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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智尊者作品选集(三)
2019-01-31 21:24:22 来源:清净莲海佛学网 作者: 【 】 浏览:944次 评论:0

【走向寂静—向智尊者作品选集 (下)】


正念的力量  —向智尊者


觉知、净化你的心  ——向智尊者


自由开放地面对烦恼  ——向智尊者


停止与放缓的艺术  ——向智尊者


以直观看现实世界  ——向智尊者


四种崇高的心灵境界  ——向智尊者

 

正念的力量


开启解脱大门之钥


心纯粹接受的状态是非常短暂的思考过程,人们几乎无法察觉到。


培养「念」的方法,是为展现心的潜力,注意力多强,「全然专注」即维持多久。


「全然专注」因此成为四念处禅修的钥匙,以开启通往主宰心灵与究竟解脱之门。


 
「正念」的价值与影响


「正念」是否真如文题所说的具有力量呢?就我们日常生活的活动来看,似乎并非如此。比起许多看来更重要、为了达成各个愿望所需要的种种心理机能,「念」或「专注」是处于较谦卑的地位。此处所说的「正念」,只是意谓着「小心足下」,这样才不会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跌跌撞撞或错失良机。人们只有在某些特别的工作与技艺上,才比较会刻意地培养「正念」,但尽管如此,仍将它视为只有辅助的功能,「正念」更广大的范畴与可能性并未受到认同。


即使我们来看佛教的教义,仅浏览「正念」在各种心所分类表里所显现的情况,我们也会认为「正念」这能力不过是「沧海一粟」,同样会产生它是居附属地位的印象,其重要性很容易为其它心理机能所掩盖。


事实上,若将「正念」拟人化,那么它的性格相当保守。相较之下,其它如奉献、精进、想象与理解力等心所则显得较有特色,它们会对人们与情境产生立即且强烈的影响,有时会迅速并广泛占据心,但往往并不稳固。「正念」则不然,它暧暧含光,在日常生活中,将大部分的功德留给其它通常会赢得所有赞赏的心理机能。在我们能欣赏「正念」的价值与其静默的深刻影响之前,必须先好好地认识、了解它。「正念」的脚步缓慢且从容,它日常工作的性质十分单调,但一旦立足,就不易动摇,并真正主宰所盘据的领域。


具有这样特质的心理机能,就好像与其同类型的人格一般,常常受人忽略或低估。在这种情况中,需要像佛陀这般的天才,才能在「正念」朴实的外表下,发掘其「隐藏的天份」,并发展这强力种子的广大潜力。佛陀能察觉并运用这看似渺小的力量,确实是天纵的英明,而此处确实发生了「芥子变须弥」的转变现象,改变了大与小的标准,种种价值也必须再重新评估。透过佛陀超凡的心灵,「念」最后显现为「阿基米得点」(Archimedean point),在这支点上撬开了世间大量循环不已的「苦」的两个停泊地—无明与渴爱。


佛陀以非常慎重的语气来强调正念的力量:


「念」,我说它是百分之百有益的。(《相应部》46:59)


「念」能主宰万事万物。(《增支部》8:83)


甚至在《念处经》的开端与结尾,有着严肃又有力的叙述:


这是唯一的道路,诸比丘!能净化众生,克服忧伤,消灭悲苦,抵达正道,证得涅槃的唯一道路,即四念处。


培养「全然专注」,开发「念」的潜力


在日常生活中,若我们将「念」或专注导向任何所缘,通常很少是为了仔细、实际观察所缘而维持很久,而往往是随后立即生起情绪反应、分辨的思考、反思或有目的的行为。在佛陀的教义所引导的生活或思想也是如此,「念」几乎与「正知」(sampajaJJa)—正确的目的或适当的行为,以及其它的考虑因素连结在一起,因而不易看见它。但为了开发「念」真正的潜力,我们必须了解并谨慎地建立其基本、纯正的型态—「全然专注」(bare attention)[1]。


藉由「全然专注」,我们可以了解在知觉 [2] 的连续剎那中,所清楚、专心地觉察到的实际发生于身上、身内的事。之所以称之为「全然」,是因为只关注在知觉的事实,而没有以身、语或意的分别来作回应。一般而言,如前所述,心纯粹接受的状态是非常短暂的思考过程,人们几乎无法察觉到。但培养「念」的方法,目标即为展现心的潜力,依循这样的方法,注意力有多强,「全然专注」就能维持多久。「全然专注」因此成为四念处禅修的钥匙,以开启通往主宰心灵与究竟解脱之门。


「全然专注」可由两方面来培养:(一)以选定的所缘来修习的禅修法;(二)结合「念」与「正知」的态度,尽可能地运用于日常事物中。修持的细节在别处已描述过了,这里无须再重复。(1)


本文(编按:即本专辑的前五篇文章)的首要目的是证明并解说这方法的有效性,也就是要展现出「念」真正的力量。特别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外在活动的迷信崇拜从未停止,有些人会问:「『全然专注』既然如此被动,怎么可能导向所宣称的伟大成果?」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我们可以建议这位质问者,不要相信别人怎么说,而要在个人的经验中检验佛陀的主张。但对于不了解佛法、尚不足以接受佛法是值得信赖的指南的人,如果没有好的理由,要他们开始修习这极度简朴的修法,他们会感到奇怪而踌躇不前。因此,下列许多的「好理由」(编按:见后文),提供读者作为仔细检查之用,这些理由同时也是要简介四念处的精神,以作为其广大与意义深远见解的指标。此外,更希望已经依方法修持的人们,于下列的观察中(编按:见后文),能认同自己修持的某些特点,并鼓励自己审慎地增长它们。


(编者按:本期专辑译自向智尊者(Nyanaponika Thera)所著的《法见》(The Vision of Dhamma: Buddhist Writings of Nyanaponika Thera, Kandy: BPS, 1994)一书,中译本将由香光书乡出版社出版。专辑中部分标题为编者所加。)

 

【注释】


(1) 见向智尊者着《佛教禅观心要》(The Heart of Buddhist Meditation, Rider & Co., 1962)。

 

【译注】


[1]「bare attention」字面上可解释为「只是注意」,本文依行文之方便将之译为「全然专注」,采其「全面地专心、注意」之义。


[2] 知觉(perception)指经由感官以觉知环境中物体存在、特征及其彼此间关系的历程,亦即个体靠以生理为基础的感官获得讯息,进而对其周围世界的事物做出反应或解释的心理历程。见《张氏心理学辞典》(台北,东华,1989),页 476。


 
觉知、净化你的心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一


我们心里黑暗、脏乱的角落是最凶猛敌人的藏匿处,敌人从那里冷不防地发动攻击,


唯一安全的对治法是面对它—以「念」面对它,无须以其它更困难的方法,


尽可能全然专注于刚生起的念头上,「念」的光明出现,心便不会昏暗。
 

我们心里黑暗、脏乱的角落是最凶猛敌人的藏匿处,敌人从那里冷不防地发动攻击,唯一安全的对治法是面对它—以「念」面对它,无须以其它更困难的方法,尽可能全然专注于刚生起的念头上,「念」的光明出现,心便不会昏暗。


现在我们要从四方面来讨论「全然专注」,它们不是「念」力量的唯一来源,但就修心的方法所产生的功效来说,却是最重要的来源。这四者如下:


一、「全然专注」所应用的「整顿」与「称名」的功能;


二、其非暴力、无强制的过程;


三、停止与放缓的能力;


四、「全然专注」所赋予的「直观」(directness of vision)。

 

整顿心的成员


任何未藉由有系统的禅修训练而使心平和、降服的人,应该观察自己每天的思考与活动,他将会看见令人十分尴尬的景象。除了有目的的思想与行为等少数的主要途径以外,他将到处面临因知觉、思想、感受与随意动作的纠葛,所显现出的杂乱与脱序。这些情况若是出现在自己的客厅,我们是绝对无法忍受的;然而,在大部分清醒的生活与正常的心理活动中,我们却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现在,让我们看看那画面相当杂乱的细节。


首先,我们会遇见大量偶然产生的「触」,如影像与声音,不断地穿越我们的心。它们大部分是模糊、片断的,有些甚至以错误的知觉与判断为基础。带着这些与生俱来的缺点,它们常常在意识的更高层次中形成判断与决定的基础,而这样的基础往往是不曾受到检验的。所有这些偶尔产生的「触」,确实无须也无法成为专注的所缘,就像在路上瞥见的石头,只有当其挡住前进的方向,或因为某些理由引起人的兴趣时,我们才会注意到它。然而,若太常忽视这些偶尔生起的印象,就有可能被路上的许多石头绊倒,或忽略了其它许多宝石。


除了偶尔生起的「触」以外,还有更为重要而明确的知觉、思想、感受与意志作用,也与我们目标明确的生活密切相关。同样地,在此我们发现其绝大部分都处于极度的混乱中。无数的念头交错地掠过心头,处处都有未竟的思想、压抑的情感与剎那情绪的残絮,它们多半是早夭了。由于它们天生脆弱的本质与我们的缺乏专注,或为新的、更强的印象所掩盖,导致它们无法持续、发展。如果我们观察自己的心,将会注意到自己的思想是多么容易被转移,常常像是未受训练的争论者,不断地彼此相互插话,拒绝聆听另一方的论辩。再者,许多思路仍未成熟,或未成为意志与行动,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勇气接受实践后显现于道德或理智上的结果。假如我们继续更仔细地检视自己日常的知觉、思想或判断,就必须承认它们大多是不实的,仅仅是习性的产物,受到理智或情绪的偏见、错误或肤浅的观察,以及喜爱或厌恶、懒惰或自私所引导。


这样仔细观看心中长期受忽视的部分,对观察者所造成的震撼是有益的,这使他坚信、迫切地需要有系统的心灵文化,以便能从心灵的表层,扩展至方才造访的意识的广大昏暗区域。观察者便会察觉到,与前者相较起来区域显得较小的心,尽管是处于有目的意志与思考的强光下,却不是整体的内在力量与意识清明的可靠标准。他也会明白,不能依凭少数成就于短暂、间断的心理活动所产生的最理想结果,来评判个人意识的品质。因为决定意识品质的关键要素在于了解与控制自我—我们日常觉察力的迟钝特性,与每日活动中不受自己控制的部分,这两者是增长或是减少。


在我们一生中,日常生活里的身、语、意的微小疏忽持续了好几年(或如佛陀所教示的已有好几世),这些都是我们在心中所发现到的造成杂乱与浑沌的主要原因。这种疏忽造成烦扰,并延续不断。因此,古德曾说:


疏忽会造成许多污垢,房舍如此,心也如是。一、两天内只会聚集少许灰尘,但若持续经年,就会垃圾成堆了。(1)


我们心里黑暗、脏乱的角落是最凶猛敌人的藏匿处,敌人从那里冷不防地发动攻击,常常成功地击败我们。受挫的欲望与压抑的憎恨、犹豫不决、见异思迁,以及许多其它晦暗不明之物充满了昏昧的心灵世界,造成强烈的烦恼—贪婪与欲望、憎恨与愤怒可以得到的强力后援。此外,那昏昧区域模糊的本质,以及它会使事物晦涩的特性,正是三不善根(编按:见本刊第六十七期,页 6)的最强一根—无明或痴的组成要素与孕育的所在。


只要内心的主要烦恼—贪、瞋与痴,在心灵未能主宰的昏暗地带找到庇护或支持;或只要这些昏昧不清的念头与情绪,其紧密、复杂的组织形成心的基本结构,而当中只罗织了少数的神圣黄金缕线与清晰的思考,我们想要灭除这些烦恼的企图就注定失败。但平日我们是如何处理这些杂乱无章的状态呢?通常我们试图忽略它,而仰赖心灵表层的对抗能量。然而,唯一安全的对治法是面对它—以「念」面对它,无须以其它更困难的方法,只要尽可能地全然专注于刚生起的念头上,使其成为习惯。而此处的有效原则是来自于一个简单的事实:一时不存二念—「念」的光明一出现,心便不会昏暗。


当持续的「念」站稳了立足点,心如何处理那些才生起的念头、心情与情绪,就是比较次要的事了。我们可以用有目的的念头来取代、驱离,或允许、甚至强迫它们呈现将要表达的东西。而后者的方法常会使它们显现出贫乏与衰弱,一旦迫使其现身,我们便不难将之舍弃。这「全然专注」的程序非常简单且有效,困难仅在于要如何持续地运用它。


观察一件复杂的事,意谓着要辨认其组成分子,指出形成如此复杂构造的个别要素,若将之运用在内心与实际生活的复杂流动过程中,自然会注意到一种强而有规律的影响力,正如在冷静的审视眼光前,人会感到羞愧,思考的过程也将以较不失序与不令人厌恶的方式进行,不会轻易脱离轨道,而愈来愈像一条平静的河流。


理智与情绪的偏执,以及身心习惯所组成的紧密系统,在现世的数十年与穿越前世的千年轮回中,于每个人身上稳定地成长着,人们已不再质疑其于人类生命中的合理地位与效用。同样地,运用「全然专注」可以松动人心极古老又坚硬的底层,将心田整好了地,以播下有系统地训练心灵的种子。「全然专注」能辨认、追查出习惯在细密组织中的单一条理,同时也能谨慎地处理感情冲动之后的正当理由,或偏见下的不实动机。在无畏的质疑下,「全然专注」使往往已变成无意义的旧习之根暴露出来,因而有助于去除一切有害的部分。


总之,「全然专注」在看似不容置疑、无法穿透的心理过程(mental process)的组织中,打开了微细的裂缝;随后,不断禅修的有力臂膀挥舞着智能之剑,将能刺穿这些裂缝,最终破坏那想要破除的组织。若能理解那看来紧密的整体中单一部分间的内在连结,它们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了。


当透过禅修,揭开了「心的本质是因缘和合而生」的事实与细节之后,影响心灵基本改变的机会即随之增加。依这样的方式,不仅是心至今未受质疑的习性—其昏暗地带与正常的运作状况,甚至那些物质世间中看来坚实、不容怀疑的事实,也都变得有待商榷,而失去了不少的确定性。虚伪的「坚固事实」所产生的确定性如此平凡无奇,却震撼并吓阻许多人,因怀疑心灵训练的效果而犹豫不前。在整顿心灵与使其规律化的工作中,运用「全然专注」将带来明显的成果,不仅能消除疑虑,且可激发步入心灵之路的信心。


我们应该注意到,「全然专注」使心整顿与规律的功能,对于「净化众生」—佛陀提及四念处时所说的第一个目标—具有基本的重要性,当然,这段话指的是众生心灵的整顿,而此处的第一步即是将最初的秩序带入心理过程的运作中。我们已经了解「全然专注」如何将之完成,从这意义来说,《念处经》的注释因而对于「为了净化众生」作如下的诠释:「心的杂染污染了众生;心的清净净化了众生。」心的清净依此念住之道而完成。

 

正确叫出烦恼的名字


如前所述,「全然专注」藉由整理与辨认心理过程中各种混乱的组织,来「整顿」或管理心。就像其它的心理活动一样,这种辨认的功能与语言的表达有关。换句话说,利用清楚地「称名」的方法,以进行「辨认」个别心理的过程。


原始人相信语言能行使魔力:


叫得出名字的东西,便丧失了控制人的神秘力量,人们对它也不再充满未知的恐惧。若知道某种力量、某个人或物体的名字,(对原始人来说)就等于主宰了他们 (2)。


相信名字有魔力的古代信仰,也出现于许多童话故事与神话中—认为只要勇敢地面对恶魔并叫出他的名字,就能破坏其力量。


在原始人的「语言魔力」与修习「全然专注」中,有一项真理的要素会在「称名」的力量上得到印证。心中的「昏暗魔」—狂热的冲动与晦涩的想法,连我们简单、清楚地询问「名字」,它们都无法承受,更遑论被人知道名称。因此,单是这点就足以削减它们的力量。只要「念」冷静而机警的目光一扫,就会发现这些恶魔的藏身处,再运用「称名」的方法将之逼出,暴露在意识的阳光下,届时它们会自觉窘困,而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虽然这个阶段的「全然专注」,除了知道恶魔的名字与身分以外,尚无法更进一步地质问,但我们如此强行将它们暴露出来,尽管只是初期的阶段,仍使它们无法忍受审察而渐渐离去。因此在修习的初期阶段,我们就能赢得第一回合的胜利。


心中若出现不善或卑鄙的念头,不论它们如何稍纵即逝、模糊不清,仍会对人的自尊造成不良的影响。因此,这种念头常会被推到一边,而未受到注意或排斥;它们也常常被更为愉悦与可敬的标记所伪装,而隐藏其真正的本质。依这两种方式之一所处理过的念头,会加强在潜意识中不善倾向所累积的力量。此外,这些过程还会弱化人的意志,使其无法对抗烦恼的生起与对人的掌控力,并增强回避这些问题的习性。但由于运用这简单的方法,清楚并诚实地「称名」或标出任何的不善念,就排除了忽略与伪装这两种有害的方式,所以能避免它们对潜意织结构造成不良的影响与转移心的力量。


以正确的名字叫出卑鄙的念头或缺点,心便会对它们产生一种内在的反抗,甚至是反感,因而迟早会成功地牵制它们,最后将之灭除。纵使这些方法未立即控制不善的倾向,但仍会镇伏它们,无论其于何时出现,反复对抗的冲击将会削弱它们。如沿用先前的譬喻来说,不善念不再是场景中不受挑战的主人,由于被叫出名字的羞怯,将使它们更容易对治。在此我们所召唤来的助手,即是由这些简单而微妙的心理技巧有系统地加以强化的惭力(hiri-bala)。


「称名」与「标记」的方法,当然也可以运用在将受到鼓舞、强化的崇高思想与动力上。若不审慎地注意它们,往往会忽略了这些善的倾向,而使其发挥不出效用,但当清楚地觉知它们时,则会刺激其成长。


这是「正念」—特别是「全然专注」最有益的特色之一,它使我们能运用一切外在事件与内在心灵的情况,而得以进步成长。透过「称名」与「标记」的方法,可使其成为无执取智慧的所缘,甚至能使有害者变成有益的起点。


在《念处经》的许多篇章中,「称名」或「单纯标记」的作用,似乎是以直说的方式个别地陈述,本经中至少有四例:


(一)「体验乐受时,他知道:『我正体验乐受』」等。


(二)「心有贪时,他知:『心有贪』」等。


(三)「若贪(盖)出现在心中,他知道:『欲贪在我心中出现』」等。


(四)「若念觉支于心中出现,他知道:『念觉支在我心中出现』」等。


总之,我们简单地指出心理过程中的「整顿」与「称名」,这是完全了解「观」(vipassana)真正的本质所不可或缺的准备工作。「全然专注」所发挥的作用,将有助于驱除充满心理过程的错觉,也有助于分辨其特质或特性,并注意到它们的剎那生灭。

 

【注释】


(1) 参见《经集》v. 334 的注释。


(2) 见 Anagarika Govinda 所著《早期佛教哲学的心理态度》(The Psychological Attitude of Early Buddhist Philosophy, Rider & Co., 1961)。
 


自由开放地面对烦恼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二


「全然专注」的非暴力程序,赋予禅修者对所缘轻微但肯定的接触,


这样的接触对于处理心敏感、逃避与叛逆的本质十分重要,


也使人们能平顺地应付日常生活所遇到的各种困境与障碍。


 
禅修的障碍


外在与内心世界都充满着敌意、冲突与暴力,造成我们苦恼、沮丧。我们从自己的痛苦经验中得知,要在公开战场上面对并征服这些敌对的力量,自己还不够强壮。于外在的世界里,我们无法事事如愿;而在内心的世界里,我们强烈的情感、冲动与突发奇想,常常凌驾于责任、理智与抱负的需求之上。


我们也进一步了解到,若过分压抑不可意的情境将会变得更糟,单凭意志力压制,只会使炽热的欲望更加增长,若这些欲望一再地受到愤怒的反击,或受到企图击垮他人地位的妄想所煽动,那么,争论与吵闹将永无休止。工作、休息与禅修时所受的干扰,若以怨恨、愤怒或试图镇伏来响应,这些干扰将益发增强,造成的影响也更为持久。


因此,虽然我们一再遭遇生命无法强求的情境,但仍有方法来主宰生活的改变与心理的冲突,那就是非暴力的方法。当我们尝试以强制性的手法,回应内、外在的情境却失败时,非暴力的方式往往可以成功,如此能主宰生命与心灵的非暴力方法就是「念住」。有系统地运用培养正念的基本修法「全然专注」,这种非强制方法的全部潜力,将伴随着有益的结果与广大、深奥的意涵,慢慢地呈现出来。在本文(编按:即本专辑的前五篇文章)中,我们主要关心的是「念住」对主宰心灵的助益,以及运用非强制程序可能产生的禅修进展。但我们偶尔也该注意一下它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对深思熟虑的读者而言,应该不难将它更周详地运用在自己的问题上。


在禅修过程中,可能出现敌对的扰乱力量有三种:


一、外在的干扰,如噪音。


二、内心的烦恼,如贪、瞋、掉举、不满或昏沈,在禅修中随时可能出现。


三、各种难免生起的妄念,或放任自己作白日梦。


对刚开始学习禅修的人而言,这些使人分心的事物是极大的绊脚石,因为他们尚未获得足够且有效的技巧来处理它们。只在禅修中注意当下生起的这些干扰是不够的,因为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到它们,将会多少以随意或无效的方式与之抗争,如此所产生的恼怒情绪本身反而会成为另一个障碍。各种干扰与对干扰的拙劣反应,如果在一段时间内发生好几次,禅修者可能会感到十分沮丧与懊恼,而放弃进一步禅修的企图,至少在当下便会如此。


事实上,即使因饱读经书或深受老师教诲而十分了解业处细节的禅修者,在如何善巧地处理可能遇见的干扰上,也常常缺乏指导。面对干扰所产生的无助感,是初学禅者最难以克服的困难,许多人在这关键上遭到挫败,而提早放弃任何方法的努力。一个人处理「初期困难」的方式,往往是决定成功或失败的因素,世俗事务如此,禅修也是如此。


面对内在或外在的干扰时,缺少经验或乏人指导的初学者通常会有两种反应:首先,他会试着轻轻地推开干扰,如果失败了,就尝试以纯粹的意志力去压制它们。但是这些干扰就像自大的苍蝇一样,初学者先将它们轻轻地撢掉,接着是大力地、愤怒地挥去,或许可以成功地驱离它们一会儿,但苍蝇通常会带着怒意不断地飞回来。努力拂去却徒劳无功,以及内心的不愉快,已对我们的平静产生了另一种干扰。


透过四念处的「全然专注」法,对尝试强烈压制无效或甚至受到伤害的人,提供了非暴力的选择。在主宰心灵的方法中,成功的非暴力程序必须以正确的态度作为开始。首先,必须完全认识并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这三种干扰的因素是我们在这世间的共住者,不论你喜欢与否,即使你不认同,也无法改变这事实。我们必须与当中的某些干扰妥协,而对于其它如内心的烦恼,则必须学习如何有效地处理,直到完全克服为止。


一、我们既然不是这人口稠密世界上的唯一居民,就必定有各种不同的外在干扰存在,例如噪音与访客的打扰。我们不可能一直处于「极佳的孤立状态」,或「远离人的喧闹与狗的干扰」,或住在高耸于人群之上的「象牙塔」内。正确的禅修不是要逃避现实,也不是要提供藏匿处以暂时遗忘。实事求是的禅修,其真正的目标是要训练心去面对、了解与征服我们所居住的世界,而这世界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许多禅修生活的障碍。


二、缅甸的禅修大师马哈希尊者(MahAsi Sayadaw)曾说:


在未解脱的凡夫身上,烦恼必定一再地生起。他必须面对事实,清楚认识这些烦恼,以便不断地运用合适的四念处对治法。烦恼会因而渐渐减弱,且变得短暂,进而消失殆尽。


因此,对禅修者而言,了知烦恼的生起及其本质,与了知崇高念头的生起同样重要。


藉由面对自己的烦恼,激励我们要奋发努力以消除它们。在另一方面,当烦恼出现时,若出于不正确的羞愧或傲慢,而使我们的注意力转移,这样将无法真正进入问题的所在,也会一直逃避最终的决定性接触;若盲目地打击它们,只会使我们感到疲惫,或甚至会伤害自己。但若藉由仔细观察它们的本质与行为,当烦恼在心中生起时,就能好整以暇、先发制人,最后完全地驱逐它们。因此,以自由开放的眼光面对烦恼吧!无须羞愧、恐惧或沮丧!


三、第三类干扰禅修者心灵的入侵者是妄念与白日梦,它们可能包含过去、最近或遥远的潜意识深处所浮现的记忆与印象,或是对未来的计划、想象、害怕与希望等念头,或在禅修期间偶然产生的感官知觉,常常在之后衍生出一连串的联想。每当专注与正念松懈时,妄念或白日梦就乘虚而入,虽然它们看来微不足道,但由于不断地出现,而形成一种最难应付的障碍。不仅对初学者而言是如此,对任何人来说,只要心掉举或涣散时都一样。然而,只要能控制这些入侵者,就能长时间持续禅修。妄念与烦恼一样,只有在阿罗汉的阶段—得到完美的「念」,无误地守护心门时,才能完全去除。


若这三种干扰因素将要形塑出我们的态度时,就必须完全地重视与其相关的一切事实,并全心全意地注意它们。如此,禅修者透过面对这三种干扰因素的经验,苦圣谛将会在他面前清晰地显现出来—「求不得是苦」。而其它三圣谛也应能依同样的情况获得印证。以这样的方式,甚至在禅修者处理障碍的当下,都仍不出「四念住」的范围,他将保持对四圣谛的觉知—「法随观」(dhammAnupassanA)的一部分 (1)。这就是正念的特点,也是它的任务之一—将生活中的实际经验与「法」的真理连结起来,利用它们作为实际体证「法」的机会。在初期的阶段,我们已致力于建立一个正确又有助益的态度,第一次成功地测试了我们的和平武器:藉由更了解敌人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先前依情绪的处理方式而削弱了的地位;藉由将敌人变为教导真理的老师,我们已赢得了最初的优势。  

 

对治禅修干扰的三种方式


如果我们以实事求是的态度看待这干扰禅修的三种因素,心作好了准备,那么当它们实际生起时,就比较不会立即以激怒作为响应,而是以现在要说明的和平武器,在情绪比较平稳的情况下面对它们。


当前面的方法无效时,应连续使用三种对治禅修干扰的方式,这三者都是运用「全然专注」,差别只在于对干扰注意的程度与时间。此处的指导原则是:除了实际环境的需要之外,不过于重视个别的干扰。


一、首先,应该清楚地注意干扰,但要轻轻地,也就是不要去重视它或注意其细节。这样短暂的注意后,应该试着回到原来禅修的业处。如果干扰很微弱,或先前的专注力相当强,则可以很成功地恢复禅修。在此阶段,注意不要轻易地与干扰「对话」或辩论,要坚持立场,不给对方任何停留的理由,在许多情况下,干扰会快速离去,就像未得到热情欢迎的访客一般。这种冷漠简洁的驱离法,常常可以使我们回到原来的禅修上,而不会对心的平静造成严重干扰。


此处的非暴力方法是「全然专注」于干扰,但只给予最少的回应,并一心向着出离。这正是佛陀自己应付「不速之客」的方法,正如《》《大空经》(MahAsuJJata Sutta)所说:「……一心向隐居……与出离,谈话的目的在于打发(那些访客)。」也类似于寂天(ShAntideva)劝告如何应付愚人的方式—如果不能远离他们,就应以「绅士般冷漠的礼貌」来对待他们。


二、然而,如果干扰一直持续,则应该耐心、镇定、一而再地运用「全然专注」,干扰的力量在耗尽之后就会消失。此处的态度是反复地说「不」,以离开原来行动的决定性「拒绝」,来面对一再出现的干扰,这就是有耐心又坚定的态度。在此,警觉的观察力必须辅以等待与坚守立场的能力。


这两种方法一般可以成功地应付本质脆弱的妄想与白日梦,而另外两种干扰—外在环境的与内心的烦恼,也常会因而降服。


三、但这些干扰若因某种理由并未投降,则我们应审慎地全神专注于干扰,使它们成为智慧生起的所缘。以此方式,将禅修的干扰转变为合理的禅修所缘。我们可以持续地专注于新的所缘,直到引起注意的内外因素消失为止。或如果满意这修法的成果,甚至在剩下的禅修时间,都可以保持这样的练习。


例如,当受到持续的噪音干扰时,应完全地注意那噪音,但我们必须小心区别噪音本身与自己对它的反应。例如,无论于何时生起怨恨,都应当清楚地依其本质而认出它。如此做时,就是在修持《念处经》所叙述的「法随观」:「他知道耳朵与声音,以及因两者而生起的结使(如怨恨)。」若噪音是间歇性的,或有各种不同的强度,则可轻易地在其出现时分辨出生灭,以这样的方式,将可进一步作「无常观」。


面对一再出现的烦恼,如贪欲、掉举等,态度也是类似的,即要直接面对它们,但必须清楚烦恼本身与自己对它们的反应—如默许、害怕、愤恨、恼怒等,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如此做时,即是在使用「称名」的方法,也会得到上述的利益。贪欲或掉举一波波反复出现时,我们也将渐渐地学会区别它们「高、低、起、伏」的时段,并知道它们的活动模式。藉由修习「心随观」(cittAnupassanA)与「法随观」(即专注于诸盖)的过程,而同样地完全保持在「念住」的领域中。


将禅修干扰转变成禅修所缘的方法既简单又巧妙,可视为非暴力过程的极致。这方法极具「念住」精神的特色—将一切经验都作为解脱道的资粮。如此可以化敌为友,因为所有的干扰与敌对力量都变成我们的老师,而只要是老师,都应当视为朋友。


在此,我们不能不引述一本值得注意的小书中的段落,即 Katherine Butler Hathaway 所著的《小锁匠》(The Little Locksmith),这是一份动人的人类文献,充满着由苦难而成就的坚忍与实用的智慧。


我对于人们的无知与浪费感到震惊,他们应该不至于如此愚昧地抛弃任何自己不爱的东西。他们丢弃经验、人群、婚姻、情境等各式各样的东西,只因为他们不喜欢。你若丢掉一样东西,它就不见了。你曾经拥有,现在则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无物可用。然而,几乎所有遭丢弃的,都可借着一丝奇迹,而化腐朽为神奇……。几乎在每一种最坏的情势中,都有转变的可能,可以藉此将不喜欢的东西变为喜欢的,但大多数人从不记得这点。


我们先前说过,这三种干扰因素的出现是无法避免的,它们依循自己的法则来去,不论你是否同意,都是我们世界的一部分,但运用「全然专注」,就能避免被它们扫除或驱逐。在「念住」稳固的土地上采取坚定且冷静的立场,适度地,但以本质上相同的方式,反复地重现菩提树下的历史情景:当魔王统领魔军,欲索取未来佛所坐的土地时,佛陀拒绝移动。我们要相信「念住」的力量,在那种情况下具足信心地不断复习菩萨的强烈愿望:「愿魔王无法将我驱离此处。」(MA maM ThAnA acavi!)(PadhAna Sutta)


让干扰自由来去,就像在修习「全然专注」时,在身心中所发生的事件,其广大、不止息的序列中所有组成分子,在我们观察的眼前通过,它们生起,持续一段时间,然后消逝。


在此,我们所拥有的优势是个明显的事实—二个心剎那不会同时出现。严格说来,专注不是指当下,而是方才逝去的剎那。因此,只要仍在「念」的支配下,就不会有「干扰」或「染污的念头」。这给了我们稳固「观测者岗位」的机会,也就是稳固我们自己潜在的「菩提座」。


藉由运用三种方式的冷静观察,所产生的平静与消解的作用,会使禅修的干扰渐渐失去激怒人的「刺」,干扰人的影响力因而不再,如此将证实它们是真正「离贪」(virAga)的行为,viraga 字面上的意义则是「脱色」。当这些经验退去了引起贪、瞋、恼怒与其它内心烦恼的情绪色彩时,将以其真正的本质—清净法(suddha-dhammA)而显现。


「全然专注」的非暴力程序,赋予禅修者对所缘轻微但肯定的接触,这样的接触对于处理心敏感、逃避与叛逆的本质十分重要,也使人们能平顺地应付日常生活所遇到的各种困境与障碍。《清净道论》中描述了一种试验,以说明达到禅定所应具备的「精进」的平和特质。古代的外科学生必须经历这样的考验以证明自己的技术:将一片荷叶放入水盘中,学生必须在叶子上做个切口,他不能将叶片完全切开,也不能让它浸入水中。用力过猛的学生不是将叶子对半切开,就是压入水中;胆怯的学生甚至不敢用刀去切划叶面。事实上,像外科医生这般温柔又坚定的手,就是心灵训练所必备的,而这样的技术—平稳地接触,将是修习「全然专注」—无暴力程序的自然结果。

 

【注释】


(1) 见苏摩比丘(Bhikkhu Soma)所著之《念住之道》(The Way of Mindfulness, Kandy: BPS, 1975),页 83。
 


停止与放缓的艺术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三


保持不动,以运用「全然专注」所成就的益发平静的心,将抑制情感的冲动,


而已养成的暂停与停止的习惯,则可以扮演煞车的角色,


及时制止我们沈溺于不善的顽强恶习。


 
保持不动是最好的


为了完整无碍地展现心的能力,需要激发与约束这两种互补力量的影响。这两种力量已得到善知「心」的佛陀认可,他建议精进根与定根应保持同等的强度与平衡 (1)。此外,佛陀还推荐七觉支中的三种觉支适用于策励心,而另外三种觉支则适用于使心平静 (2)。在五根与七觉支中,「念」不只注意当中的平衡,还要使迟缓的活跃起来,使急进的和缓下来。


「念」的本质看似被动,实际上却具有激发的力量,可使心警觉,而一切有目的的活动不可缺少的正是警觉。但我们现阶段的探究,关心的主题是 「念」的约束力量。我们要来审察「念」如何解结与离执,如何在解脱工作所需的心灵特性的发展中,产生积极的助益。


在修习「全然专注」时,我们于内心与空间的观察处,于内、外在世间喧闹的索求中保持不动。「念」拥有平静的力量,有阻止行动与踩煞车的能力,在暂停下来观察事实并智慧地思索时,能使轻率的干预停止,并延缓下判断,为急躁冲动的身、语、意带来有益的「放缓」。保持不动与停止、暂停与放缓,即是现在我们所说的「全然专注」约束作用的关键语。


一部中国古书说道:


使物起始与使物终止中,


没有比保持不动更好的了。


根据佛陀的教法,事物真正的「终止」是指「诸行寂灭」的涅槃,也就是诸行的完全止息或停止—「灭」(nirodha)。「事物」或「诸行」,在此意指源于渴爱与无明的有为法与「无我」的现象,而「诸行寂灭」是由于「行」的止息,也就是创造世间的「业」活动的止息。佛陀宣说「世间」与「苦」的止息,无法藉由走路、移居或轮回来达成,但可以在我们自己身上成就。每次审慎地保持不动、停止或暂停,都预告了世间止息即将来临。「保持不动」的究竟义是停止「业」的累积,不再频频关注稍纵即逝的事物,断除无休止的生死轮回中持续加入的缠缚。遵循「念」的方法,训练自己于「全然专注」中保持不动与暂停,就拒绝了世间对我们贪或瞋等性格的持续挑战,保护自己免于轻率与虚妄地下判断,克制自己不要盲目地投入干预行动充满危机的漩涡中。


免于干扰者,处处皆安稳。(《经集》v.953)


保持不动(静止)并知道何处停止的人,将不会遇到危险。(知止不殆)(《道德经》第44品)


先前引述的中国谚语第二句提到:使物起始中,没有比保持不动更好的了。若以佛法的角度来解释,事实上,保持不动所开启的即是「用来减少业累积的事物(或特性)」。我们可以遵循传统对修心的分类:戒(行为)、定(寂静)与慧(观)来看待这些,这三者无疑地都因「全然专注」所培养出的「不动」态度而得到增益。

 

〔戒(行为)〕


我们如何改善自己的行为、品德与作正确决定的技巧呢?一般而言,如果我们热切地想要改善,太急于对治深植在旧习或激烈冲动的各种缺点,可能会饱尝挫败之苦,所以最明智的是选择阻力最少的方式。首先,我们应注意存在于身行和语言的各种缺点,以及因鲁莽与草率所造成的错误判断。在我们的生活中,就有许多藉当下的反省而避免错误的例子,也因此免去因一时疏忽所产生的一连串苦难或罪恶感。但我们如何控制轻率的反应,并以片刻的正念与反思来取代它呢?若要做到这点,就须仰仗「停止与暂停」以及适时踩煞车的能力,而这些能力则藉由修习「全然专注」即可获得。


在这方法的修习中,我们训练自己去「看」与「等待」,以延缓或暂缓对事物作出反应。我们先学习简单的方法,在自己所选择的情境,于禅修期间有限的经验范围内进行。当一再地面对偶尔出现干扰我们专注的「触」、感受或妄念;当一再地控制自己以某些方式来响应它们的欲望;当面对它们,而能一再成功地保持平静不动,这即是在更广泛与无防护的日常生活领域中,为保有内在的平静作准备。即使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诱惑或挑衅时,也会现起一「心」,使我们得以暂停并停止。


我们现在所谈的是因粗心或鲁莽而易生起的行为缺失,它们或多或少都能轻易地由「念」所制止,熟练地处理这些问题,也会影响更多顽强的、根植于激情冲动或根深柢固恶习的不道德行为。保持不动,以运用「全然专注」所成就的益发平静的心,将抑制情感的冲动,而已养成的暂停与停止的习惯,则可以扮演煞车的角色,及时制止我们沈溺于不善的顽强恶习。


能够保持不动而单纯地专注其上,或暂停而作明智的反思,常常会使贪欲的最先诱惑、愤怒的最初浪潮与愚痴的首阵迷雾消失,不会造成严重的缠缚。但人会在不善念过程中的那一点停止,端视「念」的品质而定。若「念」十分敏锐,则我们可以在未受控制太久之前,于最初就停止一连串染污的念头与行为;那么,各个烦恼的增长将仅限于刚开始的力量范围,以较少的努力便可制止,不会有太多或甚至完全没有「业」的缠缚。


就以令人喜爱、赏心悦目的可见色为例,这喜爱起初可能不甚活跃与持久,若此刻心已能保持不动而作离贪的观察或反思,便能轻易去除掺入视觉中的微少的「贪」,而将所见的标记为「只是看到会引起乐受的东西」,或将那吸引人的感觉升华为一种宁静的、艺术上的愉悦。但若错失最早的机会,喜爱将会变成执着,进一步想要拥有。若立即召回「停止」,「想要」的念头将渐渐失去力量,也不会轻易地变为持久的渴爱,更不会试图去实际拥有所喜爱的事物。


但若贪欲之流仍未遏止,则「想要」的念头会以言语来表达自己的索求,或甚至以冲动的言词来要求—不善口业将随不善意业而生;若拒绝它,会使原有的贪欲之流分派成为伤心或愤怒的烦恼支流。然而,即使已到了后期,仍可以停下来平静地省思或运用「全然专注」,接受心对贪念的拒绝,并宣布已满足渴望,就可避免更进一步的混乱。然而,若是在喧闹的言语之后生起不善身业,甚至为渴爱所驱使,而想利用偷窃或暴力以获得期望之物,那么便造就了「业」的缠缚,将体验其后果的全面冲击。但即使已造作了罪行,停下来反思仍然功不唐捐,因为以追悔自责的型态而生起的「念」,将阻止性格的定型,避免相同的行为再度发生。佛陀曾对儿子罗侯罗说:


任何想以身、语、意造作的行为,你应当思考这行为……若于思量时发现:「我想做的行为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两者,此即是不善行,会产生苦,导致苦。」—如是应坚决地不去造作该行为。


同样地,正当以身、语、意造作某行为时,你应当思考这行为……若于思量时发现:「正在做的行为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两者,此即是不善行,会产生苦,导致苦。」—如是应停止造作该行为。


同样地,甚至在身、语、意已造作了某行为后,你仍应思惟该行为……若于思量时发现:「已造作之行为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两者,此即是产生苦,导致苦的不善行。」—如是未来应避免做作该行为。(《中部》 61)

 

〔定(寂静)〕


现在我们来思考,停止以运用「全然专注」,如何有助于获得「止」并强化其两种意义:心一般的平静与禅定。


当色身无法远离外在世界喧闹不已的噪音时,培养暂停以运用「全然专注」的习惯,可使我们易于抽离而进入自己内在的平静中,将更能舍弃对他人愚蠢言行的无益回应。当命运的冲击迭起又令人感到艰困时,受过「全然专注」训练的心,会在外表顺从或有所警觉但无行动的庇护下找到皈依处,而在此地耐心地等待风暴过去。生命中有许多情况最好是顺其自然结束,在激进或繁忙行动失败之处能保持不动并等待的人,往往可以得到胜利,不仅重要的情况如此,日常生活的过程中也是如此。警觉地保持不动所赢得的经验,使我们深信不必积极地响应所接收到的每个「触」,或认为每次与人或事的接触,都是在邀请我们采取干预的行动。


由于避免了不必要的无事忙,外在的磨擦将减少,其所带来的内在紧张也会放松,更大的和谐与平静将扩及每天的生活,为日常生活与禅修宁静的鸿沟架起桥梁。如此一来,使人烦乱的内在影响—司空见惯的、无论粗细的、会侵占禅修时间并造成身心不安的掉举,将会渐渐减少。定的主要障碍—掉举盖,就会较少出现,若现起时也更容易克服。


一有机会就培养「全然专注」的态度,分心的离心力便会渐渐消失,摄心并导致定的向心力则会凝聚,那么,渴爱将不再急于追求各种无常的事物。


对一连串相续事件持续注意的规律练习,使心能在严格禅修时,不断专注于一个所缘,或数量有限的所缘,而另一种修定的重要因素—心的平稳与坚定也能同样增长。


因此,保持不动、暂停与停止以运用「全然专注」的练习,培养出几个禅定的明显成分—平静、专注、坚定、所缘数量减少。它提升了心于日常时的平均水准,并使其更接近禅心的层次。这点非常重要,因为这两种心的层次若差异太大,往往会使心灵专注的尝试不断挫败,并障碍禅修中持续平静的达成。


在觉支的序列中,我们发现轻安觉支先于定觉支。佛陀说:「若有轻安,心即能定。」表达了同样的事实。现在依据先前的论述,将更能了解这说法。

 

〔慧(观)〕


佛陀曾说:「心定者,见事物之如实面貌。」因此,「全然专注」用来强化所有修「定」的方法,也为修「观」提供了支持的条件;而「观」也从「全然专注」的保持不动中,得到更为直接、殊胜的助益。


一般而言,我们投注于处理或使用事物的心力,大过于去了解其真正的本质。因此,我们通常匆忙地捕捉知觉所传达的前几个讯号,然后,由于根深柢固的习惯,这些讯号藉由对好坏、苦乐、利害、对错等的判断,引起一个习惯性的标准反应。我们借着这些判断,来界定与该所缘的关系,并导出相应的言语或行为反应。我们将注意力停留在常见的或熟悉的事物上,很少超过接收前面几个讯息所需要的时间。


所以,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是以不完整的方式觉知事物,更甚者,所缘只有于存在期间的最前段或再多一些的时间,会进入我们的注意力范围内,因此便容易对它产生误解。我们甚至未察觉,所缘不过是从开始至结束时间的延伸过程,除了在有限情境内不经意察觉到的部分以外,其实所缘还拥有许多的层面与关系,简单地说,所缘本身拥有某种稍纵即逝的特性。


以如此肤浅的方式所认知的世界,是由不成形的、片断的经验所组成,而这些经验又以主观所选择的符号或象征作为特征。我们所选择的象征主要是依自己的兴趣而定,有时甚至会误用,因而所导致的阴暗世界,不只包括外在的环境与他人,还包括自己大部分的身心过程,这些也都受制于同样肤浅的概念化方式。


佛陀指出四种基本的误解—以不净为净,以无常为常,以苦与导致苦者为乐,以无我者为「我」或「我所有」,这些都导因于曲解的知觉与紊乱的专注。当与「自我」有关的戳记一再地烙印在每日经验的世界中,「这是我的」(attaniya 我所有)的基本误解,就稳固地深植于影响每个人身心的因素里,像植物的须根,虽然细小,却能蔓延、坚固。事实上,若到了这种程度,单凭理智上深信「无我」(anatta),几乎已无法动摇「我」与「我所有」的观念。


这些严重的后果源自基本的知觉情境—一从知觉接收到最初的少数讯号后,便作出仓促或习惯性的反应。但是如果我们凝聚「念」收摄的力量,并暂停下来运用「全然专注」,则当下成为心所缘的身心过程,将更完整、真实地向我们显现,不会马上陷入自我的漩涡,而能在「念」警觉的注视下显露自己,展现出多元性,以及与其相应并交互作用的广大网络。如此狭隘又往往歪曲现实的与自我有关的部分,会因获得更广大的视野而缩小,并退居到幕后。而所观察的过程中,其一连串的发生与组成分子,就会显现出不断的生灭与起落。这些变化无常的事实,便在人心上留下益发深刻的印象。


如此对生灭现象的辨认,同样消融了以自我为中心所造成的错误整体概念。自我不加分别地驾驭了事物的差异性,以有「我」与属于「我」的偏见将事物连结在一起,但「全然专注」揭露出这些虚伪的整体其实是无我的、因缘和合的现象。如此一再地面对生命过程内外的无常、相依、无我的本质,我们便会发现其单调、令人不满的本质—苦的真谛。因此,藉由放缓、暂停与保持不动以运用「全然专注」的简单技巧,一切存有的三特性—无常、苦与无我,都将在透彻的「观」下清楚展现。

 

培养善的自发性回应


在行动前先专注地暂停,这种已学会并强化了的习惯,并未排除善的自发性响应。相反地,透过训练—暂停、停止与保持不动,以运用「全然专注」的修持会变得自动自发。它可以成为心具有选择能力的机制,随着可靠与迅速响应的增加,能避免突然生起邪恶或不智的冲动。若没有这种技巧,我们可能理智上了解那些冲动是不善的,但由于其强而有力的自发性,最后仍会屈服。修习专注地暂停的方法,可使不善的自发性响应或习惯,由建立在更多了解与崇高意向上的善的自发性响应或习惯所取代。


正如有些反射动作会自动地保护色身,心也同样地需要自发性的精神与道德的保护,「全然专注」的修习会提供这重要的功能。具有一般道德标准的人,本能地会畏惧、躲避偷窃或谋杀的想法,有了「全然专注」法的帮助,这种自发性的道德抑制作用的范围会大大地扩展,而对道德的敏感度也将大幅提高。


在未受训练的心中,崇高倾向与正确思想常受到突发的激情与偏见的攻击,它们不是就此屈服,便是挣扎一番后坚持下去。但若不善的自发性如上所述地遭到制止或大幅削弱,我们所拥有的良善冲动与明智的反思,将有更多出现的空间,并自动、自在地展现自己。它们自然的流露使我们更相信自身中良善的力量,也让他人增长信心。自发性的善十分值得信赖,因为先前有系统的训练已扎下了稳固的深厚基础。


在此有个方法可以将「有行善心」转变为「无行善心」[1]。根据阿毗达磨藏的心理学,这样的心若与智慧结合,则取得了道德价值中的首要地位。以此方式,我们就能实地了解《太乙金华宗旨》(The Secret of the Golden Flower)(3) 一书中的格言:「若人有意地达到无意的状态,他即已得道。」这句话以巴利语来解释即是:「以有行、有意的努力,能赢得自发性(无行)。」(SasaGkhArena asaGkhArikaM pattabbaM)


若我们能睿智地运用佛陀教义中,无数辅助心灵成长与解脱的方法,实际上就没有任何能究竟对抗「念住」法的东西,而这方法是始于学习暂停与停止,以运用「全然专注」的简易修习。  

 

放缓的训练


为了对治未受训练的心的鲁莽、草率与忘失,在暂停与停止的修习法中,建立了一种刻意的放缓动作。虽然以现代生活的需求而言,要引介放缓作用于一般例行的工作天是行不通的,但由于它是忙乱快速的现代生活所导致后果的解毒剂,在闲暇之余练习就显得很重要,而在严格的「念住」禅修中尤其重要,这种修持也会为我们每天例行的工作,带来更多如平静、效率与技巧等实际的利益。


为了达到禅修的目的,在克制感官、专心与定等方面,「放缓」是很有效率的训练。此外,对禅修而言,更具有特殊的意义。《念处经》的注释说:动作的放缓有助于重拾对某一所缘所失去的专注。我们因此于其中读到:比丘快速地弯曲手臂,没有如修持原则所要求的要忆念禅修的业处,一旦发觉这样的漏失,他将手臂收回原来的位置,专心地重复动作。此处的禅修业处或许是「正知动作」,如《念处经》所提到的:「以正知做弯曲与伸展的动作。」


在严格的禅修训练期间,放缓身体特定的动作,特别有助于获得观智(vipassanA-JANa),尤其是直接觉知无常与无我,因为在复杂且稍纵即逝的过程中,迅速的动作会大幅地强化整体、本体与实质性的错觉。因此,在「念住」的严格修持中,将走路、弯腰、伸展等动作放缓,以便分辨出每一动作的各个阶段,对于直观一切现象的三大特性(无常、苦与无我)有很大的助益。若禅修者清楚地注意到观察过程中每个片断如何自动生灭,而当中没有任何东西移转或「轮回」到下一阶段,那么,他修习的力量与意义将愈来愈增强、加深。


在暂停以运用「全然专注」的影响下,我们日常身、语、意的一般律动,也会变得更安静与平和。放缓匆忙的生活节奏,意指思想、感受与知觉都能在其自然存在的期间内结束,完整的觉知会延伸到最后阶段,直到最终的振动与回响。最后的阶段常常会因为我们急躁地攫取新的「触」而中断,或尚未清楚理解时,仓促地往思考路线的下一阶段进行,心于是背负着大量模糊或片断的感官知觉、受阻断的情绪与未充分理解的思想,这就是一般心灵杂乱的主要原因。「放缓」,将证明一个能够恢复心灵完整、清明的有效方法。在此有个适当的譬喻,同时也是个实例,那就是修习安般念(AnApAnasati)所必备的过程:「念」必须涵盖呼吸的完整过程—其开始、中间与结束,这便是经文所指的意义:「体验全身(呼吸身),我吸入与呼出」。同样地,若经由「放缓」,使我们习惯于持续专注,「呼吸」的整体或我们生活的律动,将变得更深长、更饱满。


提早中断或回避心理过程的习惯,已是现代都市文明人十分严重的问题。在持续加快的序列中,人们不断大声地要求全新的刺激,正如要求增加自己移动方法的速度一般。这种「触」的快速冲击,使人的敏感度渐渐减弱,因而一直要求要更大声、更粗糙、更富于变化的新刺激。若不制止这样的过程,结果将不堪设想。


我们已充分地看到感受更细致的艺术之美的衰微,以及它无法享有真正自然欢悦的增长,取而代之的是忙乱与短暂的兴奋,无法带来任何真正的美,情感也不能得到满足。对于「文明人」渐增的肤浅与西方人恐惧神经失序的蔓延,「微弱的心灵呼吸」应负极大的责任,它是人心性上的水准、范围与强度普遍恶化的开端。无论在东方或西方,这危机威胁着所有的人—面对科技文明的冲击而无充分精神保护的人。运用此处简述的方法,「念住」为补救这情况提供重要的贡献,因此就世俗的观点来看,这方法也证明是有益的。


然而,我们在此主要关心的是「念」在心理学方面的观点,以及其对禅修的意义。得到「放缓」辅助的持续专注,主要是以三种方式影响心的品质:(一)强化心;(二)厘清所缘的特性;(三)展现与所缘有关的事物。


(一)持续地专注于某所缘,对心会产生特别强烈而持久的冲击,其影响力不仅普及特定的感官知觉后即刻生起的一连串念头,也延伸至遥远的未来,这因果的效力即是心强化的指标。


(二)持续的专注可使所缘的各方面呈现出更完整的轮廓。通常我们从任何新的感官所缘或念头得到的第一印象,都是其最显著的特色,也正是所缘的这方面吸引我们的注意,而达到冲击的最高点。但所缘还呈现出其它的层面与特性,比我们最初注意到的更能发挥许多功能,对我们而言,这些可能较不明显或在主观上兴趣缺缺,但它们可能更加重要。另外,也有许多第一印象完全是虚妄不实的例子。唯有我们持续地注意,超越了最初的冲击,所缘才会完整地显现自己。在第一波知觉后的过程中,第一印象的偏见力量会减弱,而只有于最后阶段,所缘才会呈现更详尽的内容与更完整的面貌。因此,唯有透过持续专注,我们才能更清晰地了解所缘的特性。


(三)任何色、心所缘的特性中,与所缘有关的事物,常常会因为我们匆忙或粗浅的注意而受到忽略,因而需要特别的处理。这些与所缘有关的事物可追溯到它的过去—其起源、起因、理由与逻辑的前例;也可以向外延伸至涵盖整个场合—其背景、环境与目前活动的影响。如果以人为的隔离方式看待事物,将永远无法完全了解它们,我们必须依其缘所生与缘生他法 [2] 的本质,视其为广大型态中的一部分,而这点只有借助持续专注的力量方能完成。  

 

潜意识的影响


方才讨论过三种提升心的方法,对于修观明显地具有基本的重要性。当心强化了,其相关结构中的所缘境已可清楚辨析,这就具备了「如实知见」的基础。但是除了明显直接的影响外,这三种过程也有间接的影响,其力量与重要性不少于前者,它强化心并使心潜在意识的机能—潜意识的组织、记忆与直觉变得清晰,这些同样地滋养并巩固使人解脱的「观」的进展。得到这些助力的「观」,就如经中所譬喻的,犹如山上的湖泊,湖水不仅来自天上的雨水,也来自深层所涌出的泉水。得到心在「地底下」的潜意识资源所滋养的「观」,将具备深厚的基础,随之而来的禅修成果就不易漏失,即使是未解脱而仍倾向于故态复萌的凡夫,也是如此。


一、知觉或念头若一直是持续专注的所缘,就比专注力松弛时,能给予心灵更强烈的冲击,并清楚地显露所缘的特色,因此当其进入潜意识时,即在那里占有特殊的位置。这点适用于三种提升所缘心的方法。


(一)在心的运作过程中,若最终的注意力与最初的一样强,则当过程结束,心进入潜识时,潜意识将更顺从意识的控制。


(二)若将感官的「触」或思想无数清晰的特色标明出来,那么当它自瞬间的觉知中消逝时,就不会轻易地在潜意识的模糊内涵中消失,或被情感强烈的偏见拖入,而与错误的潜意识结合。


(三)同样地,正确理解一切与所缘有关的事物,可使经验不致与模糊的潜意识内容结合。而已提升强度、清晰度的知觉与思想被吸入潜意识中,仍比从模糊或「困顿」印象所产生的内容清楚且易于通达,如此更容易将其转变为完整的意识,也较可以解释对心的潜在影响。透过改善「念」的品质与范围,若使这种成熟的「触」数量增加,结果可能会产生潜意识本身结构的微妙改变。


二、从我们稍早的论述来看,明显地,我们所谓「成熟」或「更能接触与转变」的「触」,使人们更容易、正确地回忆起它们。之所以更容易,是因为强度提升;之所以更正确,则是因为特色已清楚标明,使其不被错误联想的意象或印象所扭曲。记得它们的情境与关连,可以增进两种作用—更迅速与更正确的记忆。因此,「念」在专注的意义与功能,有助于加强「念」在记忆的意义与功能。


三、持续专注对潜意识与记忆的影响,会深化与强化直觉力,特别是此处主要关切的「直觉的领悟」(intuitive insight)。直觉并非没来由而得到的天赋,它如同其它心理机能,都是由特定的条件所产生。如目前所述,其最主要的条件就是知觉与思想储存于潜意识中的潜在记忆。


显然地,为直觉的成长提供最肥沃土壤的,是那些拥有较大强度、清晰度与数量庞大等明确特征的记忆,因为最容易触及。在此,所保留下来与「触」相关的事物也贡献良多。这类的记忆比单一事件空洞或模糊的回忆更具组织的特色,而且更易形成新的意义与意涵,这些较为清楚的记忆意象,将成为直觉力的强烈刺激与助力。在潜意识深处,经验与知识存于潜意识中的数据悄悄地聚集并组织,直到时机成熟才显现为直觉。有时相当普通的事件就能触动直觉的爆发,虽然这些事件看起来十分平常,但只要它们先前一直受到持续的注意,这些事件对直觉就拥有强大的召唤力。放缓与暂停下来运用「全然专注」,会显露出日常生活中简单事物的深度,因而给予直觉力潜在的刺激。


这也可以运用在导致究竟解脱(arahatta)的「四圣谛」现观上。经典记载许多僧尼实际修观时,未能达到现观的例子,但直觉的闪光却在截然不同的场合触发他们,例如被石头绊倒,或偶然看到森林之火、河中的幻影或一团泡沫。在此,我们又看到另一个肯定这似乎矛盾说法的例子:「有意而能得到无意的状态」。将正念的整束光芒,审慎地投射在生活中最小的事件与行动上,使人解脱的智慧终将生起。


持续的专注不仅是直觉「成长」的良田,还能使其更充分地受到利用,甚至能不断地重复直觉的剎那。在各种不同创作领域中得到灵感的人,常常对于这共同的经验感到震惊:直觉如电光石火般来去,反应慢半拍的心几乎无法抓住直觉的临去秋波。但若心一直保持警觉的暂停、放缓与持续专注的训练,或若如上述的潜意识也受到了影响,直觉剎那的节奏就会变得更完整、更慢与更强,而会出现的情况是,其冲击变得既强烈又清楚,将使「直觉的领悟」受到充分利用,甚至可以使其消退中的振动重新达到另一个高峰,有如一首旋律的重复节奏,从首次出现的最后一个音符而和谐地再次生起。


充分利用「直觉的领悟」的剎那,对于通往完全证悟的进程具有关键的重要性。若对心的控制力太弱,未充分用于解脱的工作,就会让难以掌控的「直觉的领悟」溜走,这样的时刻可能许多年后再也不会发生,或终其一生都不再出现。然而,持续专注的技巧可以使人善用这样的机会,而禅修时所做放缓与暂停的练习,则是获得该技巧的重要助力。


在我们讨论过暂停、停止与放缓的主题后,就能比较了解巴利经文对于「念」的其中一项传统定义的深远含义:即 anapilApanatA 的作用,字面上的意义为「不会漂走(或溜走)」,「像水面的南瓜壶」,注释家又继续补充说:「(念)深深契入其所缘,非匆匆地掠过表面。」因此,「非表面性」会是个贴近上述巴利语的翻译,也适用于描述「念」的特色。

 

【注释】


(1) 见《清净道论》IV, 47。


(2) 同上,IV, 51, 57。使心策励的三觉支为:择法、精进与喜;使心平静的三觉支为:轻安、定与舍。


(3)一本中国道家的论述,深受大乘佛教的影响。

 

【译注】


[1] 没有因为特定方法的激励或刺激,所自动生起的心,称为「无行」;因为特定方法的激励或刺激,才生起的心,称为「有行」。(见 A Comprehensive Manual of Abhidhamma, p.36)


[2] 意指事物为因缘和合所生之物,而其本身也是其它事物产生的条件。
 


以直观看现实世界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四


心愈能清晰、深刻地响应极平凡事项所显现的苦谛,我们轮回的时间就将更缩短。


引起反应的清楚觉察,是来自于「全然专注」所赐予的无偏的直观;


而深刻的体验则是来自智慧的反思或正知。

 
我希望自己没有习惯任何事,这样我就能有新的视野、新的听闻与新的感觉。习惯破坏了我们的哲学。(G. C. Lichtenberg, 1742-1799)


在先前的段落里(编按:本专辑第四篇文章),我们曾提到不善的自发性冲动。我们已了解停下来运用「全然专注」与持续的专注,如何处理或减低自身轻率的冲动反应,而让我们能以新鲜的心—不因其最初的自然反应而产生偏见的「直观」(Directness of Vision),来面对任何的情况。


利用直观,我们可以直接地看现实世界,不必透过任何有色或凹凸的镜片,也没有情绪或习惯的偏见、理智成见的介入。「直观」的意义是:直接面对现实世界赤裸裸的事实,就像初次相见般生动、鲜明。

 

习惯的正负面影响


时常阻碍直观自发性反应的,不仅来自于我们激情的冲动,同时也源自于习惯,自发性的反应以习惯的型态对人产生更强、更深的有益或有害的控制。习惯的正面影响,可见于「反复练习的力量」,这股力量保障我们动手与动脑的、世俗或精神的成就与技能免于忘失,并将这些偶然、短暂与不完美的获得,转变成完全能掌握品质的稳定拥有。习惯的自发反应的负面影响,则显现于对「习惯力」的负面意义—各种的强制性行为会产生削弱、使之无效并窄化的作用。在此,我们只关注习性阻挠、妨碍直观的负面影响。


如前所述,习性反应一般比冲动反应更强烈地影响我们的行为。激情的冲动可能才生起就消失,虽然后果可能非常严重,并会延伸至未来,但影响绝不像习惯那么持久、深远。习惯向我们的生活与思想撒下细密的巨网,企图捕捉更多的东西,我们的激情冲动也可能被捕入网中,这稍纵即逝的特性因而转变为持久的人格特点。一剎那的冲动,或一次偶然的放纵,或一个突发的奇想,都可能因一再重复而变成难以根除的习惯与难以控制的欲望,最后成为我们理所当然的反射作用。欲望一再地满足,于是变成了习惯,而未经审查的习惯,则成为一种无法压抑的强烈冲动。


事情有时是这么发生的:起初,我们不认为某一特别的行动或心态对个人有何重要,这样的行为或心态在道德上可说是无记的。刚开始我们会发现很容易将之去除,或改变为相反的情况,因为这时的情绪或理智都没有压迫我们要偏向那一种选择。但由于不断地重复,我们开始认为所选择的行为或思想过程是「愉悦、可爱与正确的」,甚至是「正义的」,最终便认同这就是我们的个性或人格。最后,任何破坏常规的事,都令我们不悦或觉得不妥,对任何外在的干涉都感到憎恨,甚至认为这种干涉威胁我们「重要的利益与原则」。事实上,无论在任何时代,无论是否已文明化,未开化的心都视陌生人的「奇风异俗」为仇敌,尽管它们的存在并无攻击性,但仍感到挑衅或威胁。


起初,特殊的习惯尚未受到重视时,习惯所逐渐形成的执着并不针对行为本身,而是针对未受干扰的常规所产生的愉悦。这种执着于常规的力量,部分来自身心的惰性,而这惰性即是人内心的强烈动机。


现在,我们要来谈谈执着常规的另一个原因。由于习惯的力量,使我们对特别关注的物体、行为或思考方式,投入较强烈的情绪,使得对实际上不甚重要或平常事物的执着,强烈到远超出我们基本的需要。因此,若缺乏意识的控制,微不足道的习惯就会变成我们生命中不容置疑的主宰,产生限制、僵化我们性格的危险力量,并箝制我们于环境、智力与心灵活动上的自由。由于向习惯屈服,便造作了新的结使(烦恼),使自己易受到新的苦—新的执着、瞋恚、偏见与偏爱—所伤害。由习惯所造成主导的影响,对于今日心灵发展造成的危机,或许已比往日更为严重,因为在特殊化与标准化普及于生活与思想各层面的现代,习惯的扩张已变得显而易见。


因此,当我们思考《念处经》中叙述结使形成的语汇时,也应当想到习惯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他了解:结使的生起依凭两者(根与境);以何方式使未生结生起,他亦了解。


以佛教的名相来说,习惯的力量明显强化了昏沈睡眠盖(thIna-middha nIvaraNa),而削弱了身轻快性与心轻快性(kAya-labutA, citta-labutA)(1)。


习惯扩展范围的倾向在于心的本质,它不只源自于前述的被动惰性力量,在许多情况下,是来自控制与征服的主动意志。某些拥有相当强度的主动的心,具有使自己再次显现的倾向,它们努力地想得到支配权,成为其它较弱的心法、色法环绕的中心,而让这些心、色法顺应它们的安排。这种倾向虽然一直受到抵抗,却仍在扩展中,甚至外围或附属的心法,也展现出同样追求支配权的迫切需求。令人惊讶的是,这非常类似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体接触社会时,所拥有的自我肯定与主控的倾向。模拟于生物学,可以想见癌症或其它疾病成长时,所表现出的扩张倾向。我们在此奇异的突变中所遇见不断重复显现的倾向,于原子时代中显现出极大的危险。


因为想得到支配权的意志存在于许多各种不同类型的心中,一个稍纵即逝的突发奇想,就可能成为性格中相对持久的特质,若它仍不满意自己的地位,可能从现在与生命力结合的状态中完全脱离,直到最后于轮回的过程中,变成新的人格中心。我们身上就有无数新生命的种子,无数潜在的「众生」,我们应发愿将它们从轮回中度脱出来,如禅宗六祖所说的意思。(2)


有害的身心习惯会变得茁壮,不仅是因为人刻意地培养,也是因为不注意或未加以排斥。我们现在本性中许多粗壮的「根」,是由早已遗忘的过去世所种下的微小种子所长成(见《得法小经》,The Simile of the Creeper, MN 45)。这些道德上的「不善」或其它恶习的长成,可以由渐渐培养的另一个习惯—全心地注意它们,来有效地制止。如果我们慎重地去做那些已成为无意识的行为,在做之前先停一下,运用「全然专注」与反思,这就给了我们一个仔细检视该习惯,并清楚地了解其目的与合适性的机会,允许我们重估情势,直接地看清楚它,不被包围习惯活动的错误自信—「这是对的,因为以前曾做过」,这内心的迷惑所障碍。纵使不能很快地破除不良习惯,但省思时的停顿,可以处理其不经质疑而生起的自发性,而在其中烙下反复审察与对抗的封印,当它再出现时力量就会减弱,并在我们企图要改变或去除它时变得愈来愈驯服。


一直以来,有「人类保姆」之称的习惯,不能也不应在我们生活中消失,这是不容置疑的。我们只要回想一下,便知那是多么容易的事,尤其对都市人而言,在拥挤繁忙的一天只需以「一半的注意力」,即可事半功倍,因为习惯使我们的生活简化了,若是所有的芝麻小事,都得以慎重的努力与极度的专注来完成,将会是多么无法忍受的重担。事实上,许多人力的操作与艺术的技巧,甚至是复杂的智力运作中的标准程序,若透过有技巧的例行动作,一般都会带来更好、更丰硕的成果。然而,这种习惯作为的平顺状态也会到达终点,除非产生兴趣而使之活跃,否则将开始出现疲乏、衰微的征兆。


当然,提倡消除一切细微的小习惯听来十分荒谬,因为许多细微习惯不仅无害,甚至还有用处。不过,我们应定时反问自己,是否仍然能控制它们?是否能自在地放下或改变它们?我们可以用两种方式来回答这问题:


一、全神贯注于我们习惯的行动一段时间;


二、在不对自他造成伤害或干扰的情况下,暂时地实际摒弃它们。


如果我们以直观的光芒照向它们,仔细地观察或做这些习惯动作,就像是初次所做一般,这些小小的例行活动与身边习惯了的景象,会呈现出新的兴味与刺激的光芒,这将有助于我们职业的工作与环境,也有助于因习惯而疏远的亲密人际关系,改善与配偶、朋友、同事的关系。这清新与直接的角度,透露出人际关系或工作都能采取更不同、更有益的方式,而非如以往只能受制于习惯力。


已养成的「放弃细微习惯」的能力,其价值会在对抗更危险的习性时获得证明。当生命中的重大改变强力剥夺我们的基本习惯时,这能力也会帮助我们,松动惯常的行为与思想的硬土,将能活化生命力、心灵活力与想象力。最重要的是,可以在如此松软的泥土上,播下心灵成长的坚实种子。

 

误用联想的危险


心习惯于标准的反应、活动的顺序、对人或物的判断,这些都是透过联想而进行。从所接触到的物体、观念、情境与人物中,我们选择出某些特别的标记,并将这些标记与自己对它的反应连结在一起。同样的接触若再度发生,会与先前选择的标记连结,也就是与我们最初或最强的反应连结。这么一来,这些标记就成为释放标准反应的信号,而这些标准反应可能是由反复练习,或经验所熟悉的一连串相关行为与思想所组成。这种运作方式,使我们不必从头努力并辛苦地审察这一串顺序中的单独步骤。大幅简化生活的结果,使我们可以将精力放在其它事情上。事实上,在人心的演进中,「联想」是绝对重要的一步革新,它使我们能从经验中学习,因而发现并运用因果法则。


虽然有这些好处,但若错误或轻率地运用联想,或未审慎地控制它,也会招致严重的危险,以下列举出部分的危险之处:


一、在类似的情境中一再出现的联想,易强化并永久延续错误或未完成的最初观察、错误的判断与情绪的偏见,如爱、恨与傲慢等。


二、若将足以处理某一特定状况的不完整观察与有限的判断观点,机械性地应用在变动后的情境中,就会发现十分不当,将导致严重的后果。


三、由于联想的误导,导致对事物、地方或人产生强烈直觉的厌恶,而这可能只是回想起不愉快的经验,与实际的人、事等无关。


这些简述的例子,显示出时时检视联想在内心所造成的常规,以及再次检验从之而来的各种习惯与公式化反应是多么重要。换句话说,我们必须走出常规,重拾对事物的直观,并以此重新评估自己的习性。


若我们再次回顾失控的联想所导致的一连串潜在危险,将更了解佛陀坚持我们必须触及经验底部的理由。在《经集‧窟八偈经》中,佛陀说了一段简洁但意义深远的诗偈:「遍知『触』(phassa),可使人解脱贪」与「遍知『想』(saJJA),即能横越轮回的瀑流。」(vv. 778ff)(3) 将「念」当作念头进入心第一道门的守卫,我们就更能轻易地控制进入者,并拒绝「不速之客」。因此,即能维持「光明的心」的清净,以对抗「外来的烦恼」。(《增支部》1:51)


《念处经》为引发直接、清新与正确的见解(vision)提供有系统的训练,这个训练以身、心两方面涵盖全部的人格与经验的整体世界。数种练习有系统地应用于自己、他人与自他两者,将有助于揭露因为错谬的联想与误用模拟所造成的错误概念。


在佛法的名相中,错误联想的主要类型,由四种错误的或颠倒的见解所涵盖:也就是错误地:(一)以无常为常;(二)以苦或导致苦者为乐;(三)以无我与无实体者为有「我」或有永恒的实体;(四)以不净为美。这些错误的见解源自对事物特性的误解,在强烈的情感与错误理论的影响下,我们以片面或错误的方式选择性地理解事物,误将它们与其它的观念连结。在我们的「想」与「触」上运用「全然专注」,能渐渐地避免误解,稳定地向如实知见事物的目标迈进。

 

生起厌离心


拥有清楚直观的人,因深深触动心灵的事物而激起厌离感(saMvega),将体验到精力与勇气的释放,促使他打破胆怯的犹豫,以及刻板的生活与思考。如果持续保持厌离心,将获得解脱所需要的热诚与坚持,因此古德曾说:


这个世界即是我们活动的领域,


蕴藏着圣道的开展与破除自满骄矜的诸多事物,


因深深触动心灵的诸事所激励,


受到激励之后,睿智地奋斗、向前!


与我们关系最密切的周遭环境充满着激励人的事物,若平常未能觉察,那是因为习惯使我们的见解迟钝,使心变得不敏锐的缘故。


对佛陀的教义也是如此。初次接触教义时,我们接收到理智与情感的强大刺激,但渐渐地,这刺激失去了原有的清明与驱策力。而对治它的方式是求助于周遭丰富的生活,它不断以新的变化说明四圣谛,以此持续地更新对我们的刺激。直观甚至为每天最平常的经验注入新的活力,使其真正的本性穿破习惯的昏暗而显现,并用清新的音声对我们说话。它可能正是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景象:在街角看到的乞丐、哭泣的孩童或生病的同胞……,他们重新震撼我们,使我们重新思考,激起我们的厌离心,毫不迟疑地踏上导向苦灭的道路。


我们都知道悉达多太子在假想的世界长期与世隔绝后,驱车游行王城,初次遇见老、病、死的美丽故事。这古老的故事很可能是历史事实,因为我们知道,普通的事件常在许多伟人的生命中得到象征性的意义,并引出不凡的结果。伟大的心在看似平凡之处发现其意义,并赋予那一剎那深远的效用。但即使不去争论那古老故事内在的实情,我们仍可以合理地相信,年轻的王子确实曾以肉眼见过老人、病人或死人。


然而,就像大部分时间的我们一样,早期所见到的情境,并未深深触动悉达多。他早期缺乏敏感是由于父王将他安置在世袭的惯例中,由那惯例所产生的属于王子阶级的快乐,虽然微不足道,却造成了防护良好的人为隔离。唯有当他破除种种安逸习惯所建立的黄金牢笼,「苦」的事实才能强烈地冲击到他,就像初次见到一般。唯有因此而激起的厌离心,才引导他舍家出家,稳健地迈向觉悟之路。


我们的心愈能清晰、深刻地响应极平凡事项所显现的苦谛,便愈无须重复这个教训,我们轮回的时间就将更为缩短。引发对反应的清楚觉察,是来自于「全然专注」所赐予的无偏的直观;而深刻的体验则是来自智慧的反思或正知。

 

通往「观」的道路


直观也是观禅这种有系统修习的主要特色之一,与禅修所产生直接或体验的知识相同,而有别于由读书与思考推论所得的知识。在修观时,禅修者直接观看自己的身、心过程,没有抽象概念思考的干扰或情感性的估量筛选,因为在那样的情境下,只会妨碍、歪曲原本的事实,降低现实所给予的强烈的立即冲击。从经验中所得的概括概念,在自己的岗位上是很有用的;但若它们干扰了「全然专注」的禅修,则会倾向于「不理睬」或排除特殊的事实,而说:「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如此罢了!」概括性的思考会对重复出现的念头感到厌烦,将之分类后,又很快地觉得无趣。


然而,「全然专注」是修观的关键方法,它能保留事物的特殊性,敏捷地追随身、心相续过程中的生与灭。虽然特定序列的一切现象确实可以依其类型而分类(例如入息与出息),正念则视当中的分子是独特的,认真地记录其个别的生灭。如果「念」仍旧保持警觉,这些反复出现的一类,由于其数量庞大,对心的冲击将更强化而非减弱,隐藏于观察过程中的三特相—无常、苦、无我—则会愈来愈清楚显现。它们出现在自己发出的光芒中,这些光芒并非从其它地方所借得,甚至也不是从导向这些经验的世尊—佛陀那里得来。这些色法与心法,在「自我的光辉」下,将渐增的厌离感传达给禅修者—厌恶、不满意、觉察过患、随后而来的舍离等,当然喜、乐与定等在修习中也都不会缺席。因此,如果内在成熟的一切其它条件都圆满了,究竟解脱的最初直观与入流(sotapanna)无疑的智慧:「有生的本质,即有灭的本质」,将如黎明般生起。


因此,在正念力量的展现中,「念住」证明自己是「法」的真正化身:


「法」是世尊所善说,于此地、此时可见,


立即的,欢迎察看,导人向上,为智者直接体验。

 

【注释】


(1) 关于「善」在性质上的重要构成要素—善心(kusala),请见拙著《阿毗达磨研究》(Abhidhamma Studies, Kandy: BPS, 1965) pp. 51ff。


(2) 这言论或许有些讽刺,是这位伟大的圣人针对他许多大乘佛教的弟子,以太过狭隘的发心来解释这著名的大乘菩萨誓言解脱世间一切有情的愿心。


(3) 亦可对照《梵网经》(DN 1)结论中有关「触」的意义之段落。


 
四种崇高的心灵境界


四梵住的修习


慈、悲、喜、舍四者也称为「无量心」,因就其真正的本质而言,没有任何局限,


没有排他性、不公平性,且不被选择性的偏爱或偏见所障碍。


已达四梵住无量境界的心,对任何国家、种族、宗教与阶级不会怀有瞋恨。


 
心常停留的居所


佛陀曾教导四种崇高的心:慈(mettA)、悲(karuNA)、喜(muditA)、舍(upekkhA)。


在佛经中,这四者以巴利语 Brahma-vihAra(梵住)为人所知。「梵住」一词可解释为心的超越、崇高或伟大的状态,或似梵、似天、似神的住所。


这四种态度之所以超越或崇高,是因为它们以最正确、最理想的行为模式对待有情。事实上,慈、悲、喜、舍四梵住,为人与社会接触所发生的各种状况,提供了解决的办法。它们是紧张的纾解剂;是社会冲突中伟大的和平缔造者;是生存奋斗中创伤的疗愈者;它们打破社会的界限,建立和谐的社群,唤醒人们所遗忘的宽容,恢复早已失落的喜悦与希望,提倡人类四海一家的精神,以对抗自私自利的力量。


梵住与瞋心并不相容,这样的心类似梵天(BrahmA)—佛教传统宇宙观里的神,是更高层天界的短暂统治者。梵天没有憎恨,这与许多东、西方对神的概念相反—那类神的信徒认为自己的神会表现出愤怒、嫉妒与「正义的愤慨」。以持戒与禅修勤勉地培养这四种崇高心的人,被认为可以达到等同梵天的境界(brahma-samo)。若四种崇高的心成为修行者心中主导的作用,他就能投生到相应的世界—梵天界,因此说这四种是似天、似梵的心。


「梵住」之所以称为「住」(vihAra),是因为我们应当使这四者成为心时常停留的居所,感觉像在「家」一样,而不是偶尔短暂拜访而随之遗忘的地方。换句话说,要让这四者完全充满我们的心,而成为不可分离的伙伴,在一切日常活动中好好地注意它们,诚如《慈经》所述:


行住坐与卧,


无有疲倦时,


善安住此念,


此即谓梵住。


慈、悲、喜、舍四者也称为「无量心」(appamannA),因就其圆满与真正的本质而言,没有任何局限,如受限于其所遍及的某一类众生,没有排他性、不公平性,且不被选择性的偏爱或偏见所障碍。已达四梵住无量境界的心,对任何国家、种族、宗教与阶级不会怀有瞋恨。


但是,除非与这种心态建立起稳固的自然关系,否则我们很难审慎地以意志的努力来运用「无量」,也很难避免各种程度的偏执。若要成就这点,在大多数的情况中,不仅必须以这四种特质作为行为的准则与省思的课题,还要将之作为有系统禅修法的业处,这样的禅修称为「梵住修习」(Brahma-vihAra-bhAvanA)。修习的目标是藉助这崇高的心,成就高层次的心专注状态—「禅那」。修习慈、悲、喜三梵住能成就前三禅,而修习舍梵住只能成就第四禅,其中「舍」是最关键的因素。


一般而言,持续的禅修会有两种至高的成果:


第一、禅修将这四种特质深深地烙印在心上,成为不易动摇的自发态度。


第二、禅修造成并确保无量的延伸—拥抱一切众生的展现。事实上,佛经对这四种修法的详尽教导,明显是要逐渐地展现这崇高心的无量性,它们有系统地破除一切界限—一切限制这些方法运用于特定的人或地域的界限。


禅修时,选择散发慈、悲或喜等心的对象,要由浅入深,例如修慈无量时,先从渴望自己的幸福开始,以此作为基准点而渐渐地扩大范围:「正如我希望自己能无苦、安乐一般,愿那有情,愿一切有情也能无苦、安乐。」之后,将此慈爱的想法扩及自己敬爱的人,例如老师;再扩及到深爱的人、漠不关心的人;最后,如果有的话,扩及到敌人或厌恶的人。既然这修法是关心活着的人的福祉,就不应选择已过世者,同时也应避免选择对你而言具有性吸引力的人。


当我们已能应付最艰难的任务—将慈心散发给厌恶的人,就应进一步「破除界线」(sImAsambheda)—将慈心无分别、平等地遍及以上所说的四种人。「破除界线」时,会使我们达到更高层次的定:随着似相(paTibhAganimitta)的显现,而成就「近行定」(upacAra-samAdhi),进一步达到初禅的安止(appanA),再进入更高的禅定。


在「空间的扩展」上,先从身边的环境开始,例如家庭,之后扩展到邻居、整条街,以至整个城市、国家、其它国家与全世界。在「方位的扩展」上,先向东方散发慈心,再来西方、北方、南方、介于四维居间的方向、上方与下方。


适度地变换选择的对象,同样的修习原则即能运用在悲、喜与舍的禅修上。修法的细节可见诸经文(见《清净道论》第九品)。


成就梵住的禅定,其最终目的是培养出一种心态,以作为导向解脱的「观」的稳固基础,以洞察一切现象的真实性是无常、易受痛苦与没有实体的。因四梵住而成就禅定的心,清净、寂静、坚定、镇静,没有粗相的自私自利,因而为唯一能完成解脱最后工作的「观」作好准备。


以上的论述显示出两种修习梵住的方法,一是以之作为实际的行动与适当的思考方向,另一则是以禅定为目标的有系统禅修法,此两者彼此相辅相成。禅修有助于使慈、悲、喜、舍成为自发的反应,当我们努力在身、语、意中保有这四种特质,却面临生活中无数苦恼的挑战时,这自发的反应有助于使心更加坚定与平静。


另一方面,若实际的行为渐渐受到四梵住的约束,心中的仇恨、紧张与暴躁就会减少,这些情绪的影响力常常狡猾地闯入禅修的时段,变成禅修中的「掉举盖」。日常的生活与思惟,对禅修的心有极大的影响,只有在两者间的鸿沟持续缩小时,稳定的禅修进展与修行最高目标的达成才有可能。


不断反思这四者的本质、利益与相反特质的过患,将有助于四梵住的修习,诚如佛陀所说:「人长久思惟与反省的事物,即是心专注、倾向之处。」

 

佛陀开示四梵住的基本内容


一、诸比丘!弟子以慈心遍满一方,如是遍满第二、三、四方而住,乃至上、下、四周,他以慈心丰沛、广大、无量、无憎与无苦,遍满一切世间平等而住。


二、诸比丘!弟子以悲心遍满一方,如是遍满第二、三、四方而住,乃至上、下、四周,他以悲心丰沛、广大、无量、无憎与无苦,遍满一切世间平等而住。


三、诸比丘!弟子以喜心遍满一方,如是遍满第二、三、四方而住,乃至上、下、四周,他以喜心丰沛、广大、无量、无憎与无苦,遍满一切世间平等而住。


四、诸比丘!弟子以舍心遍满一方,如是遍满第二、三、四方而住,乃至上、下、四周,他以舍心丰沛、广大、无量、无憎与无苦,遍满一切世间平等而住。(《长部》 13)

 

四梵住的沈思


〔慈〕


「慈」,没有「拥有」的欲望,清楚知道在胜义中没有所谓的所有物与拥有者,这即是最崇高的慈爱。


「慈」,不说也不会想到「我」,清楚知道「我」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慈」,没有选择性与排他性,清楚知道若这么做的话,就会制造出与「慈」本身相反的厌恶、反感与瞋恨。


「慈」,接纳一切众生,不论其大小、远近,在陆地、水里或空中。


「慈」,无私地拥抱一切有情,不仅是对我们有益或让我们欢喜,或带给我们快乐的有情。


「慈」,拥抱一切众生,不论其心是崇高或低下、善或恶。拥抱高贵或良善的众生,是因慈爱自然地流向他们;接纳心低下与邪恶的众生,是因为他们最需要慈爱。许多善良种子已枯死的人们,只因缺少让种子成长的温暖,而让它在缺爱的寒冷世界中死去。


「慈」,纳受一切众生,清楚知道我们都是这期生命中的旅伴,都受制于同样「苦」的定律。


「慈」,并非烧伤、烧焦、折磨人、造成更多伤害的感官之火—它现在突然地燃烧,下一刻即熄灭,留下比以前更深的寒冷与孤寂。


相反地,「慈」像是安慰病人的那温柔又坚实的手,从未改变其同情,没有犹豫,不在意所面对的任何反应。「慈」,安抚人们因苦难与烦恼之火焚烧后所感受到的寒意。「慈」,为被遗弃在孤寂冰原中的人,在缺爱世界的严寒中颤抖的人,以及因深深的绝望或不断向外求助而内心空虚、枯竭的人,给予他们生命的温暖。


「慈」,即是知道、了解,并随时准备提供帮助的崇高的心与智能。


「慈」,即是力量,并给予他人力量,是最崇高的爱。


「慈」,佛陀称之为「心的解脱」、「最崇高的美」,是最崇高的爱。


「慈」的究竟显现是什么呢?


向世间开显通往苦灭的道路,一条世尊所指出、亲自走过与完全领悟的道路。

 

〔悲〕


世间正在受苦,但大部分的人封闭了眼睛与耳朵,看不见川流不息的泪河流过生命,听不见那持续不断遍及世界的痛苦哀号。任由自己小小的悲伤或喜悦遮蔽了视线,阻碍了双耳,心也被自私所束缚而变得僵硬、狭隘,这样的心如何向更高的目标迈进?如何能体会唯有摒除自私的渴爱,才可以从苦中解脱。


「悲」移除了沉重的障碍,打开通往自由的大门,使狭隘的心变得如世界之宽广。


「悲」解除心中使人麻痹、难以活动的重担,赐予依附在自我低地上的人们得以飞翔的双翅。


因为「悲」,即使有时我们个人并未感到苦,苦的事实却仍能鲜明地呈现在心中。「悲」给予我们丰富的痛苦经验,在苦真正降临时,使我们能坚强而有所准备地面对它。


看啊!这绵长的旅行队伍,当中无论人或动物的众生,都背负着悲伤与苦痛。在无数的过去生中,我们都曾背负过与这每一众生相同的重担。看看这些众生,打开悲悯的心吧!


而这样的不幸可能再度成为我们自己的命运!现在没有悲心的人,有一天会因此而哭泣。若缺乏对他人的怜悯,将来也必会透过自己长久的痛苦经验来获得,这是伟大的生命定律,了解这点后,要留心看好自己!


众生沉溺于无明,而迷失在幻相中,从一个痛苦迅速地经历下一个痛苦,不明白苦的真正原因,也不知如何解脱。悲心的真正基础是洞见「苦」的普遍法则,而非仅立基于单一的「苦」的事实。


因此,我们悲悯的对象,也包括以邪恶、愚痴的心活动而获得当下快乐的人,以他现前的行为,就可预见其苦难的未来,悲悯之心便油然而生。


有智者生起悲悯,不会让自己成为苦的受害者,他的身、语、意充满怜悯,但心不动摇,仍保持平静与镇定而不改变,他还能怎么帮助众生呢?


愿如是「悲」于我心中生起!「悲」即是知道、了解,并随时准备提供帮助的崇高的心与智能。


「悲」,即是力量,并给予他人力量,是最崇高的悲悯。


「悲」的究竟显现是什么呢?


向世间开显通往苦灭的道路,一条世尊所指出、亲自走过与完全领悟的道路。

 

〔喜〕


不仅要向悲心,也要向随喜心打开你的心胸!


众生在世间所得到的快乐真是十分稀少啊!无论何时,只要他人得到一丝丝的快乐,你都应庆幸,至少有一线喜悦的光束,穿破他们生命中的黑暗,驱散蒙蔽心灵的灰暗迷雾。


藉由分享他人的快乐如同自己的快乐一般,你的生命将得到喜悦,难道你不曾观察过,人们在快乐时,容貌如何因为喜悦而改变,而且变得明亮吗?难道你不曾注意到,喜悦激起人们高尚的抱负与行为,远超出他平时的能力吗?这样的经验从未以喜悦的幸福感填满你的心吗?藉由为他人制造快乐,带给他人喜悦与安慰,你自己就有能力来增加这样随喜的经验。


让我们教导他人何谓真正的喜乐!许多人从来没学过。生命虽然充满悲伤,但也有许多快乐与喜悦的泉源,只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让我们教导人们在自己身上寻得真正的喜乐,并为他人的喜悦感到欢喜!让我们教导人们将自己的喜乐展现到更高的境界!


在佛陀的教义中,神圣与崇高的「喜」并不少见。佛陀的教法常被误以为是传布忧郁的教义,但事实却相去甚远,佛法一步步地导向更清净、崇高的快乐。


神圣与崇高的「喜」是灭苦之道上的一大助力。不仅因悲伤而忧郁的人,乃至拥有喜悦的人都会发现,平静才能使心处于沈思的状态,而唯有平静与专一的心,才能得到令人解脱的智慧。


他人的喜乐愈神圣与崇高,我们就愈有随喜的理由。我们随喜的一个原因是,他人神圣的生活确保了今生与来世的安乐;另一个更加神圣的随喜他人的理由,则是他们对「法」的深信、对「法」的了解与对「法」的遵循。让我们给予他们「法」的帮助吧!让我们努力,使自己愈来愈能够给予他人这样的帮助吧!


「喜」即是知道、了解,并随时准备提供帮助的崇高的心与智能。


「喜」,即是力量,并给予他人力量,是最崇高的喜乐。


「喜」的究竟显现是什么呢?


向世间开显通往苦灭的道路,一条世尊所指出、亲自走过与完全领悟的道路。

 

〔舍〕


舍根源于「观」,是一种完美、不动摇的平衡心。


环顾我们周围的世界并检视自己的心,就能明了要达到并维持心的平衡是多么地困难。


仔细地检视我们的生命,就可以注意到生命不断地在两极间移动—起落、成败、得失、毁誉,我们感受到心如何以苦乐、喜悲、失望与满足、希望与恐惧来响应这一切。这些情绪的波浪时而将我们推向高处,随后又将我们推落下来,才获得片刻的平静,马上又进入另一浪潮的力量之中。我们怎能期待驻足于波涛的顶端呢?若不是在「舍」的岛屿上,又如何能在存有的永不止息的海涛中,建筑起自己的生命之屋呢?


在几经失望、失败与挫折后,只分配少分快乐给众生的世间,几乎可说是个安全之地。


唯有愈挫愈勇的世间,才有光明成功的未来。


缺少喜乐的世间,于病痛、分离与死亡中成长。


前一刻是我们随喜的众生,下一刻却亟需我们的悲悯,这样的世界需要「舍」。


但是,所需要的那种「舍」,必须以时时保持警醒的心为基础,而非冷漠迟钝的心;它必定是经历严格、审慎修习而来的成果,而非一时情绪的展现。但若「舍」必须一再地用力才能产生,那么就不配称为「舍」,它的力量也会减弱,最后为生命的变迁所击垮。然而,真正的「舍」应能面对一切严格的考验,并从严格考验的来源中,使自己的力量再生,而只有根植于「观」的「舍」,才有抵抗与自我更新的力量。


那么,什么是「观」的本质呢?「观」是清楚明了一切生命的变迁如何生起,并明了我们的真实本性。我们必须了解,自己所经历的各种体验,都源自此生或前世所造作的「业」—于身、语、意的行为。「业」是我们从之而生的「子宫」(kamma-yoni),无论喜欢与否,我们都是自己的业不可转让的「拥有者」(kamma-ssakA)。虽然是拥有者,但一旦我们造作了任何业,就失去了驾驭它的能力:业永远追随我们,相应于它的遗产终究会归还到我们身上(kamma-dAyAdA,业的相续)。没有一件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是来自于外在充满敌意、不可知的世界,任何事都是自己心念与行为造作的结果,这样的理解使我们免于恐惧,所以是「舍」心的最初基础。当每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只看到源于自己时,我们为何还要恐惧呢?


然而,若生起恐惧或不安,我们知道得以减缓的依皈处—自己的善业(kamma-paTisaraNA)。这样的依止,将使心中生起信心与勇气—相信过去造作的善业会产生保护的力量,即使现生仍备尝艰辛、挫折,也更有勇气在当下造作更多善行。因为我们知道,崇高与无私的行为就是抵抗命运重大打击的最好方法,及时行善永远不会太迟。若在避恶行善时,这样的依皈稳固地建立在我们身上,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肯定:「根植于过去的不幸与不善愈来愈减少了,而我努力使今生清净无瑕,除了更多的良善以外,未来还能带来什么呢?」这样的肯定,使我们的心获得平静,而得到忍耐与「舍」的力量,足以堪忍现前的苦难。如此一来,自身的「业」就成了我们的朋友(kamma-bandhu)。


同样地,一切生活中的各种事件,即所造作「业」的果报,也将成为我们的朋友,尽管它们带给我们忧伤与痛苦。「业」以伪装的姿态,常常回到自己身上而让人无法辨认—有时以他人对待我们的方式回归,有时则以生命中的重大改变回归,这些业果往往与我们的期待不符,或违反我们的意志。这样的经验告诉我们先前未预见的行为后果,显示出先前的行为虽然明显,但自己只有稍微觉察,而想以各种借口将之隐藏、掩饰的动机。若我们学会从这角度来看待事情,并能读到自己经验所传达的讯息,那么「苦」就能变成朋友,它会是个严厉,但诚实、善意的朋友,教导我们最困难的课题—与自己身心有关的知识,警告我们远离正盲目走向的无底深渊。由于将「苦」视为老师与朋友,我们就能较成功地以「舍」来忍受苦,最后,「业」的教说将给予我们强大的动力,使自己从「业」中解脱,从把我们一再掷入轮回之苦的「业」中解脱。厌恶将在自己的渴爱、愚痴、习性上生起,创造出许多情境以考验我们的力量、对抗力与「舍」。


应当作为「舍」之基础的第二种「观」,是佛陀所教导的「无我」(anattA)。这教法认为于胜义中没有任何造作「业」的自我,其业果也没有影响任何自我。此外,这教法还认为若没有「自我」,我们就不能说「我自己」。造成「苦」并障碍或干扰「舍」的是自我的错觉,若自身的某特质受到责难,我们会认为:「『我』受人指责。」而动摇了「舍」;若某项工作没有成功,我们会认为:「『我的』工作失败了。」而动摇了「舍」;若失去财富或挚爱的人,我们会认为:「『我所拥有的』失去了。」而动摇了「舍」。


要使「舍」成为不动摇的心,必须舍弃一切有「我的」想法,先从容易远离自我的小事着手,渐渐地向自己深深执着的所有物与目标下手。同时,也必须舍弃一切与自私的「自我」想法有关的事物,这也是先从自己个性的一小部分开始,从不甚重要的特质,或从自己先清楚看到的些许弱点,渐渐地向自认为是个人存在中心的情绪与嫌恶下手,以练习舍离。


舍弃「我的」或「自我」的想法到达一定程度时,「舍」就会进入我们心中,因为那些已领悟为「无我」的事物,又如何能藉由贪、瞋或悲伤而使我们烦乱不安呢?「无我」的教义,因而成为我们通往解脱与「舍」之道的向导。


「舍」是四梵住的顶点与极致,但不应就此认为「舍」否定慈、悲、喜,或认为前三梵住较为次等,绝非如此,「舍」完全包容、遍及这三者,正如三者完全充满「舍」一般。

 

四梵住的相互关系


那么,四梵住如何遍及、充满彼此?


无量的「慈」防范「悲」免于落入偏私,防止「悲」因为选择或排外而造成歧视,使「悲」不至落入偏见,或受到被排挤的那一方的仇视。


「慈」,将自身无私、无量的本质赐予「舍」,甚至赋予它热情。因为经转化与控制后的热情,也是完美「舍」的一部分,可以强化其敏锐的洞察力与智慧的约束力。


当「慈」与「喜」正在享受或给予短暂有限的快乐时,「悲」防止它们忘记世间于此时仍存在着最可怕的苦难。「悲」提醒「慈」与「喜」,它们的快乐与无边的痛苦同时存在,也许在踏出下一步时就会发生。「悲」提醒「慈」与「喜」,比起它们所减缓的痛苦,世上还有为数更多的苦难,于其缓和的效果消失后,忧伤与痛苦必定再度生起,直到证入涅槃时才能完全根除。「悲」不让「慈」与「喜」将自己限制于狭隘的一隅,而以封闭态度来面对宽广的世界;「悲」防止「慈」与「喜」因警戒守护的小小快乐,而变得志得意满;「悲」刺激并促使「慈」扩展自己的领域,刺激并促使「喜」寻求新的资粮,因而帮助两者成为真正的「无量心」(appamaJJA)。


「悲」防止「舍」落入冷漠无情之中,使它免于迟缓或自私的孤立;「悲」敦促「舍」不断地进入世间的战场中,藉它来强化自己,以期能经得起世间的考验,直到「舍」臻于圆满为止。


「喜」阻止「悲」因世间苦难的景象而崩溃,防止「悲」太过专注于苦,而排斥世间其它的事物。「喜」缓和心的紧张,抚平悲悯心所造成的痛苦煎熬,使「悲」远离无意义的担忧与无益的多愁善感,因为这些只会削弱、消耗心力。「喜」使「悲」成长为积极的悲悯心。


「喜」给予「舍」温和的宁静,足以软化其严厉的外表。「喜」是佛陀脸上的神圣微笑,虽然他深深地了解世间的苦难,但仍维持脸上的笑容,它给予人们安慰与希望、无畏与信心,如是向人们宣说着:「大开解脱门」。


深植于慧观的「舍」,是守护与约束其它三无量心的力量,向这三者指出应当遵循的方向,并看着它们如是依循。「舍」防止「慈」与「喜」在无谓的追寻中消散,或在未受控制的情绪迷宫中迷失。「舍」,是为了达到最终目标而警醒的自我控制,不允许「喜」满足于小小的成果,而忘了我们必须奋斗的真正目标。


「平等心」的「舍」给予「慈」平稳、不变的坚定与忠诚,赋予它忍耐的美德。「舍」以平稳、坚定的勇气与无惧来滋养「悲」,使无量的「悲」能够面对一再遭遇的苦难、沮丧的恐怖深渊。从「悲」的极积面而言,「舍」是智慧所伸出的平静又坚定的手,对于想执行救助他人这困难技巧的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在此,「舍」又指忍耐、坚忍地奉献于悲悯的工作。


由于上述的理由,「舍」被称为其它三无量心的顶点与极致,前三者若与「舍」与「观」无关,就会因为缺乏使之稳定的要素,而变得愈来愈微弱。孤立的美德,若缺乏其它特质给予稳定或柔软的必要支持,这类美德往往会恶化成为自己特质中的缺点。例如缺少「精进」与「观」的「慈」,易变成仅是具有虚弱、不实性质的情感上的良善。除此之外,这样孤立的美德,常常让我们适得其反,或有违他人的福祉等。将孤立的美德,连结成为结构中和谐的整体,并于其中展现出最好的一面,而不会落入个别弱点的陷阱,有赖于人稳定与平衡的性格,这正是「舍」的功效,也是它为四梵住彼此的理想关系提出贡献的方式。


「舍」根植于慧观,是圆满、不动摇、平衡的心,但「舍」圆满而不动摇的本质,并非呆滞、无心与冷酷的,「舍」的圆满不是由于情绪的「空无」,而是由于了解的「圆满」、自身的完成。其不动摇的本质,并非如冰冷的石头般坚硬不动,而是最高力量的显现。那么,「舍」是如何变得圆满与不动摇呢?那就是任何导致迟钝的于此处破坏,移除阻碍的,破除妨碍的,情绪的漩涡与理智的迷乱皆消除,无碍的平静与伟大的意识流变得清净光明。


警觉的「念」(sati),以敏锐的「慧」(paJJA)融入「信」(saddhA)的温暖中,以心的「定」(samAdhi)平衡「精进」(viriya),这内在的五根(indriya)增长为不再丧失的内在五力(bala)。之所以不再丧失,是因为五力能于世间的迷阵(轮回)与无止尽的「扩散」中(papaJca)不再迷失自己。这五力是从世间上的心与活动而产生,由于受到「念」的防护,它们不再束缚自己,且毫无改变地回到心与活动中。「慈」、「悲」、「喜」相继由世间上的心与活动所产生,但由于「舍」的守护,它们不再执着任何事物,且不被削弱、不受染污地回到心与活动中。


因此,阿罗汉不会因为给予而短少了什么,不会因为赠予他人自己内心的财富,而变得贫穷。阿罗汉就像琢磨完好的清澈水晶,无有任何瑕疪,完全地吸收光线,经过自己集中力的强化后,再完整地反射出来。色彩绚丽的光线无法污染水晶,无法穿透它的坚硬,及干扰它平衡的架构,水晶不变地保持自己真正的清净与力量。「正如世间所有的河川都流入海洋,天上所有的雨水都落入海中,却看不出大海有所增减」—神圣的「舍」,其本质也是如此。


神圣的「舍」,或具有神圣的「舍」的阿罗汉,是世间的内在中心,但这内在的中心,应与无数有限领域的外在中心—所谓的「个性」、管理法则等有所区别。这些之所以仅是外在的中心,是因为当它们的领域遵循无常法则,而经历结构上的完全改变时,就不再成为中心,所以造成其色法或心法重心转变的结果。但是阿罗汉的「舍」,其内在中心因为永恒不变,所以是不动摇的,之所以永恒不变,是因为它不执着于任何事物。


佛陀如是说:


有爱者,心必动摇;无爱者,则无动摇;无有动摇,则得轻安;既得轻安,则无所喜;既无所喜,则无来去;既无来去,则无死生;既无死生,则无此世,乃至他世,二世既无,则苦终尽。(《自说经》8: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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