补魏书的缺失,通监就曾采用了一些。还有应该特别指出的,即是关於宋云惠生等西行求法一事,这在法显之後,玄奘之前,也是中国佛教史上和中外交通史上的一件大事,宋云家记、惠生行记、道荣传都已失传,就靠这部书保存了这份珍贵史料的一个大概。要不是作者具有良史之材,做过秘书监一类的官,熟习政府档案,留心当代艺文,又曾有深入社会的生活实践,了解现实,而又重视民间口碑,重视历史遗蹟,我想他对於史料的搜集未必这样丰富,对於史料的组织未必这样完密。就提供史料来说,他提供了丰富而翔实的关於北魏迁都洛阳四十年间的佛教史料,以及其他方面不可多得的史料,这也是他这部书有历史价值的一点。

 

六 洛阳伽蓝记的评价(下)


再,单就这部书的文学价值来说,我们已说过这部书的本身就是一种历史文学,可算第一流的文学作品,现在不妨把它作为游记小说来读,作为特写或报告文学来读。作者在北魏末年重游乱後残破的洛阳,首先引起他回忆和注意的是先前壮丽繁多的佛教寺塔。他历游城内、城东、城西、城南、城北,五方都到,采摭见闻,写成五卷。写时既以佛教寺塔为中心,重点突出,又多用注释和追溯的手法,故使人不觉他是写游记。当他寻访佛教寺塔,十不存一,凭吊遗蹟,枨触万端。佛法无灵,自身不保,其他帝王宫殿,公侯第宅,以及繁华大市,大都成为废墟,更不必说了。作者胸中有无限的感慨,笔下有极大的魄力!


固然这一部书可以作为整个的一篇游记小说来读,同时我们必须知道在这一大篇小说之中还含有无数杂事短书的小说。因为每记一寺都有它的历史或故事,有的寺还有和它相关的神话或异闻,这一部分大都可以一则一则独立的来看,作为魏晋以来搜神、志怪、世说新语一类小说来读,它是继承了这一类小说发展而来的产物。宋代修纂的小说类书太平广记迻录了不少则,这且不必引来作例。最重要的是在它继承了这一类小说发展到唐宋传奇小说的中间一段时期,它完成了这一时期的历史任务。即是说,由这一类小说的初级发展到高级,它完成了经过中级发展的一段任务。我们如果不读伽蓝记,很难了解中国小说史何以会由魏晋搜神、志怪、世说新语一类的小说忽然跃进到唐宋传奇一类的小说?好像动物或生物由幼稚忽到成熟而不经过成长期是很难理解的一样。现在这里就从伽蓝记摘录几则这样的小说作例,来证明我的说法。本书卷二崇真寺条,有惠凝还活(题系本文作者所加,下同。)一则:


崇真寺比丘惠凝死,一七日还活,经阎罗王检阅,以错名放免。


惠凝具说过去之时,有五比丘同阅。有一比丘云是宝明寺智圣,坐禅苦行,得升天堂。有一比丘云是般若寺道品,以诵四涅盘亦升天堂。有一比丘云是融觉寺昙谟最,讲涅盘华严,领众千人。阎罗王云:「讲经者心怀彼我,以骄凌物,比丘中第一麄行,今唯试坐禅诵经,不问讲经。」其昙谟最曰,「贫道立身以来,唯好讲经,实不闇诵。」阎罗勑付司。即有青衣十人送昙谟最向西北门,屋舍皆黑,似非好处。有一比丘云是禅林寺道弘,自云:「教化四辈檀越,造一切经,人中象十躯。」阎罗王曰:「沙门之体,必须摄心守道,志在禅诵,不干世事,不作有为。虽造作经象,正欲得人财物。既得它物,贪心即起。既怀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烦恼。」亦付司。仍与昙谟最同一黑门。有一比丘,云是灵觉寺宝明,自云:「出家之前,尝作陇西太守,造灵觉寺成,即弃官入道。虽不禅诵,礼拜不缺。」阎罗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夺民财,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劳说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黑门。太后闻之,遣黄门侍郎徐纥依惠凝所说,即访宝明寺。城东有宝明寺,城内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觉寺、禅林、灵觉等三寺。问智圣、道品、昙谟最、道弘、宝明等,皆实有之。议曰:「人死有罪福,即请坐禅僧一百人常在殿内供养之。」诏:「不听持经象沿路乞索。若私有财物造经象者任意。」


凝亦入白鹿山,居隐修道。


自此以後,京邑比丘悉皆禅诵,不复以讲经为意。


这是关於佛教神话的一则小说,它的主题思想反映了北朝佛教重禅诵苦行,不像南朝佛教好讲经说理。北朝虽许作经像佛寺,却不许沿路乞索,得人财物。本书卷三大统寺条,有洛水之神一则:


孝昌初,妖贼四侵,州郡失据。朝廷设募征格於堂之北,从戎者拜旷掖将军、偏将军、裨将军,当时甲胄之士号明堂队。


时虎贲骆子渊者,自云洛阳人,昔孝昌年戍在彭城。其同营人樊元宝得假还京,子渊附书一封,令达其家,云:「宅在灵台南,近洛河。卿但是至彼,家人自出相看。」


元宝如其言至灵台南,了无人家可问。徙倚欲去。忽见一老翁来问:「从何而来,旁徨於此?」元宝具向道之。老翁云:「是吾儿也。」取书引元宝入。遂见馆阁崇宽,屋宇佳丽。坐,命婢取酒。须臾,见婢抱一死小儿而过。元宝初甚怪之。俄而酒至,色甚红,香美异常。兼设珍羞,海陆具备。饮讫辞还,老翁送元宝出,云:「後会难期!」以为凄恨,别甚殷勤。


老翁还入,元宝不复见其门巷,但见高岸对水,绿波东倾。唯见一童子,可年十五,新溺死,鼻中出血,方知所饮酒是其血也。乃还彭城,子渊已失矣。元宝与子渊同戍三年,不知是洛水之神也。


这也是一则属於神话性质的小说。这个洛水之神原是嗜饮人血的鬼物,难怪他也参加北魏统治阶级镇压人民起义的血腥屠杀。又菩提寺条魏崔涵一则菩提寺西域胡人所立也,在慕义里。沙门达多发塚取甎,得一人以进。时太后与明帝在华林都堂,以为妖异。谓黄门侍郎徐纥曰:「上古以来,颇有此事否?」纥曰;「昔魏时发塚,得霍光女婿范明友家奴,说汉朝废立,与史书相符。此不足为异也。」


后令纥问其姓名,死来几年,何所饮食?死者曰:「臣姓崔,名涵,字子洪,博陵安平人也。父名畅,母姓魏,家在城西阜财里。死时年十五,今满二十七,在地十有二年,常似醉卧,无所食也。时复游行,或遇饭食,如似梦中,不甚辨了。」


后即遣门下录事张秀携诣准(阜)财里访涵父母,果得崔畅,其妻魏氏。携问畅曰:「卿有儿死否?」畅曰:「有息子涵,年十五而死。」秀携曰:「为人所发,今日苏活,在华林园中。主人故遣我来相问。」畅闻惊怖,曰:「实无此儿,向者谬言。」秀携还,具以实陈闻。


后遣携送涵回家。畅闻涵至,门前起火。手持刀,魏氏把桃枝,谓曰:「汝不须来!吾非汝父,汝非吾子。急手速去,可得无殃!」


涵遂舍去,游於京师,常宿寺门下。汝南王赐黄衣一具。涵性畏日,不敢仰视。又畏水火及刀兵之属。常走於逵路,遇疲则止,不徐行也。时人犹谓是鬼。


洛阳太(大)市北奉终里,里内之人多卖送死人之具,及诸棺椁。涵谓曰:「作柏木棺,勿以桑木为欀。」人问其故。涵曰;「吾在地下,见人发鬼兵,有一鬼诉称是柏棺,应免。主兵吏曰:『尔虽柏棺,桑木为欀。』遂不免。」京师闻此,柏木踊贵。人疑卖棺者货涵发此等之言也。


以上三例都是属於搜神志怪一类性质的小说。作者写来,有凭有据,好像实有其事。近人周氏中国小说史略里说得好:「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其书有出於文人者,有出於教徒者。文人之作虽非如释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为小说。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涂,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以下再举两例。本书卷三,报德寺条有王肃一则:


劝学里东有延贤里,里内有正觉寺,尚书令王肃所立也。肃字公懿,琅琊人也。伪齐雍州刺史奂之子也。赡学多通,才辞美茂,为齐秘书丞。太和十八年,背逆归顺。时高祖新营洛邑,多所造制论。肃博识旧事,大有裨益,高祖甚重之,常呼王生。延贤之名,因肃立之。


肃在江南之日,聘谢氏女为妻。及至京师,复尚公主。谢作五言诗以赠之。其诗曰:「本为箔上蚕,今作机上丝,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公主代肃答谢云:「针是贯线物,目中恒任丝。得帛缝新去,何能衲故时!」肃甚愧谢之色,遂造正觉寺以憩之。


肃忆父非理受祸,常有子胥报楚之意。卑身素服,不听乐。时人以此称之。


肃初入国,不食羊肉及酪浆等物,常饭鲫鱼羹,渴饮茗汁。京师士子道肃一饮一斗,号为漏巵。


经数年已後,肃与高祖殿会,食羊肉酪粥甚多。高祖怪之,谓肃曰:「卿中国之味也,羊肉何如鱼羹?茗饮何如酪浆?」肃对曰:「羊者是陆产之最,鱼者乃水族之长,所好不同,并各称珍,以味言之,甚是优劣。羊比齐鲁大邦,鱼比邾莒小国,唯茗不中,与酪作奴。」高祖大笑,因举酒曰:「三三横,两两纵,谁能辨之赐金锺。」御史中丞李彪曰:「沽酒老妪瓮注[土*瓦](瓨),屠儿割肉与秤同。」尚书右丞甄琛曰:「吴人浮水自云工,妓儿掷绝(绳)在虚空。」彭城王勰曰:「臣始解此字是习字。」高祖即以金锺赐彪。朝廷服彪聪明有智,甄琛和之亦速。


彭城王谓肃曰:「卿不重齐鲁大邦,而爱邾莒小国?」肃对曰:「乡曲所美,不得不好。」彭城王重谓曰:「卿明日顾我,为卿设邾莒之食,亦有酪奴。」因此复号茗饮为酪奴。


时给事中刘缟慕肃之风,专习茗饮。彭城王谓缟曰:「卿不慕王侯八珍,好苍头水厄。海上有逐臭之夫,里内有效颦之妇,以卿言之,即是也。」其彭城王家有吴奴,以此言戏之。自是朝贵讌会虽设茗饮,皆耻不复食,唯江表残民远来降者好之。


後萧衍子西丰侯萧正德归降,时元义欲为之设茗,先问:「卿於水厄多少?」正德不晓义意,答曰,「下官生於水乡,而立身以来,未遭阳侯之难。」元义与举坐之客皆笑焉。


当时中国南北分立,南人称北人为胡为索虏,北人称南人为夷为岛夷。从上引一则故事里就已反映了当时人的这种畛域偏见,种族偏见。只有醉心汉化的孝文帝以为这是由於习惯使然,他特设了一个习字的谜,作为酒令,使羣臣自猜,暗示他们不要再反对汉化,也不把汉化的责任推在王肃头上。同样,本书卷二景宁寺条,记陈庆之与杨元慎争论南朝北朝谁是正统,是一场激烈有趣的论争,并且显示北魏自迁都洛阳之後,鲜卑民族和汉族的迅速融化。这也应当作小说读。文章太长,就不引用了。再本书卷四法云寺条,有王子坊一则:


自退酤(里)以西,张方沟以东,南临洛水,北达芒山,其间东西二里,南北十五里,并名为寿丘里。皇宗所居也,民间号为王子坊。当时四海晏清,八荒率职。缥囊纪庆,玉烛调辰。百姓殷阜,年登俗乐。鳏寡不闻犬豕之食,焭独不见牛马之衣。於是帝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争修园宅,互相夸竞。崇门丰室,洞户连房,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树,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园园而有。莫不桃李夏绿,竹柏冬青。


而河间王琛最为豪首。常与高阳(王雍)争衡,造文柏堂,形如徽音殿,置玉井金罐,以金五色绩为绳。妓女三百人,尽皆国色。有婢朝云,善吹箎,能为团扇歌,垄上声。琛为秦州刺史,诸羌外叛,屡讨之,不降。琛令朝云假为贫妪,次箎而乞。诸羌闻之,悉皆流涕,迭相谓曰:「何为弃坟井在山谷为寇也?」即相率归降。秦民语曰:「快马健儿,不如老妇吹箎!」


琛在秦州,多无政绩。遣使向西域求名马,远至波斯国,得千里马,号曰追风赤骥。次有七百里者十余匹,皆有名字。以银为槽,金为锁环。诸王服其豪富。


琛语人云:「晋室石崇,乃是庶姓,犹能雉头狐掖,画卯(卵)雕薪。况我大魏天王,不为华侈?」造迎风馆於後园,牕户之上,列钱金琐,玉凤衔铃,金龙吐佩。素奈朱李,枝条入檐,伎女楼上,坐而摘食。


琛常会宗室,陈诸宝器,金瓶银瓮百余口,瓯檠盘盒称是。自余酒器有水晶鉢、玛瑙琉璃碗、赤玉巵数十枚。作工奇妙,中土所无,皆从西域而来。又陈女乐,及诸名马。复引诸王按行府库,锦罽珠玑,冰罗雾縠,充积其内。綉缬、紬绫、丝彩、越葛、钱绢等,不可数计。琛忽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融立性贪暴,志欲无限,见之惋叹,不觉生疾。还家,卧三日不起。江阳王继来省疾,谓曰:「卿之财产应得抗衡,何为叹羡以至於此?」融曰:「常闻高阳一人宝货多融,谁知河间,瞻之在前?」继笑曰:「卿欲作袁术之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也!」融乃蹶起,置酒作乐。


于时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积於廊者,不可较数。及太后赐百官负绢,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性,蹶倒伤踝。侍中崔光止取两疋,太后问;「侍中何少?」对曰:「臣有两手,唯堪两疋,所获多矣!」朝贵服其清廉。


经河阴之役,诸元歼尽,王侯第宅多题为寺,寿丘里闾,列刹相望,祗洹郁起,宝塔高凌。四月初八日,京师士女多至河间寺,观其廊庑绮丽,无不叹息,以为蓬莱仙室亦不是过。入其後园,见沟渎蹇产,石磴礁嶢,朱荷出池,绿萍浮水,飞梁跨阁,高树出云,咸皆唧唧,虽梁王兔苑,想之不如也。


这部书凡写北魏王朝王公贵族尽管是实录,作者不加褒贬,却往往好像有意暴露他们的丑恶,而又斐然成章,引人入胜,具有小说风格。即如这里写诸王贪暴荒淫的生活,只借王子坊一个最典型的环境,勾勒出一两个最典型的形象,又斩截,又概括,都是很高的手法。这在唐宋传奇写帝后遗事之前,是值得注意的。书中写人间实事,如写隐士赵逸(卷二),写吹笳手田僧超(卷四),此例甚多。这当是沿着世说新语记社会风尚和人间言动那条道路前进而来的。上引毛晋的本书跋语,已经把世说新语里的人物卫玠王衍之流来比拟作者的人格及其文章的风格了。


总之,我们读这部书好像读小说,比读魏晋以来搜神志怪一类杂事短书,粗陈梗概的小说;比读世说新语一类辑录历史人物轶事的小说,都觉更加快意。我想这是由於书有体系,有史有文;不仅谈神说怪,猎奇拾遗,而且叙述宛转有致,文辞穠丽秀逸,富於小说趣味的缘故。到了唐人传奇,大都自觉地创作小说,「作意好奇」,「尽幻设语」,叙述就更加曲折,文辞就更加恣肆了。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中国小说从魏晋,经过南北朝,直到唐宋,它的历史演变的过程。最後,我们以为必须指出洛阳伽蓝记一书单在中国小说史上就应该有它的一个重要的地位。至於这部书里记录了许多神话,异闻,以及谣谚,大都是当时当地随事随人而伴有现实意义的民间口头创作,它还涉及了流行民间的百戏和音乐。作者杨衒之是一个深入社会生活,留心民间文艺,汲取创作源泉的文学家,这很值得我们学习,也还应该引起民间文艺研究者的注意了。


关於校注体例和编次的方法,具详在例言之内,这里不再谈了,附此说明。

 

例言


一、本书分校与注两部分:校文附於正文下,校文上加【校】字符号,以醒面目;注文别附於正文每章後面,用数目符号标明之。


二、本书传世刻本,我所见到的有下列各种:


(一)如隐堂本(诵芬室与四部丛刊三编即据之影印)


(二)吴琯古今逸史本


(三)绿君亭本(津逮秘书本即用此版并印,故与之实为一本)


(四)汉魏丛书本(王谟刻本)


(五)徐毓卿本(不题刻书年月观其字体及欵式大概在清朝初期)


(六)璜川吴氏真意堂活字本


(七)照旷阁学津讨源本


(八)吴若准集证本


(九)洛阳西华禅院重刊集证本


(一〇)李葆恂重刊集证本


(一一)唐晏鈎沈本


(一二)日本大正藏经本


(一三)四部备要重印集证本


(一四)张宗祥合校本(一九三〇年商务印书馆石印本)


这些本子,各有长短。据内容分析,汉魏丛书本、徐毓卿本源出於吴琯本,学津讨源本源出於绿君亭本,西华禅院本、李葆恂本、四部备要本源出於吴若准本。吴若准本虽出於如隐堂本,实际他据的是钞本,因此与如隐堂刊本有些不同。真意堂本则出於曹炎志校旧钞本。归纳起来,可以合为五类:一为一类,二、四、五为一类,三、七为一类,六为一类,八、九、十、十三为一类。历来公认如隐堂本为最古最善,所以决定用它作为底本,而以吴琯本、汉魏丛书本(汉魏本实出於吴琯本,因为各校本多引以为据,就不嫌重复,列在吴琯本後)、绿君亭本、真意堂本、吴若准集证本作为主要校本。其他本子如有重要异文,亦为标出。


至於唐晏鈎沈本、大正藏经本、张宗祥合校本皆不专主一本,从各本中择长而定。唐本有时以意定之,张本、大正藏则注异文於下,并非别有佳本可据。因之这里仅引异文异说,其他从略。


三、校文除依据各本互勘外,其他类书或古籍中引用及与本书有关系的,亦搜辑异文,以资校助。本书因向未见宋、元旧刻,引他书异文校勘断到元代为止。


四、正文虽有讹夺,仍旧不稍改动。其须补、须删、须正之字,除於校文内说明外,还用下列各种符号分别标明之,以便省览。


(一)校字无论校误或校异,均於所校文旁志以黑点(.);若原文有误,灼然无疑的,则迳将正字列於误字之下,加以括弧()识之。


(二)原文疑衍而须删的,则於须删部分的起讫处加用双綫三角括弧(《》)。


(三)原本空格,据他本或他书校补的,则於所校补的文旁志以黑三角记号(▲)。


(四)原文虽不空格,但有缺文,据他本或他书校增的,则於所校增的起讫处加用单綫三角括弧(〈〉)。


五、本书行欵分章,主要依照如隐堂本原式,但为顾到文意首尾清楚、便於阅读起见,随文略分段落(决无将文字前後移动)。读者如要知道原式如何,只要将文字迳接上文,即可恢复。


六、依据刘知几史通所说,杨衒之着本书时曾自为子注。不知何时子注与本文混在一起,遂难从区别。清代顾广圻要仿全祖望整理水经注例分出子注,没有做成。吴若准与唐晏根据此说,先後试行分析,都有缺点,有人论之已详。张宗祥列举本书子注不易分的理由,其说颇允。(上举各说,均详见於本书附编,此从略。)今天没有找到更古的本子或文与注不同定例的确论时,还是以依照原样不强行分别为宜。所以本书不敢袭取吴、唐二家的成规。


七、本书注本向来极少,现见的仅有周延年先生洛阳伽蓝记注一种。屠敬山(寄)先生曾有注及校勘记各五卷,惜稿本於旅游的途中被盗劫去。(据敬山先生诗稿鸳鸯泺遇盗诗自注,稿为其令孙伯范先生所示。)恐已不在人间。周注简略,取资不多。兹将本注要点,略述如次:


(一)本注除解释文字外,尤注重於北魏政治、宗教、社会史事的补充及考订。


(二)解释已详於校文者,注从略。


(三)通常习用语,随文自明者,注从略。


(四)引用旧说旧注及近人着作者,必标明所出,不敢掠美。


八、本书第五卷闻义里条下惠生、宋云西域求法一文,旧有丁谦、张星烺及法国人沙畹(冯承钧译)等注笺。这里注文就采用集注体例,与他注稍有不同。例别详本注中,此略。


九、援引他书,所用标点符号,为求全书统一起见,均依照本书例标点之,故间有与原书不相同的。


十、凡与本书有关的着录及题识等,辑录为附编,列於书後。别辑佚文考与杨衒之传亦列在附编内。


十一、考证史事,首重时地。按图稽年,有助披览,因别制洛阳城图与年表列於附编,体例别详本文。


十二、魏书原有阙佚,今本多经後人以北史等书补足。本书校注所援,如为北史的补篇,理应直接引证,但为了前後统一,免致瞀乱起见,仍概用「魏书」篇名,不为别出。


洛阳伽蓝记序【校】(汉魏丛书本题作「伽蓝记序例」。唐晏鈎沈本作「原序」。)


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撰【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魏上有後字。吴若准集证本撰作譔,同。)


三坟五典之说,九流百代(氏)【校】(各本皆作代。历代三宝记九、大唐内典录四、续高僧传一引作氏。按上句「三坟五典」为一义,此句当亦相似。百代与九流义不相侔,必误。盖北朝及唐人书氏字常作氏,形与代极似,遂以致误。本书卷一景林寺下「学极六经,说通百氏」,与此句法相同。可证。百氏犹百家。梅鼎祚释文纪以为三宝记字误,傎矣。今据以正。)之言,并理在人区,【校】(吴集证本人作寰。按人区句系据後汉书西域传,见注,集证本疑非。)而义兼【校】(三宝记兼作无。内典录、续僧传作非。)天外。【校】(吴集证本外作下,非。)至於一乘二谛之原,三明六通【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皆作「六通三达」。三达与三明义相同。)之旨,西域备详,东土靡记。自顶(项)日【校】(各本皆作顶。内典录、续僧传作项。按本书四白马寺下记此事作「项背日月光」,详见注。杨氏一人所言,不应彼此歧异。水经谷水注亦作「项佩白光」,则此句当以作项为是,今正。三宝记作顷,亦项字之譌。)感梦,满月流光,阳门饰豪【校】(吴琯本、汉魏本作毫,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同。按豪毫古通。)眉之像,夜台图绀发之形。尔【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尔作迩,同。)来奔竞,其风遂广。至晋永嘉唯有寺四十二所。逮皇魏受图,光宅嵩洛,笃信弥繁,法教逾盛。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校】(汉魏本屣作履。)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於是昭提【校】(各本昭作招。按昭与招音同,说见注。)栉比。【校】(内典录比作批,非。)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摸【校】(吴琯本、汉魏本、吴集证本作模。三宝记作摹。)山中之影。金刹与灵台【校】(三宝记作云台。按云台谓陵云台,见本书一瑶光寺下,亦通。)比高,广殿共阿房等壮。岂直木衣绨绣,土被朱紫而已哉!暨永熙多难,皇舆迁邺,诸寺僧尼,亦与时徙。至武定五年,岁在丁卯,【校】(各本皆同。三宝记作武定元年中,无岁在丁卯四字。按陈垣中国佛教史籍概论历代三宝记篇云:「杨衒之自序见三宝记九,与今本异同数十字,皆比今本为长。其最关史实者,为今本武定五年,岁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览洛阳句。三宝记作武定元年中,无岁在丁卯四字,诸家皆未校出。据藏本,则此四字当为後人所加。」陈先生虽未明言五年与元年为孰是,揆其意似以三宝记为然。考杨氏写此记,即因行役洛阳而感作。写成时期当距此极近。今按本书三报德寺下记武定四年,高欢迁石经於邺,本书四永明寺下记武定五年,孟仲晖为洛州开府长史。若依三宝记作元年,则作记之时,相距似觉过远。且武定元年,高欢与宇文泰战于邙山,洛州复入于东魏。以事理论之,此际兵马仓卒,恐亦非衒之重游洛阳之时。故仍以从今本作五年为是。)余因行役,重览洛阳。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校】(真意堂本、照旷阁本丘作邱,汉魏本作坵,同。)墙被蒿艾,巷罗荆棘。【校】(自城郭崩毁句下至此,三宝记作「墙宇倾毁,荆棘成林」。与今本不同。)野兽穴於荒阶,山鸟巢於庭树。游儿牧竖,踯躅於九逵;农夫耕稼(老),【校】(各本皆作稼。三宝记作老。按农夫耕老正与上句「游儿牧竖」为对文。若作耕稼,与下句艺黍义嫌重复,故作老为是。)艺黍於双阙(阙)。【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作阙。按字书无阙字。盖阙字或书作阙,因以致误。当据正。)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里【校】(三宝记作内外。)凡有一千余寺,今日寮【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作寥。三宝记亦作寥。按寮与寥同,广雅释诂:「寮,空也。」)廓,锺【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皆作钟。按锺与钟古字通。)声罕闻。恐後世无传,故撰斯记。然寺数最【校】(三宝记作众。)多,不可遍写,今之所录,上【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上作止。三宝记亦作止。)大伽蓝。其中小者,取其详世谛事【校】(三宝记作「详异世,谛俗事」。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详下有异字。)因而出之。先以城内为始,次及城外,表列门名,以远近为五篇。余才非着【校】(三宝记着作注。)述,多有遗漏。後之君子,详其阙焉。大和十七年,《後魏》【校】(按後魏之号,乃後人称拓跋氏魏以别於三国之魏。衒之魏臣,断无自称後魏之理。此殆後人旁注误入正文。二字当衍。)高祖迁都洛阳,诏司空公穆亮营造宫室。洛阳城门,依魏、晋旧名。【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旧下有门字。)


东面有三门。北头第一门【校】(吴琯本、汉魏本无门字。)曰「建春门」,汉曰「上东门」。阮籍诗曰:「步出上东门」是也。魏、晋曰「建春门」,高祖因而不改。次南曰「东阳门」,汉曰「东中(中东)门」,【校】(吴集证云:「水经注曰:东阳门,故中东门也。此二字倒。御览作中东门是也。」按元河南志亦作中东门,当是。详见注,今正。)魏、晋曰「东阳门」,高祖因而不改。次南曰「青阳门」,【校】(吴集证云:「按水经注:阳渠水於城东隅枝分,北迳清阳门,故清明门也。则凡青阳、青明之青字,皆当作清字。各本俱脱书水旁。惟何氏本(按即汉魏丛书本)於城内修梵寺作清阳门,不误。」按水经谷水注朱谋玮本作清阳门,吴氏当即据之。但赵一清与戴震校本皆改作青阳门。考青阳门在东面,自取尔雅释天「春为青阳」之义,则作青者实不误。吴说殆非。又清明门,如隐堂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皆作清,与谷水经注同,吴说亦误。)汉曰「望京门」,【校】(元河南志作望门,见注。)魏、晋曰「清【校】(吴集证本清作青。)明门」,高祖改为「青【校】(汉魏本、张合校本作清。)阳门」。


南面有三(四)【校】(吴琯本、汉魏本作四。张合校本亦作四。按四字为是,说详下文。)门。东头第一〈门〉【校】(吴集证本一下有门字。按以东西两面门文例之,此当有门字。今据补。)曰「开阳门」。初,汉光武迁都洛阳,作此门始成,而未有名。忽夜中有柱自来在楼上。後琅琊郡开阳县言南门一柱飞去,使来视之,则是也。遂【校】(吴琯本、汉魏本遂作因。)以「开阳」【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阳下有县字。按以文义言之,不当有县字。)为名。自魏及晋,因而不改,高祖亦然。次西曰「平昌门」,汉曰「平门」,魏晋曰「平昌门」,高祖因而不改。次西曰「宣阳门」,汉曰「津门」,【校】(绿君亭本注云:「一本多一阳字。」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津下有阳字。按此文多有脱误,说详下。)魏、晋曰「津【校】(绿君亭本注云:「一作宣。」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宣。)阳门」,高祖因而不改。【校】(唐晏鈎沈云:「水经注:谷水又南东屈,迳津阳门南。又东迳宣阳门南。又东迳平昌门南。又东迳开阳门南。是魏时洛阳南面有四门。而考之晋书地理志,亦云有四门。但西头作建阳门,疑为津字之误。然为四门则无异词。此云三门,当存疑。」张合校云:「案水经谷水注谷水云云(按与唐氏引相同,今略)。是魏时南面四门,了无疑义。又案晋书地理志亦云南有四门。又案太平寰宇记南面凡三门。开阳门在巳上。次西,汉有小苑门,在午上,晋改曰宣阳门。引述征记曰:謻门即宣阳门也。引华延隽洛阳记曰:即汉之宫门。次西,汉曰津门,在未上。是宣阳门汉名小苑门,不名津阳。而津门汉又另是一门,非即宣阳门也。依此文则南面三门,平昌居中,东为开阳,西为宣阳。然宣阳实在午上,为中门。则洛阳南面巳上一门,巳午之间一门,午上一门。未上无门,亦不可通。是知此条中有阙文。宣阳、津阳本系两门,一在午上,一在未上,因中有夺误,遂连为一。各本见下文三门,因而据改首句四字为三字。汉魏仍为四字,虽非善本,亦可贵矣。」按元魏迁都洛阳,除西北隅新辟承明一门外,余门悉仍其旧。汉、晋洛阳城为十二门,後魏时则为十三门。元河南志:「後魏京城,门十二。」其下列举各门仍为十三,是二字当为三字之误。又河南志及汉晋四朝洛阳宫城图(缪荃孙附印在元河南志首),南面有四门。东首开阳门,汉同。次西平昌门,汉为平城门。次西宣阳门,汉同。次西津阳门,汉同。志、图所记後魏城阙,都本伽蓝记。据此观之,则当时所见本,南面自有四门,而宣阳、津阳别为二门,与谷水注相同,可以无疑。又按本文「魏、晋曰津阳门,高祖因而不改」。即谓仍津阳旧名。显与上文宣阳门不相涉,下有脱文,其误犹可揣知。汉魏本改津阳为宣阳,遂使原迹泯没,益滋迷惑。吴氏集证反谓作宣为是,不知宣阳、津阳同见於本书卷三城南各条下,津阳字固不误,吴氏亦失之毫睫。细审此文,「次西曰宣阳门」句下,当脱「汉曰宣阳门魏晋因而不改,高祖亦然,次西曰津阳门」,二十一字。)


西面有四门。南头第一门曰「西明门」,汉曰「广阳门」。魏、晋因而不改,高祖改为「西明门」。【校】(张合校云:「太平寰宇记作晋改曰西明门。」)次北曰「西阳门」,汉曰「雍门」。魏晋曰「西明门」,高祖改为「西阳门」。次北曰「阊阖门」,汉曰「上西门」,〈上〉【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有上字。按元河南志亦有上字,见注,此当有。)有铜璇玑玉衡,以齐七政。魏、晋曰「阊阖门」,高祖因而不改。次北曰「承明门」。承明者,高祖所立,当【校】(吴琯本、汉魏本无当字。)金墉城前东西大道。迁京之始,宫阙未就,高祖住在金墉城。城西有王南寺,高祖数诣寺【校】(吴集证本无寺字。)沙门论议,【校】(吴琯本、汉魏本作义。)故通此门,而未有名,世人谓之新门。时王公卿士常【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当。)迎驾於新门。高祖谓御史中尉李彪曰:「曹植诗云:谒帝承明庐。此门宜以承明为称。」遂名之。


北面【校】(吴琯本、汉魏本无面字。)有二门。西头曰「大夏门」,汉曰「夏门」,魏、晋曰「大夏门」。尝【校】(吴琯本、汉魏本作帝。真意堂本尝上有帝字。)造三层楼,去地二【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二字。)十丈。【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此下又有「高祖世宗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十三字。吴集证云:「李善文选注引陆机洛阳记曰:大夏门,魏明帝所造,有三层,高百尺。又水经注:谷水又东历大夏门下,故夏门也。陆机与弟书云:门有三层,高百尺,魏明帝造。据此,则尝字当从何本作帝,其上脱去魏明二字。二字当从何本衍。」唐鈎沈本即据此作「魏明帝造三层楼,去地十丈。高祖、世宗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按元河南志三大夏门下云:「宣武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洛阳城门楼皆两重,去地百尺,唯大夏门甍栋峻丽。」此文即本伽蓝记。则杨氏所称大夏门楼,为後魏宣武帝新造,非指魏明帝所造言也。吴氏说不可从。尝字上疑脱世宗(即宣武帝之庙号)二字。吴琯、汉魏等本文嫌重复,疑原是别本异文之注,误并入正文。)洛阳城门楼皆两重,去地百尺,惟大夏门甍栋干云。东头曰「广莫门」,汉曰「谷门」,魏、晋曰「广莫门」,高祖因而不改。〈自〉【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有自字,义长,今据补。)广莫门以西,至於大夏门,宫观相连,被诸城上也。一【校】(张合校云:「照旷无一字。」按照旷阁本此句亦别起行,门字在第二字,第一字空格,津逮秘书本与之同,但绿君亭初印本(津逮即用绿君亭板)一字尚有,则当因版坏所致,非原本缺也。)门有三道,所谓九轨。【校】(绿君亭本注云:「一作九逵。」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九逵。)

 

目录


(各本皆无目,惟汉魏丛书本有之(附见後),而与如隐堂本不合,且亦有误。今重订此目,并以各条内附见诸寺分注於下,以便查考。)

 

序    一     例言    一     原序    一


卷一 城内    一    .永宁寺(芒山冯王寺)    一    .建中寺    三八    .长秋寺    四三    .瑶光寺    四六    .景乐寺    五二    .昭仪尼寺(愿会寺 光明寺)    五四    .胡统寺    五九    .修梵寺(嵩明寺)    六〇    .景林寺    六二    .建春门    六五


卷二 城东    七三     .明悬尼寺    七三     .龙华寺    七五     .璎珞寺(慈善寺 晖和寺 通觉寺 晖玄寺 宗圣寺(见後) 魏昌寺(见後) 熙平寺 崇真寺(见後) 因果寺)    七八     .宗圣寺    七九     .崇真寺(宝明寺 城内般若寺 城西融觉寺(见後) 禅林寺 灵觉寺)    七九     .魏昌尼寺    八七     .石桥南景兴尼寺    八八     .建阳里(灵应寺)    八八     .庄严寺    九三     .秦太上君寺    九四     .正始寺    九九     .平等寺  一〇四     .景宁寺(建中寺 宝明寺 归觉寺)  一一六


卷三 城南  一三二     .景明寺  一三二     .大统寺(招福寺 秦太上公二寺)  一三九     .报德寺(文觉寺 三宝寺 宁远寺 承光寺 正觉寺)  一四五     .龙华寺(追圣寺)  一五八     .宣阳门(归正寺)  一五九     .菩提寺  一七三     .高阳王寺  一七六     .崇虚寺  一八三

 

卷四 城西  一八五     .冲觉寺  一八五     .宣忠寺  一九一     .王典御寺  一九五     .白马寺  一九六     .宝光寺  一九九     .法云寺(灵僊寺 开善寺 河间寺)  二〇一     .追光寺  二二四     .融觉寺  二三〇     .大觉寺  二三四     .永明寺  二三五


卷五 城北  二四七     .禅虚寺  二四七     .凝圆寺  二四八     .闻义里(宋云家纪)  二五一     .又(冯王寺 齐献王寺 元领军寺 刘长秋寺 闲居寺 栖禅寺 嵩阳寺 道场寺 中顶寺 升道寺 石窟寺 灵岩寺 白马寺 照乐寺)  三四九      .附编一(佚文 杨衒之传略)  三五五      .附编二(历代着录及序跋题识)  三五八      .附编三(北魏洛阳京城图及图说)  三八一      .附编四(年表)  三八六

 

汉魏丛书本目录


卷一 城内    永宁寺    建中寺    长秋寺    瑶光寺    景乐寺    昭仪尼寺    胡统寺    修梵寺    景林寺    建春门司农寺(按此司农寺非伽蓝,不当列入。)
   

卷二 城东    明悬尼寺    龙华寺    璎珞寺    宗圣寺    崇真寺    魏昌尼寺    石桥南景兴寺    建阳里太康寺(按太康寺乃晋朝旧寺,此时改为灵应寺,且在崇义里,不当列。)    庄严寺    秦太上君寺    正始寺    平等寺    景宁寺
   

卷三 城南    景明寺    大统寺 太上公二寺    报德寺    劝学里正觉寺(按正觉寺在延贤里,不当列。)    龙华寺    菩提寺    高阳王寺    崇虚寺   


卷四 城西    冲觉寺    宣忠寺    王典御寺    白马寺    光宝寺    法云寺    准财里开善寺    追光寺    融觉寺    大觉寺    永明寺
   

卷五 城北    禅虚寺    疑[糸-八]寺

 

洛阳伽蓝记校注卷第一


魏抚军府司马杨衒之撰


范祥雍校注


城内【校】(如隐堂本原在标题「洛阳」下。吴琯本、汉魏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皆另行,似觉醒目,今从之。以下各卷皆然,不具论。)


永宁寺,熙平元年,灵太后胡氏所立也。在宫前阊阖门南一里御道西。【校】(续高僧传一、开元释教录六西作东。)其寺东有太尉府,西对永康里,南界昭玄曹,北邻御史台。


阊阖门前【校】(吴集证本无前字。)御道东,有左卫府。府南有司徒府。司徒府【校】(吴琯本、汉魏本司徒府三字不重。)南有国子学堂,内有孔丘像,颜渊问仁、子路问政在侧。国子南有宗正寺,寺南有太庙,庙南有护军府,府南有衣冠里。御道西有右卫府,府南有太尉府,【校】(元河南志三作太府寺。按水经谷水注亦谓「太尉、司徒两坊间」,(见注〔六〕)则河南志误也。)府南有将作曹,曹南有九级府,【校】(元河南志三将作曹南为太社,无九级府。)府南有太社,社南有凌阴里,即四朝时藏冰处也。【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此下有注云:「凌,里孕切,又如字。」疑是後人所加之音释。)


中有九层浮图【校】(张合校本图作屠,音同相通。)一所,架木为之,举高九十丈。【校】(各本皆同。历代三宝记九、大唐内典录四亦作九十丈。续僧传、释教录作九十余丈。水经谷水注云:「自金露盘下至地四十九丈。」魏书释老志云:「永宁寺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郦、魏、杨三人同为魏臣,皆及见永宁浮图,而所说不同如此。衒之尝亲自登临(见後文),按理其说当可信。但考後魏尺度,前尺为今市尺〇.八三四三尺;中尺为〇.八三七〇尺;後尺为〇.八八五三尺(见中国度量衡史)。即以最小比例合之,九百尺亦须今市尺七百尺以上;再以浮图九层合之,每层须八十余尺。如此建筑物,今日尚艰为之,况於一千四百年前之後魏乎?故杨氏所言,不过文辞夸美,固非事实,要以水经注与魏书之说为可信。至後来释书所言,则皆据衒之此记,不足论矣。)有刹【校】(三宝记、内典录作「上有宝刹」。续僧传、释教录作「上有金刹」。资治通监一百四十八云:「上刹复高十丈。」)复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校】(三宝记、内典录作「离京」。续僧传、释教录作「去台」。)百里,已【校】(内典录已作即。)遥【校】(吴琯本、汉魏本已遥作「遥已」。)见之。初掘基至黄泉下,得金像三千(十)【校】(绿君亭本作十,注云:「一作千。」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亦作十。太平御览六百五十八引作「三十」,当是,今正。又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皆作「三十二」。)躯。太后以为信法之徵,是以营建过度也。刹上【校】(续僧传、释教录上作表。)有金宝瓶,容二十五石。【校】(续僧传、释教录、北山录五石作斛。三宝记、内典录作石。)宝瓶下有承露金盘三十重,【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北山录皆作「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铎,复有铁鏁四道,引刹向浮图。【校】(三宝记、内典录图下有角字。)四角鏁上亦有金铎,铎【校】(三宝记、内典录铎字不重。)大小如一石瓮子。【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皆无子字。)浮图有【校】(内典录无有字。)九级,角角【校】(三宝记无角角二字。)皆悬金铎,【校】(金铎,三宝记、内典录作「金铜铃铎」。)合上下有一百二【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作三。)十铎。浮图有【校】(内典录无有字。)四面,面【校】(三宝记、内典录面下有别各二字。)有三【校】(如隐堂影印本作二,但细审其字,二划相距较宽,与其他二字不同,当系版坏所致,非字误也。今仍作三。)户六牕,【校】(三户六牕,三宝记、内典录作「三门六窗」。续僧传、释教录作「四面九间六窗三户」。)户【校】(内典录户作并。)皆朱漆。扉【校】(三宝记、内典录作扇。续僧传、释教录作扉扇。)上有五行金钉,【校】(吴琯本、汉魏本作铃。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皆作铃。)〈其十二门二十四扇〉,【校】(三宝记、内典录有此句,意义较足,今据补。)合有五千四百枚。【校】(三宝记、内典录、枚下有铃字。)复有金鐶铺首,【校】(三宝记、内典录此句作「铃下复镂金鐶铺首。」续僧传、释教录有字作施,鐶字作铎。按北山录云:「朱扉镂鐶,绣柱金铺」,则有字似以作镂为是。)《布》【校】(吴集证云:「各本皆无布字,此疑衍。」案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等亦无此字,吴说是也。今衍。)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校】(吴琯本、汉魏本巧作力。三宝记、内典录此二句作「穷造制之巧,极土木之工」。)佛事精妙,不可思议。【校】(三宝记、内典录佛事句上有「庶民子来匪日而作」八字。按此二语正与佛事句相偶,有之亦是。)绣柱金铺,骇人心目。至於高风永夜,【校】(三宝记、内典录此句作「至於秋月永夜高风」。)宝【校】(续僧传作铃。)铎和鸣,【校】(三宝记此下有「声响谐韵,中霄晃朗,昱爚耀空」十二字。案北山录云:「秋风朗夜,熠爚耀空,铿锵之响,闻十余里。」即本此文。十二字似当有。)铿锵之声【校】(吴琯本、汉魏本声作音。三宝记、续僧传亦作音。)闻及【校】(三宝记、续僧传无及字。)十余里。


浮图北有佛【校】(续僧传、释教录作正。)殿一所,形如太极殿。【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无殿字。绿君亭本、真意堂本、照旷阁本殿下重殿字。)中有丈八金像一躯、【校】(吴集证云:「八字当是六字之讹。」案三宝记、内典录亦作丈八。佛书言佛身丈六、丈八皆有。资治通监一百四十八亦云:「有金像高丈八者一。」吴说非。)中长【校】(三宝记、内典录中长二字作「等身」。通监云:「如中人者十。」)金像十躯、绣珠【校】(三宝记、内典录绣珠二字作「编真珠」三字。)像三躯、〈金〉织成〈像〉【校】(各本皆无金与像二字,三宝记、内典录有。按依上文例,当有,今据补。)五躯、〈玉像二躯〉,【校】(三宝记、内典录有此四字,各本皆无。按续僧传云:「中诸像设金玉绣作。」通监亦云:「玉像二。」则当有玉像,今本盖脱,今据补。)作功奇巧,冠於当世。僧房楼观一千余间,雕梁粉壁,青缫(璅)【校】(吴琯本、汉魏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皆作璅。吴集证本作琐,三宝记、内典录亦作琐。案缫字音义皆非,盖璅字之形误。琐字与璅字相同。今正。)绮疏,难得而言。栝柏松椿,【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此句作「栝椿松柏」。三宝记、内典录松椿二字倒。续僧传、释教录松椿作「桢松」。)扶疎《拂》檐〈溜〉;【校】(此句各本皆同。三宝记、内典录作「扶蔬檐溜」,正与下文「布护堦墀」句相对,是也。今据补。拂字当衍。蔬与疎同。)藂【校】(吴琯本、汉魏本作翠。)竹香草,布护【校】(吴琯本、汉魏本作濩,三宝记亦作濩。护濩二字声同相通。)堦墀。【校】(三宝记、内典录作庭。)是以常景【校】(三宝记、内典录景下有制字。)碑云:「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於斯【校】(三宝记、内典录、释教录斯下有是字。)也。」


外国所献经像【校】(三宝记、内典录经像上有「神异」二字。)皆在此寺。寺院墙【校】(三宝记、内典录院墙二字倒。)皆施短【校】(三宝记短作梠。)椽,以瓦覆之,若今宫墙也。【校】(三宝记、内典录此句作「状若宫墙」。释教录寺院墙下三句作「院墙周匝,皆施椓瓦」。)四面各开一门。【校】(三宝记、内典录四面上有「寺之」二字。)南门楼三重,【校】(三宝记、内典录此句作「其正南门有三重楼」。)通三道,【校】(三宝记、内典录三下有阁字。此二句续僧传作「正南三门,楼开三道三重。」释教录作「正楼三门,门楼开三道三重」。)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门。图以云气,画彩仙灵。绮【校】(三宝记、内典录作列。)□〈钱〉【校】(各本空格作钱,三宝记、内典录亦作钱,今据补。)青鏁,【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鏁作璅,同。)□〈辉〉赫丽华。【校】(吴琯本、汉魏本脱□。绿君亭本□作辉。今据补。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此句作「赫奕华丽」。)拱【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拱下有夹字。三宝记拱作侠。续僧传作挟。内典录、释教录作夹。案侠、挟、夹三字相通。吴琯本与汉魏本之夹字,疑是傍注异文,误并入正文。)门有四力士、四狮子,饰以金银,加之珠玉,装【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作庄,同。)严焕炳,【校】(续僧传、释教录炳作烂。)世所未闻。东西两门亦皆【校】(吴琯本、汉魏本亦皆作「皆亦」。三宝记、内典录作「悉亦」。续僧传作「例皆」。)如之。所可异者,唯楼二【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二作两。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亦作两。)重。北门一道【校】(三宝记、内典录道下有上字。)不施屋,【校】(续僧传此句作「北门通道,但露而置」。)似乌头门。四门外,【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四上有其字。)树以【校】(内典录树以作「皆树」。)青槐,亘以绿【校】(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作渌。)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断飞尘,【校】(三宝记、内典录飞尘作「车盖」。)不【校】(内典录不作非。)由奔(弇)【校】(三宝记、内典录作淹。续僧传、释教录作渰。案淹、渰相同,渰云本诗小雅大田,见注。释文:「渰本又作弇。」此文当本作弇云,因传写形似譌为奔。今正。)云之润;清风送凉,岂籍【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皆作藉。三宝记、内典录、续僧传、释教录亦作藉,古通。)合欢之发。


诏中书舍人常景为【校】(续僧传作制。)寺碑文。景字【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脱字字。)永昌,河内人也,敏学博通,知名海内。大和十九年,为高祖所器,拔为律学博士。【校】(吴集证云:「魏书官氏志有律博士。景本传亦言:公孙良举为律博士,高祖亲得其名。此学字疑衍。」案续僧传作「修律博士」。)刑法疑狱,多访於景。正始初,诏刊律令,永作通式。【校】(续僧传此二句作「有诏令刊定律格,永成通式」。)勅景共治书侍御史高僧裕、【校】(吴集证云:「按魏书袁翻传作高绰,此举其字也。」)羽林监王元龟、【校】(各书皆作龟,唐鈎沈本作规,不知何据。)尚书郎祖莹、员外散骑侍郎李琰之等撰集其事。【校】(吴集证本作议,云:「何作事,误。」案如隐堂本、吴琯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皆作事,固不独汉魏本为然,吴说非。)又诏太师彭城王勰、青州刺史刘芳入预其议。景讨正科条,商搉古今,【校】(续僧传此二句作「景乃商确古今,条贯科猷」。)甚有伦序,见行於世,今律二十篇是也。又共芳造洛阳宫殿门阁之名,经途里邑之号。出除长安令,时人比之潘岳。其後历位中书舍人、黄门侍郎、秘书监、幽州刺史、仪同三司,学徒以为荣焉。景入参近侍,出为侯牧,居室贫俭,事等【校】(续僧传作若。)农家,唯有经史,盈车满架。所【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所上有景字。)着文集数百余篇,给事【校】(续僧传事下有中字。)封暐伯作序行於世。


装饰毕功,明帝与太后共登之。视宫内【校】(续僧传作中。)如掌中,【校】(续僧传作内。)临京师若家庭。以其目见宫中,禁人不听升。衒之尝与河南尹胡孝世【校】(各本皆同,惟吴集证本作胡世孝。)共登之,下临云雨,信哉不虚。时有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起自荒裔,来游中土,见金盘炫日,【校】(绿君亭本注云:「一作目。」)光照云表;宝铎含风,响出天外。歌咏赞【校】(吴琯本、汉魏本赞作赞,同。)叹,实【校】(释教录实作疑。)是神功。自云:「年一百五十岁,历涉诸国,靡不周遍。而此寺精丽,【校】(释教录丽作庐,误。)阎浮所无也。【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阎上有遍字。)极【校】(释教录作讫。)物(佛)【校】(各本作佛,吴集证本作物。按释教录作佛,说郛四引此亦作佛。物字盖因声近而误,今正。)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无,【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此下有或字。)合掌连日。至孝昌二年中,【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中字,续僧传亦无中字。)大风发屋拔树。刹上宝瓶随风而落,【校】(续僧传落作堕。)入地丈余。复命工匠,更铸【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着。吴集证云:「非是。」按续僧传此句作「复命工人更安新者」。安与着义近,则着字亦可。)新瓶。


建义元年,太原王尔朱荣总士马於此寺。荣字天宝,北地秀容人也。世为第一领民【校】(各本皆作民,唐鈎沈本作氐。按尔朱荣传亦作领民酋长,与此同,鈎沈本误。)酋长、博陵郡公。部落八千余家,有马【校】(吴琯本、汉魏本有马作马有。)数万匹,富等天府。武泰元年二月中,帝崩,无子,立临洮王世子钊以绍大业,年三岁。太后贪秉朝政,故以立之。荣谓并州刺史元天穆曰:「皇帝晏驾,春秋十九。海内士庶,犹曰幼君。况今奉未言之儿以临天下,而望昇平,其可得乎?吾世荷国恩,不能坐看成败。今欲以铁马【校】(各本皆作马。吴集证本作骑。按通监一百五十二作骑。)五【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三。)千,赴哀山陵,兼问侍臣帝崩之由。君竟谓如何?」穆曰:「明公世跨并、肆,【校】(吴琯本、汉魏本此句作「明公世夸英武志」。真意堂本作「明公世夸并英武志。」绿君亭本此下有「英武志略」四字。)雄才杰出。部落之民,控弦一万。若能行废立之事,伊、霍复见【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见下有於字。)今日。」荣即【校】(吴集证本即下有日字。)共穆结异姓兄弟,穆年大,荣兄事之;荣为盟主,穆亦拜荣。於是密议长君诸王之中,不知谁应当璧。遂於晋阳,人各【校】(吴琯本、汉魏本人各作「令别」。真意堂本人作令。)铸像不成,唯长乐王子攸像,光相具足,端严特妙。是以荣意在长乐,遣苍头王丰【校】(吴集证云:「魏书尔朱荣传作相。」)入洛询【校】(各本作约。吴集证本作询。)以为主。长乐即许之,共克期契。荣三军皓素,扬旌南出。太后闻荣举兵,召王公议之。时胡氏专宠,皇宗怨望,《假》八(入)【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假字。今据衍。吴集证云:「八,各本作入,皆误。」按通监一百五十二云:「悉召王公等入议,宗室大臣皆疾太后所为,莫肯致言。」即据此记,则入字为是。且周礼小司寇八议文,与此义亦不合。如谓八座议,则八下当有座字,然各本皆无。吴说不可从。)议者莫肯致言。唯黄门侍郎【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侍字。)徐统(纥)【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纥。绿君亭本亦作纥,注云:「旧作统。」张合校云:「徐纥见魏书恩幸传。不当作统。」案通监记此语亦作徐纥。纥又见本书二璎珞寺条及四菩提寺条。今正。)曰:「尔朱荣马邑小胡,人才凡鄙,不度德量力,长【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张。)戟指阙,所谓穷辙拒轮,积薪候燎。今宿卫文武,足得一战。但守河桥,观其意趣。荣悬军千里,兵老师弊。【校】(吴琯本弊作敝,同。)以逸待劳,破之必矣。」后然统(纥)【校】(各本作纥,说见前。)言,即遣都督李神轨、郑季明【校】(吴琯本、汉魏本无明字,下同。)等领众五千镇河桥。四月十一日,荣过河内至高头驿。【校】(高头驿,魏书尔朱荣传作高渚。)长乐王从雷陂【校】(吴琯本、汉魏本作陵。通监考异七引作溜波。按溜波与雷陂,古读音相近。亦作[灅-土]波(见後),同。作陵者误。)北渡赴荣军所,神轨、季明等见长乐王往,遂开门降。十二日,荣军於芒山之北,河阴之野。十三日,召百官赴驾,至者尽诛之。王公卿士及诸朝臣死者三【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二。吴集证云:「魏书孝庄本纪云:公卿以下二千余人。则此三字当从何本作二也。」按尔朱荣传作一千三百余人。通监从魏纪亦作二千余人。说各不同,不如各存其异。)千余人。十四日,车驾入城,大赦天下,改号为建义元年,是为庄帝。于时新经大兵,人物歼尽,流迸之徒惊骇未出。庄帝【校】(自于时至此二十字,吴琯本、汉魏本皆无之。)肇升太极,解网垂仁,唯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恩南阙。加荣使持节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北道大行台、都督十州诸军事大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其天穆为侍中、太尉公、世袭并州刺史、上党王。起家为公卿牧守者,不可胜数。二十日,洛中草草,犹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怀异虑。贵室豪家,并【校】(吴集证云:「各本并作弃,此殆因弃而譌。」按通监一百五十二云:「富者弃宅,贫者襁负。」盖即本此,吴说是也。弃即弃字,与并形似而误。)宅竞窜。贫夫贱士,襁负争逃。於是出诏,滥死者普加褒赠。三品以上赠三公,五品以上赠令仆,七品以上赠州牧,白民赠郡镇。於是稍安。帝纳荣女为皇后。进荣为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余官如故;【校】(吴集证本无此四字。)进天穆为大将军,余官皆如故。


永安二年五月,北海王元颢复入洛,在此寺聚兵。颢,庄帝从兄也,孝昌末,镇汲郡,闻尔朱荣入洛阳,遂南奔萧衍。是年入洛,庄帝北巡。颢登皇帝位,改年曰建武元年。颢与庄帝书曰:「大道既隐,天下匪公;祸福不追,与能义绝。朕犹庶几五帝,无取六军。正【校】(吴琯本、汉魏本作故。真意堂本作政。)以糠粃万乘,锱铢大宝,非贪皇帝之尊,岂图六合之富。直以尔朱荣往岁入洛,顺而勤王,终为魏贼。逆刃加於君亲,锋镝肆於卿宰,元氏少长,殆欲无遗。已有陈恒【校】(吴集证本恒误作桓。)盗齐之心,非无六卿分晋之计。但以四海横流,欲篡未可,暂树君臣,假相拜置。害卿兄弟,独夫介立,遵养待时,臣节讵久。朕覩此心寒,远投江表,泣请梁朝,誓在复耻。风行建业,电赴三川。正欲问罪於尔朱,出卿【校】(吴琯本、汉魏本出卿作「脱公卿」。真意堂本出作脱。按通监一百五十三亦作「出卿」,公字不当有。)於桎梏,恤深怨於骨肉,解苍生於倒悬。谓卿明眸击节,躬【校】(吴琯本、汉魏本作供。)来见我,共叙哀辛,【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辛作悴。)同讨凶羯。不意驾入城【校】(吴集证本作成。)臯,便尔北渡。虽迫於凶手,势不自由,或□〈贰〉【校】(绿君亭本、真意堂本作贰。吴琯本作诉。汉魏本作欣。案贰谓二心,与下句猜字相应,当是,今从之。)生素怀,弃【校】(弃疑索字之误,说见注。)剑猜我。闻之永叹,抚衿而失。何者?朕之於卿,兄弟非远,连枝分叶,兴灭相依。假有内闚(阋),【校】(各本皆作阋,是,今正。)外犹御侮,况我与卿,睦厚偏笃,其於急难,凡今莫如。弃亲即雠,义将焉据也。且尔朱荣不臣之迹,暴於旁午,谋魏【校】(吴集证本魏作危。)社稷,愚智同见。卿乃明白,疑於必然,托命豺狼,委身虎口。弃亲助贼,兄弟寻戈。假获民地,本是荣物,若克城邑,绝【校】(通监作固。)非卿有,徒危宗国,以广寇仇。快贼莽之心,假卞庄之利,有识之士咸为慙之。今家国【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家国作「国家」。)隆替,在卿与我,若天道助顺,誓兹义举,则皇魏宗社与运无穷。傥【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脱。通监此句作「脱或不然」,下三句省去。)天不厌乱,胡羯未殄,鸱鸣狼噬,荐食河北,在【校】(吴琯本、汉魏本在作朱。按在荣与下句於卿为对,二本非是。通监亦作在。)荣为福,於卿为祸。岂伊异人?尺书道意,卿宜三复。【校】(吴琯本、汉魏本作覆。)兼【校】(各本作义。绿君亭本注云:「一作兼。」)利是图,富贵可保,狥人非虑。终不食言,自相鱼肉。善择元吉,勿贻後悔。」此黄门【校】(吴琯本、汉魏本此误作北。唐鈎沈本门下有侍字。)郎祖荣(莹)【校】(各本荣作莹。吴集证云:「当从各本作莹。」张合校云:「案魏书亦莹。」今正。)之词也。时帝在长子城,太原王、上党王来赴急。【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急下有难字。)六月,帝围河内,太守元桃汤、【校】(张合校云:「魏书尔朱荣传作元袭,此举其字。」)车骑将军宗正珍孙等为颢守,攻之弗克。时暑炎赫,将士疲劳。太原王欲使帝幸晋阳,至秋更举大义。未决,召刘助【校】(魏书尔朱荣传作刘灵助,事又见魏书艺术列传灵助本传。但梁书陈庆之传亦作刘助,与此同。疑灵助是助之字。)筮之。助曰:「必克。」於是至明尽力攻之,如其言。桃汤、珍孙并斩首以殉三军。颢闻河内不守,亲率百僚出镇河桥,特迁侍中安丰王延明往守硖石。七月,帝至河阳,与颢隔河相望。太原王命车骑将军尔朱兆潜师渡河,破延明於硖石。颢闻延明败,亦散走。所将江淮子弟五千人,(绿君亭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人下重人字。)莫不解甲相泣,握手成列。(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绿君亭本列作别。)颢与数千(十)【校】(各本千作十。吴集证云:「当从各本作十。」今从正。按通监云:「颢失据,帅麾下数百骑南走。」)骑欲奔萧衍,至长社,为社【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社作村。)民斩其首,传送京师。二十日,帝还洛阳,进太原王天柱大将军,余官亦如故;进上党王太宰,余官亦如故。


永安三年,逆贼尔朱兆囚庄帝於寺。时太原王位极心骄,功高意侈,与【校】(绿君亭本、真意堂本作予。)夺臧否肆意。帝恐【校】(各本恐作怒。吴集证云:「当从各本作怒。」按恐字义亦可通。)谓左右曰:「朕宁作高贵卿(乡)【校】(各本卿作乡。吴集证云:「当从各本作乡。」)公死,不作汉献帝生。」九月二十五日,诈言产太子,荣、穆并入朝,庄帝手刃荣於光明(明光)【校】(各本皆作光明。案魏书孝庄纪作明光殿。元河南志三:「明光殿,庄帝诛尔朱荣之所。」近出土元天穆墓志亦云:「永安三年九月二十五日,运巨横流,奄离祸酷,春秋四十二,暴薨於明光殿。」此最可信,今据以正。)殿,穆为伏兵鲁暹【校】(张合校云:「魏书作鲁安。」)所煞,【校】(各本皆作杀,下同。)荣世子部落大人亦死焉。荣【校】(各本荣字下皆有部字。吴集证本无。)下车骑将军尔朱阳都等二十人随入东(朱)【校】(吴琯本、汉魏本东作朱。按汉晋四朝洛阳宫城图後魏京城朱华门在云龙门内,则作朱是也,今从之。)华门,亦为伏兵所煞。唯右仆射尔朱世隆素在家,闻荣死,总荣部曲,烧西阳门,奔河桥。至十月一日,隆与〈荣〉【校】(绿君亭本、真意堂本有荣字,是。)妻〈北〉【校】(绿君亭本、真意堂本妻下有北字。吴集证云:「按魏书孝庄纪:上仆射尔朱世隆、荣妻乡郡长公主率部曲焚西阳门,出屯河阴。则毛本有荣字是也。又荣本传:荣妻北乡郡长公主。则毛本有北字是也。」今补。)乡郡长公主至芒山冯王寺为荣追福〈荐〉【校】(各本有荐字,吴集证本无。按有之义足。今补。)斋,即遣尔朱侯讨伐。尔朱那(弗)【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那作弗。通监考异七引作拂。弗与那形相近而譌,今正。)律归等领胡骑一千皆白服,来至郭下,索太原王尸丧。帝升大夏门望之,遣主书牛法尚谓归等曰:「太原王立功不终,阴图衅逆,王法无亲,已依正刑。罪止荣身,余皆不问。卿等何为不降?官爵如故。」归曰:「臣从太原王来朝陛下,何忽今日枉致无理,臣欲还晋阳,不忍空去,愿得太原王尸丧,生死无恨。」发言雨泪,哀不自胜。羣胡恸哭,声振京师。帝闻之,亦为伤怀。遣【校】(吴琯本、汉魏本无遣字。)待(侍)【校】(各本作侍,是。)中朱元龙齎铁券与世隆,待之不死,官位如故。世隆谓元龙曰:「太原王功格天地,造【校】(各本作道。吴集证本作造。)济生民,赤心奉国,神明所知。长乐不顾信誓,枉害忠良。今日两行铁字,何足可信?吾为太原王报仇,终不归降。」元龙见世隆呼帝为长乐,知其不欵,且以言帝。帝即出库物,置城西门外,募敢死之士以讨世隆。一日即得万【校】(绿君亭本万下有余字。)人,与归等战於郭外,凶势不摧。归等屡涉戎场,便【校】(吴琯本、汉魏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便下有利字。)击刺。京师士众,未习军旅,虽皆义勇,力不从心。三日频战,而游魂不息。帝更募人断河桥。有汉中人李荀(苗)【校】(吴集证云:「按孝庄纪:通直散骑常侍假平西将军都督李苗以火船焚河桥。此荀字或是苗字之误,或另一人,无以辨之。又按苗本传梓潼人,则与此言蜀人合也。」按李苗传所记与此相合,(见注)则荀自是苗误,唐鈎沈本从之作苗,当是。)为水军,从上流放火烧桥。世隆见桥被焚,遂大剽生民,北上太行。帝遣侍中源【校】(吴琯本、汉魏本作原。按魏书作源。)子恭、黄门郎杨宽领步骑三万镇河内。世隆【校】(吴琯本、汉魏本无世字,非。)至高都,立太原太守【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守作子,误。)长广王晔【校】(吴琯本、汉魏本晔下有「等瓮子」三字。)为主,【校】(吴琯本、汉魏本主作王。)改号曰建□〈明〉【校】(各本空格作元。吴集证云:「□各本作元。又按孝庄纪:世隆推太原太守行并州刺史长广王晔为主,大赦所部,号年建明。则□当是明字,各本作元,非也。」按晔本传亦作建明,吴说是也。各本元字当是涉下元字而衍。)元年。尔朱氏自封王者八人。长广王□〈都〉【校】(各本空格作都。)晋阳,遣颍川王【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王字,非。)尔朱兆举兵向京师。子恭军失利,兆自雷波【校】(吴琯本、汉魏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作陂。通监考异七引作雷波。案魏书尔朱兆传所言之灅波,当即同地。灅与雷,波与陂,声同相通。)涉渡,擒庄帝於式乾殿。帝初以黄河奔急,未谓兆得济,【校】(各本皆作「谓兆未得猝济」。吴集证本与此同。)不意兆不由舟楫,凭流而渡。是日水浅,不没【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及。绿君亭本注云:「一作及。」通监作「水不没马腹」。)马腹,故及此难。书契所记,未之有也。衒之曰:「昔光武受命,冰桥宜(凝)【校】(各本宜作凝。吴集证云:「当从各本作凝。」今正。)於滹水;昭烈中起,的卢踊於泥沟。皆理合於天,神祗所福,【校】(吴琯本、汉魏本福作将。)故能功济宇宙,大庇生民。若兆者蜂目豺声,行穷枭獍,阻兵安忍,贼害君亲。皇灵有知,鉴其凶德。反使孟津由膝,赞其逆心。易称大(天)【校】(各本作天,是。)道祸淫,【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淫作盈。)鬼神福谦,以此验之,信为虚说。」时兆营军尚书省,建天子金鼓,庭设漏刻,嫔御妃主皆拥之於幕。鏁帝於寺门楼上。时十二月,帝患寒,随兆乞头巾,兆不与。遂囚帝还【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还作送。)晋阳,缢於三级寺。【校】(魏书孝庄纪作三级寺,与此同。尔朱兆传作五级寺。)帝临崩礼佛,愿不为国王。又作五言曰:「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至太昌元年冬,始迎梓宫赴京师,葬帝靖陵,【校】(魏书孝庄纪作静陵,同。)所作五言诗即为挽歌词。朝野闻之,莫不悲恸。百姓【校】(吴琯本、汉魏本下有闻者二字。)观者,悉皆掩涕而已!


永熙三年二月,浮图为火所烧,【校】(续僧传一、释教录六作「为天所震」。)帝登凌【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临,误。)云台望火,遣南阳王宝炬、录尚书长孙椎(稚)【校】(各本椎作稚。吴集证云:「当从各本及魏书作稚。」今正。案续僧传作稚。释教录误作雅。)将羽林一千捄【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捄作救,同。)赴火所。莫不悲惜,垂泪而去。【校】(案此二句与上文意不相属,疑有脱误。)火初从第八级中,平旦大【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火。)发。当时雷雨晦冥,杂下霰雪。百姓道俗,咸来观火,悲哀之声,振动京邑。时有三比丘【校】(续僧传、释教录三比丘作二道人。)赴火而死。火经三月不灭,有火入地寻柱,【校】(吴琯本、汉魏本此句作「有入地柱火寻柱」,说郛四引同。真意堂本作「有火入地柱寻柱」。续僧传、释教录作「入地刹柱」。)周年犹有【校】(说郛作存。)烟气。其年五月中,有人从象(东莱)郡【校】(太平御览六百五十八引作东莱郡。续僧传、释教录皆作东莱郡。北齐书二神武纪亦作东莱。张合校云:「案隋、唐有象县,唐、宋有象州,从来未有象郡。」按秦有象郡,汉武帝改为日南郡,见汉书地理志。又通典一百八十四:「隋平陈,置象州,因象山为名,炀帝废入始安郡。大唐复置象州,或为象郡。」注云:「秦之象郡今合浦郡是也。非今象郡。」是秦与唐时皆有象郡,不可谓从来未有,张氏失考。但考唐之象郡,建置在衒之书後,又其地在今广西省象县,离海甚远,与此不符,可以勿论。若秦之象郡,在今广西省南境与越南北部。地虽近海,然按之史实,殊多不合。南北朝时无仍称其地作象郡者,一也。其地僻处南朝之极南隅,与魏又国禁所限,商旅往来,虽有亦极稀,二也。秦郡地去洛阳辽远,况又国境隔阂,以古代交通言之,非经年累月不达。今浮图焚在二月,而五月中有人自其地来言,计时不过三月,若信是秦郡地,决无如是之速,三也。由此可知象字必误。再考东莱郡在後魏时属光州,见魏书地形志,即今山东省胶州半岛之掖县。其地濒海,古航海出入之要道,距洛阳非遥。核以此文所言,毫无不合,则续僧传等书作东莱,是也。又按道宣释迦方志通局篇言永宁浮图後为天震「有人东海,亦见其相」。不云南海,而言东海,象郡为东莱之误,更得一证。今从之。余详注。)来,云:「见浮图於海中,光明照耀,俨然如【校】(太平御览引作若。)新,海上之民咸皆见之。俄然雾起,浮图遂隐。」至七月中,平阳王为侍中斛斯椿所使,【校】(照旷阁本作逼。续僧传、释教录作挟。)奔於长安。十月而京师迁邺。


建中寺,普泰元年,尚书令乐平王尔朱世隆所立也。本是阉官司空刘腾宅。屋宇奢侈,梁栋踰制,一里之间,廊庑充溢,堂比宣光殿,门匹乾明门,博敞弘丽,诸王莫及也。在西阳门内御道北,所【校】(吴琯本、汉魏本无所字。)谓延年里刘腾宅。东有太仆寺,寺东有乘黄署,署东有武库署,即魏相国司马文王府,库【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库上有武字。)东至阊阖宫【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宫字。案元河南志三:「武库署在乘黄署东,东至宫门。」则此当有宫字。)门是也。


西阳门内御道□〈南〉【校】(绿君亭本、真意堂本空格作南。吴琯本、汉魏本不空格。按元河南志三:「永康里在西阳门御道南。」则南字是,今据补。)有永康里。里内复有领军将军元义【校】(照旷阁本、吴集证本、张合校本作义,元河南志三亦作乂。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义,下同。说详注。)宅。掘【校】(元河南志三掘作穿。)故井得石铭,云是汉太尉荀彧宅。正光年中,元义专权,太后幽隔永巷,腾为谋主。义是江阳王继之子,太后妹壻。熙平初,明帝幼冲,诸王权【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权作劝。)上。太后拜义为侍中领军左右,令总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太后哭曰:「养虎自啮,长虺成蛇。」至孝昌二【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二字。吴集证云:「按纲目太后反政在元年,此作二,疑缺误也。」按此当是记元义被诛之年,连叙及太后反政事,说见注。)年,太后反政,遂诛义等,没腾田宅。元义诛日,腾已物故,太后追思腾罪,发墓残尸,使其神灵无所归趣。【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聚。)以宅赐高阳【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高阳二字,非。)王雍。〈雍薨,太原王尔朱荣停憩其上,荣被诛〉。【校】(各本皆无。说郛四有此十五字。按下文云:「尔朱世隆为荣追福。」与此义正相应。有之当是,今据以补。)建义(明)【校】(吴集证云:「义当作明。」按建义是庄帝第一年号,时尔朱荣尚未死,决非。建明为东海王晔年号,考下文相合,吴说是也。今从之。)元年,尚书令乐平王尔朱世隆为荣追福,题以为寺,朱门黄阁,所谓僊居也。以前厅为佛殿,後堂为讲室,【校】(吴琯本、汉魏本室作堂。)金花宝盖,遍满其中。有一凉风堂,本腾避暑之处,凄凉常冷,经夏无蝇,有万年千岁之树也。


长秋寺,刘腾所立也。腾初为长秋【校】(吴琯本作春,误。)《令》【校】(说郛四无令字。按魏书腾传「为大长秋卿」。官氏志第三品有大长秋卿。长秋令卿未见他书,令字当从说郛衍。)卿,因以为名。在西阳门【校】(汉魏本西作南。按各本皆作西,西阳门见於衒之序後所叙各门中。汉魏本误。)内御道北一里,亦在延年里,即是晋中朝时金市处。


寺北有蒙泛池,夏则有水,冬则竭矣。中有三层浮图一所,金盘灵刹,曜诸城内。作六牙白象负释【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释作什。)迦在虚空【校】(吴琯本、汉魏本无空字。)中。庄严佛事,悉用金玉。工作【校】(吴琯本、汉魏本工作作「作工」。)之异,难可具陈。四月四日,此像常出,辟邪师子导引其前。吞刀吐火,腾骧一面;彩幢上索,诡谲不常。奇伎异服,冠於都市。像停之处,观者如堵,迭相践跃,常有死人。


瑶光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阊阖城【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城字。吴集证云:「按此言城门,所以别宫前之阊阖门也。各本俱脱去城字,误也。」)门御道北,东去千秋门二里。


千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园【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园字不重。)中有凌云台,即是魏文帝所筑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於井北造凉风观,登之远望,【校】(吴琯本、汉魏本远望作「望远」。)目极洛川;台下有碧海曲池;台东有【校】(吴琯本汉魏本无有字。)宣慈观,去地十【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十上有一字。)丈。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於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僊。刻石为鲸鱼,背负钓【校】(吴琯本、汉魏本钓作钧,误。)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钓台南有宣光殿,北有嘉福殿,西有九龙殿,殿前九【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九作有。)龙吐水成一海。凡四殿,皆有飞阁向灵芝【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芝下有台字。)往来。三伏之月,皇帝在灵芝台以避暑。


有五层浮图一所,去地五十丈。僊掌凌虚,铎垂云表,作工之妙,埒美永宁讲殿。【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殿作堂。)尼房五百余间,绮疏连亘,户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胜言。牛筋狗骨之木,鸡头鸭脚之草亦悉备焉。椒房嫔御,学道之所,掖庭美人,并在其中。亦有名族处女,性爱道场,落发辞亲,来仪【校】(各本仪作依。吴集证本作仪。说郛四亦作仪。)此寺,屏珍丽之饰,服修道之衣,投心入(八)【校】(吴琯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作八。吴集证云:「按大品经说八正,曰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则此入字当作八。」按八正与下一乘句为对文,吴说是,今据正。)正,归诚一乘。永安三年中,尔朱兆入洛阳,纵兵大掠,时有秀容胡骑数十【校】(吴琯本、汉魏本十下有人字。)入瑶光【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瑶光二字。)寺婬秽。自此後颇获讥讪。【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讪作诮。)京师语曰:「洛阳男【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男作女。)儿急作髻,瑶光寺尼夺作【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作女。)壻。」


瑶光寺北有承明门,有金墉城,即魏氏所筑。〈晋永康中,惠帝幽于金墉城。东有洛阳小城,永嘉中所筑。〉【校】(此二十二字,各本皆有,吴集证本无,与此同。今据各本补。唐鈎沈本「晋永康中惠帝幽於金墉城」十一字补在「有金墉城」句下,「东有洛阳小城永嘉中所筑」十一字补在文末「有如云也」句下。)城东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楼,年虽【校】(吴琯本、汉魏本、吴集证本虽作岁。)久远,形制如初。【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制作制,同。)高祖在城内作光极殿,因名金墉城门为光极门。又作重楼飞阁,遍城。上下,从地望之,有如云也。


景乐寺,太傅清河文献王怿所立也。怿是孝文皇帝之子,宣武皇帝之弟。阊阖南御道〈东〉,西【校】(吴集证云:「按此处疑有脱误,子注言望永宁寺正相当,则阊阖宫前之门也。子注言西有司徒府,则御道西当作御道东也(吴本以望永宁寺正相当寺西有司徒府等语为子注,故所说云然)。」按阊阖门前御道东有左卫府,府南有司徒府(见永宁寺下)。此寺西有司徒府,则寺当御道东,吴说是也。唐鈎沈本在西上补东字,西字属下读。今从之。)望永宁寺正相当。寺西有司徒府,东有大将军高肇宅,北连义井里。


〈义〉井【校】(吴集证本与此同。各本井上有义字。按义井二字为里名,似不当省,今补。)里北门外有桑【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桑作丛。元河南志三亦作丛。)树数【校】(缘君亭本、真意堂本数下有十字。)株,枝条繁茂,下有甘井一所,石槽铁罐,供给行人,饮水庇阴,【校】(吴琯本、汉魏本、吴集证本作荫。)多有憩者。


有佛殿一所,像辇在焉,雕刻巧妙,冠绝一时。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轻条拂户,花蘂被庭。至於大【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大作六,说郛四亦作六。吴集证云:「大,何本作六,误。」又本书四王典御寺下「至於六斋,常击鼓歌舞也」,吴集证本亦改六为大。按道宣释迦方志教相篇云:「魏高祖孝文皇帝……六宫侍女皆持年三月六斋。」则六斋为魏时所习行,不能谓误,吴说未允,不如各存其旧。六斋注见卷三大统寺条。)斋,常设女乐。歌声绕梁,舞袖徐转,丝管寥亮,谐妙入神。以是尼寺,丈夫不得入。得往观者,以为至天堂。及文献王薨,寺禁稍宽,百姓出入,无复限碍。後汝南王悦复修之。悦是文献之弟。召【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召作诏。)诸音乐,逞伎寺内。奇禽怪兽,舞拚殿庭,【校】(吴琯本、汉魏本庭作亭。)飞空幻惑,世所未覩。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校】(吴琯本投作拔,汉魏本作扳。)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校】(吴琯本、汉魏本食上有赐字。绿君亭本、真意堂本食下有之字。)士女观者,目乱睛【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睛作精。)迷。自建义【校】(吴琯本、汉魏本义字空格。)已後,京师频有大兵,此戏遂隐也。


昭仪尼寺,阉官等所立也。在东阳门内一里御道南。东阳门内【校】(吴集证云:「内字下疑脱去御字。」按元河南志三亦无御字,与此同。)道北太《北》【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北字。元河南志三亦作太仓署。此北字当是涉上文北字而误衍。)仓、导官二署。东南【校】(元河南志三云:「治粟里,导官署南。」无东字。)治粟里,仓司官属住其内。


太后临朝,阍寺专宠,宦者之家,积金满堂。【校】(说郛四作「金玉满堂」。)是以萧忻云:「高轩斗升【校】(按斗升二字无义,疑有误。)者,〈尽是〉【校】(绿君亭本、真意堂本有「尽是」二字。按文例当有之,今据补。)阉官之【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之字,误脱。)厘【校】(各本厘作嫠。吴集证云:「厘当从各本作嫠。」说郛四亦作嫠。按厘与嫠同,见注。)妇;胡马鸣珂者,莫不【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作非。说郛四亦作非。)黄【校】(吴琯本、汉魏本作英,误。)门之养息也。」忻,阳平人也。爱尚文籍,少有名誉,见阍【校】(吴琯本、汉魏本作阉。)寺宠盛,遂发此言,因即知名,为治书侍御史。


寺有一佛二菩萨,塑工精绝,京师所无也。四月七日,常出诣景明,景明三像恒出迎之,伎乐之盛,与刘腾相比。堂前有酒树面木。


昭仪寺有池,京师学徒谓之翟泉也。衒之按杜预注春秋云:「翟泉在晋太仓西南。」按晋太仓在建春门内,今太仓在东阳门内,此地今在【校】(今在二字疑倒。)太仓西南,明非翟泉也。後隐士赵逸云:「此地是晋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绿珠楼。」於是学徒始寤,经过者想见绿珠之容也。


池西南有愿会寺,中书舍人(侍郎)【校】(按各本皆如此。太平御览九百七十三、太平广记四百七、元河南志三、说郛四皆作中书侍郎。按魏书翊本传言历中书侍郎,王翊墓志亦谓「特除中书侍郎」,则舍人当是侍郎之误,今据正。)王翊【校】(吴集证本翊误作翃。)舍宅所立也。佛堂前生【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生作有。御览、广记皆作生,与此同。)桑树一株,直上五尺,枝条横遶,柯叶傍布,形如羽盖。复【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覆。)高五尺,又然。凡为五重,每【校】(御览、广记每下有一字。)重叶【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叶下有生字。)椹各异,京师道俗谓之神桑。观者成市,施【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施上有布字。御览亦有布字,广记无。)者甚众。帝闻而恶之,以为惑众,命给事中【校】(御览、广记皆无中字。)黄门侍郎元纪伐杀【校】(绿君亭本无杀字。)之。其日云雾晦冥,下斧之处,血流【校】(御览、广记血流作「流血」。)至地,见者莫不悲泣。


寺南有宜寿里,内有苞信县令叚(段)【校】(绿君亭本、吴集证本作段,是。今正。)晖宅,地下常闻【校】(御览六百五十八引闻下有有字。)锺【校】(说郛四锺下有磬字。各本锺,作钟。)声。时见五色光明,照於堂宇。晖其(甚)【校】(各本作甚,惟吴集证本作其,与此同。按御览六百五十八、广记九十九引亦作甚,今正。)异之,遂掘光所,得金像一躯,可高三尺。〈并〉有【校】(御览有作并。广记有上有并字。按依文义当有并字。今补。)二菩萨,趺【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趺下有坐字。)上铭云:【校】(绿君亭本、吴集证本云作曰。御览作曰,广记作云。)「晋太【校】(御览、广记作泰。)始二年五月十五日侍中中书监【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监作令。御览、广记、元河南志皆作监,与此同。)荀勖造。」晖遂舍宅为光明寺。时人咸云:「此荀勖旧宅。」【校】(御览作「此地是荀勖宅」。广记作「此是荀勖故宅」。)其後,盗者欲窃此像,像【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像字不重,误。广记亦重。)与菩萨合声喝贼,盗者惊怖,应即【校】(广记应即作「即时」。)殒倒。众僧闻像叫声,遂来捉得贼。【校】(广记此句作「遂擒之」。)


胡统寺,太后从姑所立也,入道为尼,遂【校】(说郛四作自。)居此寺。在永宁南一里许。宝塔五重,金刹高耸。洞房周匝,对户交疎,【校】(吴琯本、汉魏本疎作窻。)朱柱素壁,甚为佳丽。其寺诸尼,帝城名德,善於开导,工谈义理,常入宫与太后说法。其资养缁流,徒(从)【校】(各本徒作从。吴集证云:「当从各本作从。」今正。)无比也。


修梵寺,在【校】(吴琯本、汉魏本无在字。)清阳门内御道北。蒿(嵩)(各本蒿作嵩。吴集证本作蒿,与此同。按说郛四亦作嵩。今从之。)明寺复在修梵寺西,并雕【校】(吴琯本、汉魏本雕作墁。)墙峻宇,比屋连甍,亦是名寺也。


修梵寺有金刚,鸠鸽【校】(太平御览六百五十八引鸽作鴒。)不入,鸟雀不栖。菩提达磨【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照旷阁本磨作摩,音同相通。)云:「得【校】(御览得上有「元精」二字。)其真相也。」


寺北有永和里,汉太师董卓之宅也。里南北皆有池,卓之所造,今犹有水,冬夏不竭。里中太傅录尚书长孙稚、尚书右仆射郭【校】(吴集证本作李云:「李当从各本作郭,魏书有郭祚无李祚也。」按如隐堂及各本皆作郭,可证吴氏所见非如隐原本。)祚、吏部尚书邢鸾、【校】(吴集证云:「魏书、纲目并作峦。」唐鈎沈本从之改作峦。按各本及太平广记三百二十七、元河南志三皆作鸾,当各存其旧。太平寰宇记三洛阳县下作蛮,乃峦或鸾字之误。)廷尉卿元洪超、卫尉卿许伯桃、梁(凉)【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吴集证本梁作凉。广记、河南志亦作凉。张合校云:「案魏书尉成兴名聿,亦作凉州刺史。」今据各书改正。)州刺史尉成兴等六宅,皆高门华屋,斋舘敞丽,楸槐荫途,桐杨夹植,当世名为贵里。掘此地者,【校】(广记无者字。)輙得金玉宝玩之物。【校】(吴集证本物作属。)邢【校】(广记邢字上有时字。)鸾家常掘〈得〉【校】(广记及寰宇记、元河南志掘下皆有得字。按依文义有之为是。今补。)丹砂【校】(寰宇记作「金沙」。)及钱数十万,铭云:「董太师之物。」後〈梦〉【校】(寰宇记及元河南志後下皆有梦字。按依文义当有,今据补。广记亦无,与今本同。)卓夜中随鸾索此物,鸾不与之,经年【校】(广记年下有而字。)鸾遂【校】(广记无遂字。)卒矣。【校】(广记无矣字。寰宇记作「无病而卒」。)


景林寺,在开阳门内御道东。讲殿叠起,房庑连属,丹槛炫日,绣桷迎风,实为胜地。


寺西有园,多饶奇果。春鸟秋蝉,鸣声相续。中有禅房一所,内置只洹精舍,形制虽小,巧构难〈比〉。加□〈以〉【校】(各本加上有比字(汉魏本作此,乃比之伪),句;空格作以字,与加字连属下读。吴集证本与此同。今从各本补。)禅阁虚静,隐室凝邃,嘉树夹牗(牖),【校】(吴琯本、汉魏本、吴集证本作牖。按字书无牖字,当误,今正。)芳杜匝阶,虽云朝市,想同岩谷。静行之僧,绳坐其内,飱【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作餐。绿君亭本作飡。)风服道,结跏数息。


有石铭一所,国子博士卢白头为其文。白头一【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一字。)字景裕,【校】(吴集证云:「按景裕一字白头,见魏书本传,此句疑有倒误。」按魏书儒林列传作「庐景裕字仲孺,小字白头」。则白头本有二字,两书所记有异,不能强为之合。)范阳人也。性爱恬静,丘园放敖,【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敖作傲。)学极六经,说【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说作疏。绿君亭本注云:「一作疏。」)通百氏。普泰初,起家为国子博士。虽在朱门,以注述为事,注周易行之於世也。


建春门内御道南,【校】(吴集证本此条虽提行,但仍低一格,与下文均作为景林寺之子注。)有勾盾、【校】(吴琯本、汉魏本、吴集证本勾作句,同。)典农、籍田三署。籍田南有司农寺。御道北有空地,拟作东宫,晋中朝时太仓处也。太仓南【校】(太平寰宇记三、元河南志三皆作「西南」。)有翟泉,周回三里,即春秋所谓王子虎、晋狐偃盟於翟泉也。氷犹澄清,洞底明静,【校】(绿君亭本静作净。)鳞甲潜藏,【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藏作泳。绿君亭本注云:「一作泳。」)辨其鱼鼈。【校】(吴琯本、汉魏本、鼈作鳖,同。)高祖於泉北置河南尹,中朝【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中上有晋字。)时【校】(吴集证本无时字。)步广里也。


泉西有华林园,高祖以泉在园东,因名【校】(元河南志三名下有为字。)苍龙海。华林园中有大海,即汉(魏)【校】(各本皆作汉。按天渊池为三国魏所凿,见注。汉东京无天渊池,此汉字不合,疑是魏字之误。)天渊池,池中犹有文帝【校】(吴集证云:「文字上疑脱去魏字。」按上汉字乃魏字之误,故此迳云文帝,并无脱字,吴说未允。)九华台。高祖於台上造清凉殿。世宗在海内作蓬莱山,山上有僊人馆。上【校】(吴琯本、汉魏本上作山。)有钓台殿,并作虹蜺阁,乘虚来往。至於三月禊日,季秋巳【校】(吴琯本、汉魏本巳作良。绿君亭本、真意堂本作九。吴集证云:「按古人春秋修禊,皆用上巳,各本误也。」按秋禊用上巳,各书未见,吴说不知何据。)辰,皇帝驾龙舟鷁首,游於其上。【校】(吴琯本、汉魏本上作山。)海西有藏冰室,六月出冰以给百官。海西南有景山【校】(玉海一百六十历代殿名後魏有景阳殿,似即此殿。若然,山字疑当作阳。)殿。山【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无山字。按据下「山西有姮娥峯」句例,当有山字。)东有羲和岭,岭上有温风室;山西有姮娥峰,峰上有露寒【校】(吴琯本、汉魏本露寒作寒露。按羲和岭与姮娥峯相对,温风室与寒露馆亦相对,此文似以作寒露为是。)馆,并飞阁相通,凌山跨谷。山北有玄武池,山南有清暑殿。殿东有临涧亭,殿西有临危台。


景阳【校】(吴琯本、汉魏本、真意堂本阳下有观字。)山南有百果园,果列作林,【校】(太平御览九百六十五引此句作「果别作一林」。)林各有【校】(御览有下有一字。)堂。有僊人枣,长五寸,把之两头俱出,核细如鍼。【校】(御览鍼作针,同。)霜降乃熟,食之甚美。俗传云出崑仑山,一曰西王母枣。又有僊人桃,其色赤,表里照彻,得霜即熟。【校】(吴琯本、汉魏本、绿君亭本、真意堂本作「得严霜乃熟」。太平御览九百六十七作「得霜乃熟」。)亦出崑仑山,一曰【校】(御览曰下有西字。)王母桃也。


柰林【校】(唐鈎沈本柰改作果。)南有【校】(曾慥类说六有作百,误。)石碑一所,魏明帝【校】(魏明帝之明字疑当作文,说见下「为其羽翼」注。)所立也,题云「苗【校】(水经谷水注作茅,下同。类说作苗,与此同。)茨之碑。」高祖於碑北作苗茨堂。永安中年,庄帝习马射於华林园,百官皆来读碑,疑苗字误。国子博士李同轨曰:「魏明英才,世称三公(祖),祖(公)【校】(各本公祖皆作祖公,此盖倒误,今正。)干、〈仲〉【校】(各本皆有仲字,此脱去,今补。)宣,□〈为〉【校】(吴集证本亦空格,各本皆作为,今补。)其羽翼,但未知本意如何,不得言误也。」衒之时为奉朝请,因即释曰:「以蒿覆之,【校】(类说作「以蒿芝」,误。)故言苗茨,何误之有?」众咸称善,以为得其旨归。


柰林【校】(唐鈎沈本柰改作果。)西有都堂,有流觞池,堂东有扶桑海。凡此诸海,皆有石窦流於地下,西通谷水,东连阳渠,亦与翟泉相连。若旱魃为害,【校】(吴集证本害作虐,云:「各本作害,误。」)谷水注之不竭;离毕滂润,阳谷【校】(吴集证云:「谷当作渠。」)泄之不盈。至於鳞甲异品,羽毛殊类,濯波浮浪,如似自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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