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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记(校点本) 【十二卷】(十二)
2017-12-12 16:30:08 来源:清净莲海佛学网 作者: 【 】 浏览:2175次 评论:0

大唐西域记卷第十二


二十二国


漕矩吒国    弗栗恃萨傥那国    安呾罗缚国    阔悉多国    活国    瞢健国    阿利尼国    曷逻胡国    讫栗瑟摩国    鉢利曷国    呬摩呾罗国    鉢铎创那国    淫薄健国    屈(居勿反)浪拏国    达摩悉铁帝国    尸弃尼国    商弥国    朅盘陀国    乌铩国    佉沙国    斫句迦国    瞿萨旦那国

 

漕矩吒国


漕矩吒国,周七千余里。国大都城号鹤悉那,周三十余里,或都鹤萨罗城,周三十余里,并坚峻险固也。山川隐嶙,畴垄塽垲。谷稼时播,宿麦滋丰,草木扶疏,花果茂盛,宜郁金香,出兴瞿草,草生罗摩印度川。鹤萨罗城中涌泉流派,国人利之以溉田也。气序寒烈,霜雪繁多。人性轻躁,情多诡诈。好学艺,多伎术,聪而不明,日诵数万言。文字言辞,异於诸国。多饰虚谈,少成事实。虽祀百神,敬崇三宝。伽蓝数百所,僧徒万余人,并皆习学大乘法教。今王淳信,累叶承统,务兴胜福,敏而好学。无忧王所建窣堵波十余所。天祠数十,异道杂居。计多外道,其徒极盛,宗事[禾*刍](锄句反,下同。)那天。其天神昔自迦毕试国阿路猱山徙居此国南界[禾*刍]那呬罗山中,作威作福,为暴为恶,信求者遂愿,轻蔑者招殃,故远近宗仰,上下只惧。邻国异俗君臣僚庶,每岁嘉辰不期而会,或賷金、银、奇宝,或以羊、马、驯畜,竞兴贡奉,俱申诚素。所以金、银布地,羊、马满谷,无敢觊觎,唯修施奉。宗事外道,克心苦行,天神授其呪术,外道遵行多效,治疗疾病,颇蒙痊愈。


从此北行五百余里,至弗栗恃萨傥那国。

 

弗栗恃萨傥那国


弗栗恃萨傥那国,东西二千余里,南北千余里。国大都城号护苾那,周二十余里。土宜风俗,同漕矩吒国,语言有异。气序寒劲,人性犷烈。王,突厥种也,深信三宝,尚学遵德。

 

婆罗犀那大岭


从此国东北,踰山涉川,越迦毕试国边城小邑凡数十所,至大雪山婆罗犀那大岭,岭极崇峻,危隥[敲-高+危]倾,蹊径盘迂,岩岫回互,或入深谷,或上高崖,盛夏合冻,凿冰而度。行经三日,方至岭上。寒风凄烈,积雪弥谷,行旅经涉,莫能伫足,飞隼翱翔,不能越度,足趾步履,然後飜飞,下望诸山,若观培塿。赡部洲中,斯岭特高。其巅无树,惟多石峯,攒立丛倚,森然若林。又三日行,方得下岭,至安呾罗缚国。

 

安呾罗缚国及阔悉多国


安呾罗缚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三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十四五里。无大君长,役属突厥。山阜连属,川田隘狭。气序寒烈,风雪凄劲。丰稼穑,宜花果。人性犷暴,俗无纲纪。不知罪福,不尚习学,唯修神祠,少信佛法。伽蓝三所,僧徒数十,然皆遵习大众部法。有一窣堵波,无忧王建也。


从此西北,入谷踰岭,度诸小城,行四百余里,至阔悉多国。


阔悉多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减千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无大君长,役属突厥。山多川狭,风而且寒。谷稼丰,花果盛。人性犷暴,俗无法度。伽蓝三所,僧徒尠少。


从此西北,踰山越谷,度诸城邑,行三百余里,至活国。

 

活国


活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二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无别君长,役属突厥。土地平坦,谷稼时播,草木荣茂,花果异繁。气序和畅,风俗淳质。人性躁烈,衣服毡褐。多信三宝,少事诸神。伽蓝十余所,僧徒数百人,大小二乘,兼功综习。其王突厥也,管铁门已南诸小国,迁徙鸟居,不常其邑。

 

葱岭


从此东入葱岭。葱岭者,据赡部洲中,南接大雪山,北至热海、千泉,西至活国,东至乌铩国,东西南北各数千里,崖岭数百重,幽谷险峻,恒积冰雪,寒风劲烈,地多出葱,故谓葱岭,又以山崖葱翠,遂以名焉。


东行百余里,至瞢健国。


瞢健 阿利尼 曷逻胡 讫栗瑟摩 鉢利曷等五国


瞢健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四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五六里。土宜风俗,大同活国。无大君长,役属突厥。北至阿利尼国。


阿利尼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带缚刍河两岸,周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四五里。土宜风俗,大同活国。东至曷逻胡国。


曷逻胡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北临缚刍河,周二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四五里。土宜风俗,大同活国。


从瞢健国东踰峻岭,越洞谷,历数川城,行三百余里,至讫栗瑟摩国。


讫栗瑟摩国,覩货逻国故地也。东西千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五六里。土宜风俗,大同瞢健国,但其人性暴恶有异。东北至鉢利曷国。


鉢利曷国,覩货逻国故地也。东西百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土宜风俗,大同讫栗瑟摩国。


从讫栗瑟摩国东踰山越川,行三百余里,至呬摩呾罗国。

 

呬摩呾罗国


呬摩呾罗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三千余里。山川逦迤,土地沃壤。宜谷稼,多宿麦,百卉滋茂,众果具繁。气序寒烈,人性暴急,不识罪福,形貌鄙陋。举措威仪,衣毡皮褐,颇同突厥。其妇人首冠木角,高三尺余,前有两岐,表夫父母,上岐表父,下岐表母,随先丧亡,除去一岐,舅姑俱殁,角冠全弃。其先强国,王,释种也,葱岭之西,多见臣伏,境邻突厥,遂染其俗,又为侵掠,自守其境,故此国人,流离异域,数十坚城,各别立主,穹庐毳帐,迁徙往来。西接讫栗瑟摩国。


东谷行二百余里,至鉢铎创那国。

 

鉢铎创那 淫薄健 屈浪拏等三国


鉢铎创那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二千余里。国大都城据山崖上,周六七里。山川逦迤,沙石弥漫。土宜菽、麦,多蒲萄、胡桃、梨、柰等果。气序寒烈,人性刚猛。俗无礼法,不知学艺。其貌鄙陋,多衣毡褐。伽蓝三四所,僧徒寡少。王性淳质,深信三宝。


从此东南,山谷中行二百余里,至淫薄健国。


淫薄健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山岭连属,川田隘狭。土地所产,气序所宜,人性之差,同鉢铎创那,但言语少异。王性苛暴,不明善恶。


从此东南,踰岭越谷,峡路危险,行三百余里,至屈(居勿反),浪拏国。


屈浪拏国,覩货逻国故地也。周二千余里。土地山川,气序时候,同淫薄健国。俗无法则,人性鄙暴。多不营福,少信佛法。其貌丑弊,多服毡褐。有山岩,中多出金精,琢析其石,然後得之。伽蓝既少,僧徒亦寡。其王淳质,敬崇三宝。


从此东北,登山入谷,途路艰险,行五百余里,至达摩悉铁帝国。(亦名镬侃,又谓护蜜)。

 

达摩悉铁帝 尸弃尼 商弥等三国


达摩悉铁帝国,在两山间,覩货逻国故地也。东西千五六百余里,南北广四五里,狭则不踰一里,临缚刍河。盘纡曲折,堆阜高下,沙石流漫,寒风凄烈。唯植麦、豆,少树林,乏花果。多出善马,马形虽小,而耐驰涉。俗无礼义,人性犷暴。形貌鄙陋,衣服毡褐。眼多碧绿,异於诸国。伽蓝十余所,僧徒寡少。


昏驮多城,国之都也。中有伽蓝,此国先王之所建立,疏崖奠谷,式建堂宇。此国之先,未被佛教,但事邪神,数百年前,肇弘法化。初,此国王爱子婴疾,徒究医术,有加无瘳。王乃躬往天祠,礼请求救。时彼祠主为神下语:「必当痊复,良无他虑。」王闻喜慰,回驾而归。路逢沙门,容止可观,骇其形服,问所从至。此沙门者,已证圣果,欲弘佛法,故此仪形,而报王曰:「我,如来弟子,所谓苾刍也。」王既忧心,即先问曰:「我子婴疾,生死未分。」沙门曰:「王先灵可起,爱子难济。」王曰:「天神谓其不死,沙门言其当终,诡俗之人,言何可信?」迟至宫中,爱子已死。匿不发丧,更问神主,犹曰:「不死,疹疾当瘳。」王便发怒,缚神主而数曰:「汝曹羣居长恶,妄行威福,我子已死,尚云当瘳,此而谬惑,孰不可忍?宜戮神主,殄灭灵庙。」於是杀神主,除神像,投缚刍河。回驾而还,又遇沙门,见而敬悦,稽首谢曰:「曩无明导,伫足邪途,浇弊虽久,沿革在兹,愿能垂顾,降临居室。」沙门受请,随至中宫。葬子既已,谓沙门曰:「人世纠纷,生死流转,我子婴疾,问其去留,神而妄言,当必痊差,先承指告,果无虚说,斯则其法可奉,惟垂哀愍,导此迷徒。」遂请沙门揆度伽蓝,依其规矩,而便建立。自尔之後,佛教方隆。故伽蓝中精舍,为罗汉建也。伽蓝大精舍中有石佛像,像上悬金铜圆盖,众宝庄严,人有旋绕,盖亦随转,人止盖止,莫测灵鉴。闻诸耆旧曰:或云圣人愿力所持,或谓机关秘术所致。观其堂宇,石壁坚峻。考厥众议,莫知实录。


踰此国大山,北至尸弃尼国。


尸弃尼国,周二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五六里。山川连属,沙石遍野。多菽、麦,少谷稼,林树稀疏,花果寡少。气序寒烈,风俗犷勇,忍於杀戮,务於盗窃,不知礼义,不识善恶。迷未来祸福,惧现世灾殃。形貌鄙陋,皮褐为服。文字同覩货逻国,语言有异。


越达摩悉铁帝国大山之南,至商弥国。


商弥国,周二千五六百里。山川相间,堆阜高下。谷稼备植,菽、麦弥丰,多蒲萄,出雌黄,凿崖析石,然後得之。山神暴恶,屡为灾害,祀祭後入,平吉往来,若不祈祷,风雹奋发。气序寒,风俗急。人性淳质,俗无礼义,智谋寡狭,伎能浅薄。文字同覩货逻国,语言别异。多衣毡褐。其王,释种也,崇重佛法,国人从化,莫不淳信。伽蓝二所,僧徒寡少。

 

波谜罗川


国境东北,踰山越谷,经危履险,行七百余里,至波谜罗川。东西千余里,南北百余里,狭隘之处不踰十里。据两雪山间,故寒风凄劲,春夏飞雪,昼夜飘风。地咸卤,多砾石,播植不滋,草木稀少,遂致空荒,绝无人止。波谜罗川中有大龙池,东西三百余里,南北五十余里,据大葱岭内,当赡部洲中,其地最高也。水乃澄清皎镜,莫测其深,色带青黑,味甚甘美。潜居则鲛、螭、鱼、龙、鼋、鼍、龟、鼈,浮游乃鸳鸯、鸿鴈、鴐鹅、鷫、鸨,诸鸟大卵,遗[谷-禾+卵]荒野,或草泽间,或沙渚上。池西派一大流,西至达摩悉铁帝国东界,与缚刍河合而西流,故此已右,水皆西流。池东派一大流,东北至佉沙国西界,与徙多河合而东流,故此已左,水皆东流。波谜罗川南越山,有鉢露罗国,多金、银,金色如火。


自此川中东南,登山履险,路无人里,唯多冰雪,行五百余里,至朅盘陀国。

 

朅盘陀国


朅盘陀国,周二千余里。国大都城基大石岭,背徙多河,周二十余里。山岭连属,川原隘狭。谷稼俭少,菽、麦丰多,林树稀,花果少。原隰丘墟,城邑空旷。俗无礼义,人寡学艺。性既犷暴,力亦骁勇。容貌丑弊,衣服毡褐。文字、语言,大同佉沙国。然知淳信,敬崇佛法。伽蓝十余所,僧徒五百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


今王淳质,敬重三宝,仪容闲雅,笃志好学。建国已来,多历年所。其自称云是至那提婆瞿呾罗。(唐言汉日天种。)此国之先,葱岭中荒川也。昔波利斯国王娶妇汉土,迎归至此,时属兵乱,东西路绝,遂以王女置於孤峯,峯极危峻,梯崖而上,下设周卫,警昼巡夜,时经三月,寇贼方静,欲趋归路,女已有娠。使臣惶惧,谓徒属曰:「王命迎妇,属斯寇乱,野次荒川,朝不谋夕,吾王德感,妖气已静,今将归国,王妇有娠,顾此为忧,不知死地,宜推首恶,或以後诛。」讯问諠譁,莫究其实。时彼侍儿谓使臣曰:「勿相尤也,乃神会耳。每日正中,有一丈夫从日轮中乘马会此。」使臣曰:「若然者,何以雪罪?归必见诛,留亦来讨,进退若是,何所宜行?」佥曰:「斯事不细,谁就深诛?待罪境外,且推旦夕。」於是即石峯上筑宫起馆,周三百余步,环宫筑城,立女为主,建官垂宪。至期产男,容貌妍丽,母摄政事,子称尊号,飞行虚空,控驭风云,威德遐被,声教远洽,邻域异国莫不称臣。其王寿终,葬在此城东南百余里大山岩石室中,其屍乾腊,今犹不坏,状羸瘠人,俨然如睡,时易衣服,恒置香花。子孙奕世,以迄於今。以其先祖之出,母则汉土之人,父乃日天之种,故其自称汉日天种。然其王族,貌同中国,首饰方冠,身衣胡服。


後嗣陵夷,见迫强国。无忧王命世,即其宫中建窣堵波。其王於後迁居宫东北隅,以其故宫,为尊者童受论师建僧伽蓝,台阁高广,佛像威严。尊者,呾叉始罗国人也,幼而颖悟,早离俗尘,游心典籍,栖神玄旨,日诵三万二千言,兼书三万二千字,故能学冠时彦,名高当世,立正法,摧邪见,高论清举,无难不酬,五印度国咸见推高。其所制论凡数十部,并盛宣行,莫不翫习,即经部本师也。当此之时,东有马鸣,南有提婆,西有龙猛,北有童受,号为四日照世。故此国王闻尊者盛德,兴兵动众,伐呾叉始罗国,胁而得之,建此伽蓝,式昭瞻仰。


城东南行三百余里,至大石崖,有二石室,各一罗汉於中入灭尽定,端然而坐,难以动摇,形若羸人,肤骸不朽,已经七百余岁,其须发恒长,故众僧年别为剃发易衣。


大崖东北踰岭履险,行二百余里,至奔(逋论反。)攘舍罗。(唐言福舍。)葱岭东冈四山之中,地方百余顷,正中垫下,冬夏积雪,风寒飘劲,畴壠舃卤,稼穑不滋,既无林树,唯有细草,时虽暑热,而多风雪,人徒才入,云雾已兴,商侣往来,苦斯艰险。闻诸耆旧曰:昔有贾客,其徒万余,橐驼数千,賷货逐利,遭风遇雪,人畜俱丧。时朅盘陀国有大罗汉,遥观见之,愍其危戹,欲运神通拯斯沦溺,适来至此,商人已丧。於是收诸珍宝,集其所有,构立馆舍,储积资财,买地邻国,鬻户边城,以赈往来,故今行人商侣咸蒙周给。


从此东下葱岭东冈,登危岭,越洞谷,谿径险阻,风雪相继,行八百余里,出葱岭,至乌铩国。

 

乌铩国


乌铩国,周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南临徒多河。地土沃壤,稼穑殷盛,林树郁茂,花果具繁。多出杂玉,则有白玉、黳玉、青玉。气序和,风雨顺。俗寡礼义,人性刚犷,多诡诈,少廉耻。文字、语言,少同佉沙国。容貌丑弊,衣服皮褐。然能崇信,敬奉佛法。伽蓝十余所,僧徒减千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自数百年,王族绝嗣,无别君长,役属朅盘陀国。


城西二百余里,至大山。山气巃嵸,触石兴云,崖隒峥嵘,将崩未坠。其巅窣堵波,郁然奇制也。闻诸土俗曰:数百年前,山崖崩圮,中有苾刍,瞑目而坐,躯量伟大,形容枯槁,须发下垂,被肩蒙面。有畋猎者见已白王,王躬观礼,都人士子不召而至,焚香散花,竞修供养。王曰:「斯何人哉?若此伟也!」有苾刍对曰:「此须发垂长而被服袈裟,乃人灭心定阿罗汉也。夫入灭心定者,先有期限,或言闻犍椎声,或云待日光照,有兹警察,便从定起,若无警察,寂然不动,定力持身,遂无坏灭。段食之体出定便谢,宜以酥油灌注,令得滋润,然後鼓击,警悟定心。」王曰:「尔乎?」乃击犍椎。其声才振,而此罗汉豁然高视,久之,乃曰:「尔辈何人?形容卑劣,被服袈裟?」对曰:「我,苾刍也。」曰:「然,我师迦叶波如来今何所在?」对曰:「入大涅盘,其来已久。」闻而闭目,怅若有怀,寻重问曰:「释迦如来出兴世耶?」对曰:「诞灵导世,已从寂灭。」闻复俯首,久之,乃起,昇虚空,现神变,化火焚身,遗骸坠地。王收其骨,起窣堵波。


从此北行山碛旷野五百余里,至佉沙国。(旧谓疏勒者,乃称其城号也。正音宜云室利讫栗多底。疏勒之言,犹为譌也。)

 

佉沙国


佉沙国,周五千余里。多沙碛,少壤土。稼穑殷盛,花果繁茂。出细毡褐,工织细毡[奭*毛]毹。气候和畅,风雨顺序。人性犷暴,俗多诡诈,礼义轻薄,学艺庸浅。其俗生子押头匾[匚@虒],容貌麤鄙,文身绿睛。而其文字,取则印度,虽有删讹,颇存体势。语言辞调,异於诸国。淳信佛法,勤营福利。伽蓝数百所,僧徒万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不究其理,多讽其文,故诵通三藏及毘婆沙者多矣。


从此东南行五百余里,济徒多河,踰大沙岭,至斫句迦国,旧曰沮渠。

 

斫句迦国


斫句迦国,周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坚峻险固,编户殷盛。山阜连属,砾石弥漫,临带两河,颇以耕植,蒲萄、梨、柰,其果实繁。时风寒,人躁暴。俗惟诡诈,公行劫盗。文字同瞿萨旦那国,言语有异。礼义轻薄,学艺浅近。淳信三宝,好乐福利。伽蓝数十,毁坏已多,僧徒百余人,习学大乘教。


国南境有大山,崖岭嵯峨,峯峦重叠,草木凌寒,春秋一贯,谿涧浚濑,飞流四注,崖龛石室,棊布岩林。印度果人多运神通,轻举远游,栖止於此。诸阿罗汉寂灭者众,以故多有窣堵波也。今犹现有三阿罗汉居岩穴中,入灭心定,形若羸人,须发恒长,故诸沙门时往为剃。而此国中大乘经典部数尤多,佛法至处莫斯为盛也。十万颂为部者,凡有十数;自兹已降,其流实广。


从此而东,踰岭越谷,行八百余里,至瞿萨旦那国。(唐言地乳,即其俗之雅言也。俗语谓之涣那国,匈奴谓之于遁,诸胡谓之豁旦,印度谓之屈丹。旧曰于阗,讹也。)

 

瞿萨旦那国


瞿萨旦那国,周四千余里。沙碛太半,壤土隘狭。宜谷稼,多众果。出[奭*毛]毹、细毡,工纺绩絁紬。又产白玉、黳玉。气序和畅,飘风飞埃。俗知礼义,人性温恭。好学典艺,博达伎能。众庶富乐,编户安业。国尚乐音,人好歌舞。少服毛褐毡裘,多衣絁紬白[叠*毛]。仪形有礼,风则有纪。文字宪章,聿遵印度,微改体势,粗有沿革。语异诸国。崇尚佛法。伽蓝百有余所,僧徒五千余人,并多习学大乘法教。


王甚骁武,敬重佛法,自云毘沙门天之祚胤也。昔者,此国虚旷无人,毘沙门天於此栖止。无忧王太子在呾叉始罗国被抉目已,无忧王怒遣辅佐,迁其豪族,出雪山北,居荒谷间,迁人逐物,至此西界,推举酋豪,尊立为王。当是时也,东土帝子蒙谴流徒,居此东界,羣下劝进,又自称王。岁月已积,风教不通,各因田猎,遇会荒泽,更问宗绪,因而争长,忿形辞语,便欲交兵。或有谏曰:「今何遽乎?因猎决战,未尽兵锋。宜归治兵,期而後集。」於是回驾而返,各归其国,校习戎马,督励士卒。至期兵会,旗鼓相望,旦日合战,西主不利,因而逐北,遂斩其首。东主乘胜,抚集亡国,迁都中地,方建城郭。忧其无土,恐难成功,宣告远近,谁识地理。时有涂灰外道,负大瓠,盛满水,自而进曰:「我知地理。」遂以其水屈曲遗流,周而复始,因即疾驱,忽而不见。依彼水迹,峙其基堵,遂得兴功,即斯国治,今王所都於此城也。城非崇峻,攻击难克,自古已来,未能有胜。其王迁都作邑,建国安人,功绩已成,齿耋云暮,未有胤嗣,恐绝宗绪,乃往毘沙门天神所祈祷请嗣,神像额上剖出婴孩,捧以回驾,国人称庆。既不饮乳,恐其不寿,寻诣神祠,重请育养。神前之地忽然隆起,其状如乳,神童饮吮,遂至成立。智勇光前,风教遐被,遂营神祠,宗先祖也。自兹已降,奕世相承,传国君临,不失其绪。故今神庙多诸珍宝,拜祠享祭,无替於时。地乳所育,因为国号。

 

王城附近诸伽蓝


王城南十余里有大伽蓝,此国先王为毘卢折那(唐言遍照。)阿罗汉建也。昔者,此国佛法未被,而阿罗汉自迦湿弥罗国至此林中,宴坐习定。时有见者,骇其容服,具以其状上白於王。王遂躬往,观其容止,曰:「尔何人乎,独在幽林?」罗汉曰:「我,如来弟子,闲居习定。王宜树福,弘赞佛教,建伽蓝,召僧众。」王曰:「如来者,有何德,有何神,而汝鸟栖,勤苦奉教?」曰:「如来慈愍四生,诱导三界,或显或隐,示生示灭,遵其法者,出离生死,迷其教者,羁缠爱网。」王曰:「诚如所说,事高言议,既云大圣,为我现形,若得瞻仰,当为建立,罄心归信,弘扬教法。」罗汉曰:「王建伽蓝,功成感应。」王苟从其请,建僧伽蓝,远近咸集,法会称庆,而未有犍椎扣击召集。王谓罗汉曰:「伽蓝已成,佛在何所?」罗汉曰:「王当至诚,圣鉴不远。」王遂礼请,忽见空中佛像下降,授王犍椎,因即诚信,弘扬佛教。


王城西南二十余里,有瞿室[饥-几+夌]伽山。(唐言牛角。)山峯两起,岩隒四绝,於崖谷间建一伽蓝,其中佛像时烛光明。昔如来曾至此处,为诸天、人略说法要,悬记此地当建国土,敬崇遗法,遵习大乘。


牛角山岩有大石室,中有阿罗汉,入灭心定,待慈氏佛,教百年间,供养无替。近者崖崩,掩塞门径,国王兴兵欲除崩石,即黑蜂羣飞,毒螫人众,以故至今石门不开。


王城西南十余里,有地迦婆缚那伽蓝。中有夹紵立佛像,本从屈支国而来至止。昔此国中有臣被谴,寓居屈支,恒礼此像,後蒙还国,倾心遥敬,夜分之後,像忽自至,其人舍宅建此伽蓝。

 

勃伽夷城及鼠壤坟


王城西行三百余里,至勃伽夷城。中有佛坐像,高七尺余,相好允备,威肃嶷然,首戴宝冠,光明时照。闻诸土俗曰:本在迦湿弥罗国,请移至此。昔有罗汉,其沙弥弟子临命终时,求酢米饼。罗汉以天眼观见瞿萨旦那国有此味焉,运神通力,至此求获。沙弥噉已,愿生其国,果遂宿心,得为王子。既嗣位已,威摄遐迩,遂踰雪山,伐迦湿弥罗国。迦湿弥罗国王整集戎马,欲御边寇。时阿罗汉谏王:「勿鬬兵也,我能退之。」寻为瞿萨旦那王说诸法要。王初未信,尚欲兴兵。罗汉遂取此王先身沙弥时衣,而以示之。王既见衣,得宿命智,与迦湿弥罗王谢咎交欢,释兵而返,奉迎沙弥时所供养佛像,随军礼请。像至此地,不可转移,环建伽蓝,式招僧侣,舍宝冠置像顶,今所冠者,即先王所施也。


王城西百五六十里,大沙碛正路中,有堆阜,并鼠壤坟也。闻之土俗曰:此沙碛中,鼠大如蝟,其毛则金银异色,为其羣之首长,每出穴游止,则羣鼠为从。昔者,匈奴率数十万众,寇掠边城,至鼠坟侧屯军。时瞿萨旦那王率数万兵,恐力不敌,素知碛中鼠奇,而未神也,洎乎寇至,无所求救,君臣震恐,莫知图计,苟复设祭,焚香请鼠,冀其有灵,少加军力。其夜瞿萨旦那王梦见大鼠曰:「敬欲相助。愿早治兵,旦日合战,必当克胜。」瞿萨旦那王知有灵佑,遂整戎马,申令将士,未明而行,长驱掩袭。匈奴之闻也,莫不惧焉。方欲驾乘被铠,而诸马鞍、人服、弓弦、甲縺,凡厥带系,鼠皆啮断,兵寇既临,面缚受戮。於是杀其将,虏其兵,匈奴震慑,以为神灵所佑也。瞿萨旦那王感鼠厚恩,建祠设祭,奕世遵敬,特深珍异。故上自君王,下至黎庶,咸修礼祭,以求福佑,行次其穴,下乘而趋,拜以致敬,祭以祈福,或衣服、弓、矢,或香花、肴膳,亦既输诚,多蒙福利。若无享祭,则逢灾变。

 

娑摩若僧伽蓝


王城西五六里,有娑摩若僧伽蓝。中有窣堵波,高百余尺,甚多灵瑞,时烛神光。昔有罗汉,自远方来,止此林中,以神通力放大光明。时王夜在重阁,遥见林中光明照曜,於是历问,佥曰:「有一沙门,自远而至,宴坐林中,示现神通。」王遂命驾,躬往观察,既覩明贤,心乃只敬,钦风不已,请至中宫。沙门曰:「物有所宜,志有所在。幽林薮泽,情之所赏;高堂邃宇,非我攸闻。」王益敬仰,深加宗重,为建伽蓝,起窣堵波,沙门受请,遂止其中。顷之,王感获舍利数百粒,甚庆悦,窃自念曰:「舍利来应,何其晚欤?早得置之窣堵波下,岂非胜迹?」寻诣伽蓝,具白沙门。罗汉曰:「王无忧也,今为置之。宜以金、银、铜、铁、大石函等,以次周盛。」王命匠人,不日功毕,载诸宝舆,送至伽蓝。是时也,王宫导从庶僚、凡百观送舍利者,动以万计。罗汉乃以右手举窣堵波,置诸掌中,谓王曰:「可以藏下也。」遂坎地安函,其功斯毕,於是下窣堵波,无所倾损。观覩之徒叹未曾有,信佛之心弥笃,敬法之志斯坚。王谓羣官曰:「我尝闻佛力难思,神通难究,或分身百亿,或应迹人天,举世界於掌内,众生无动静之想,演法性於常音,众生有随类之悟,斯则神力不共,智慧绝言,其灵已隐,其教犹传,餐和饮泽,味道钦风,尚获斯灵,深赖其福。勉哉,凡百!宜深崇敬,佛法幽深,於是明矣。」

 

蚕桑传入之始


王城东南五六里,有鹿射僧伽蓝,此国先王妃所立也。昔者,此国未知桑蚕,闻东国有之,命使以求。时东国君秘而不赐,严勅关防,无令桑蚕种出也。瞿萨旦那王乃卑辞下礼,求婚东国,国君有怀远之志,遂允其请。瞿萨旦那王命使迎妇,而诫曰:「尔致辞东国君女,我国素无丝绵桑蚕之种,可以持来,自为裳服。」女闻其言,密求其种,以桑蚕之子置帽絮中,既至关防,主者遍索,唯王女帽不敢以检,遂入瞿萨旦那国,止鹿射伽蓝故地,方备仪礼,奉迎入宫,以桑蚕种留於此地。阳春告始,乃植其桑,蚕月既临,复事采养。初至也,尚以杂叶饲之,自时厥後,桑树连荫。王妃乃刻石为制,不令伤杀,蚕蛾飞尽,乃得治茧,敢有犯违,明神不佑。遂为先蚕建此伽蓝。数株枯桑,云是本种之树也。故今此国有蚕不杀,窃有取丝者,来年辄不宜蚕。

 

城东南大河


城东南百余里有大河,西北流,国人利之,以用溉田,其後断流,王深怪异。於是命驾问罗汉僧曰:「大河之水,国人取给,今忽断流,其咎安在?为政有不平,德有不洽乎?不然,垂谴何重也?」罗汉曰:「大王治国,政化清和,河水断流,龙所为耳。宜速祠求,当复昔利。」王因回驾,祠祭河龙。忽有一女凌波而至,曰:「我夫早丧,主命无从,所以河水绝流,农人失利。王於国内选一贵臣,配我为夫,水流如昔。」王曰:「敬闻,任所欲耳。」龙遂目悦国之大臣。王既回驾,谓羣下曰:「大臣者,国之重镇,农务者,人之命食,国失镇则危,人绝食则死。危、死之事,何所宜行?」大臣越席,跪而对曰:「久已虚薄,谬当重任,常思报国,未遇其时。今而预选,敢塞深责,苟利万姓,何吝一臣?臣者,国之佐,人者,国之本,愿大王不再思也。幸为修福,建僧伽蓝。」王允所求,功成不日。其臣又请早入龙宫,於是举国僚庶鼓乐饮饯,其臣乃衣素服,乘白马,与王辞诀,敬谢国人,驱马入河,履水不溺,济乎中流,麾鞭画水,水为中开,自兹没矣。顷之,白马浮出,负一旃檀大鼓,封一函书,其书大略曰:「大王不遗细微,谬参神选,愿多营福,益国滋臣。以此大鼓悬城东南,若有寇至,鼓先声震。」河水遂流,至今利用。岁月浸远,龙鼓久无,旧悬之处,今仍有鼓,池侧伽蓝,荒圮无僧。

 

战地


王城东三百余里大荒泽中,数十顷地,绝无蘖草,其土赤黑。闻诸耆旧曰:败军之地也。昔者,东国军师百万西伐,此时瞿萨旦那王亦整齐戎马数十万众,东御强敌,至於此地,两军相遇,因即合战。西兵失利,乘胜残杀,虏其王,杀其将,诛戮士卒,无复孑遗,流血染地,其迹斯在。

 

嫓摩城及尼壤城


战地东行三十余里,至嫓摩城。有雕檀立佛像,高二丈余,甚多灵应,时烛光明。凡有疾病,随其痛处,金薄帖像,即时痊复。虚心请愿,多亦遂求。闻之土俗曰:此像,昔佛在世憍赏弥国邬陀衍那王所作也。佛去世後,自彼凌空至此国北曷劳落迦城中。初,此城人安乐富饶,深着邪见,而不珍敬,传其自来,神而不贵。後有罗汉礼拜此像,国人惊骇,异其容服,驰以白王。王乃下令,宜以沙土坌此异人。时阿罗汉身蒙沙土,餬口绝粮。时有一人,心甚不忍,昔常恭敬尊礼此像,及见罗汉,密以馔之。罗汉将去,谓其人曰:「却後七日,当雨沙土,填满此城,略无遗类。尔宜知之,早图出计。由其坌我,获斯殃耳。」语已便去,忽然不见。其人入城,具告亲故,或有闻者,莫不嗤笑。至第二日,大风忽发,吹去秽壤,雨杂宝满衢路,人更詈所告者。此人心知必然,窃开孔道,出城外而穴之。第七日夜,宵分之後,雨沙土满城中。其人从孔道出,东趣此国,止嫓摩城。其人才至,其像亦来,即此供养,不敢迁移。闻诸先记曰:释迦法尽,像入龙宫。今曷劳落迦城为大堆阜,诸国君王、异方豪右,多欲发掘,取其宝物,适至其侧,猛风暴发,烟云四合,道路迷失。


嫓摩川东入沙碛,行二百余里,至尼壤城,周三四里,在大泽中。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茂,无复途径,唯趣城路仅得通行,故往来者莫不由此城焉,而瞿萨旦那以为东境之关防也。

 

大流沙及以东行路


从此东行入大流沙,沙则流漫,聚散随风,人行无迹,遂多迷路,四远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来者聚遗骸以记之。乏水草,多热风,风起则人畜惛迷,因以成病。时闻歌啸,或闻号哭。视听之间,怳然不知所至,由此屡有丧亡,盖鬼魅之所致也。


行四百余里,至覩货逻故国。国久空旷,城皆荒芜。


从此东行六百余里,至折摩驮那故国,即沮末地也。城郭岿然,人烟断绝。


复此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

 

跋文


推表山川,考采境壤,详国俗之刚柔,系水土之风气,动静无常,取舍不同,事难穷验,非可臆说,随所游至,略书梗概,举其闻见,记诸慕化。斯固日入已来,咸沐惠泽,风行所及,皆仰至德,混同天下,一之宇内,岂徒单车出使,通驿万里者哉。

 

大唐西域记赞


沙门辩机制


大矣哉,法王之应世也!灵化潜运,神道虚通。尽形识於沙界,绝起谢於尘劫。形识尽,虽应生而不生;起谢绝,示寂灭而无灭。岂实迦维降神,娑罗潜化而已。固知应物効灵,感缘垂迹,嗣种刹利,绍胤释迦,继域中之尊,擅方外之道。於是舍金轮而临制法界,摛玉毫而光抚含生。道洽十方,智周万物。虽出希夷之外,将庇视听之中。三转法轮於大千,一音振辩於羣有。八万门之区别,十二部之综要。是以声教之所沾被,驰骛福林;风轨之所鼓扇,载驱寿域。圣贤之业盛矣,天人之义备矣!然忘动寂於坚固之林,遗去来於幻化之境,莫继乎有待,匪遂乎无物。尊者迦叶妙选应真,将报佛恩,集斯法宝。四含总其源流,三藏括其枢要。虽部执兹兴,而大宝斯在。粤自降生,洎乎潜化,圣迹千变,神瑞万殊。不尽之灵逾显,无为之教弥新。备存经诰,详着记传。然尚羣言纷糺,异议舛驰,原始要终,罕能正说。此指事之实录,尚众论之若斯,况正法幽玄,至理冲邈,研核奥旨,文多阙焉。是以前修令德,继轨译经之学;後进英彦,踵武缺简之文。大义郁而未彰,微言阙而无问。法教流渐,多历年所,始自炎汉,迄於圣代,传译盛业,流美联晖,玄道未摅,真宗犹昧,匪圣教之行藏,固王化之由致。我大唐临训天下,作孚海外,考圣人之遗则,正先王之旧典。阐兹像教,郁为大训,道不虚行,弘在明德。遂使三乘奥义,郁於千载之下;十力遗灵,閟於万里之外。神道无方,圣教有寄,待缘斯显,其言信矣。夫玄奘法师者,疏清流於雷泽,派洪源於妫川,体上德之祯祥,蕴中和之淳粹,履道合德,居贞葺行,福树曩因,命偶昌运。拔迹俗尘,闲居学肆,奉先师之雅训,仰前哲之令德。负笈从学,游方请业,周流燕、赵之地,历览鲁、卫之邦,背三河而入秦中,步三蜀而抵吴会。达学髦彦,遍效请益之勤;冠世英贤,屡申求法之志。侧闻余论,考厥众谋,竞党专门之义,俱嫉异道之学。情发讨源,志存详考。属四海之有截,会八表之无虞,以贞观三年仲秋朔旦,褰裳遵路,杖锡遐征。资皇化而问道,乘冥佑而孤游。出铁门、石门之厄,踰凌山、雪山之险,骤移灰管,达於印度。宣国风於殊俗,谕大化於异域。亲承梵学,询谋哲人,宿疑则览文明发,奥旨则博问高才,启灵府而究理,廓神衷而体道。闻所未闻,得所未得,为道场之益友,诚法门之匠人者也。是知道风昭着,德行高明,学蕴三冬,声驰万里。印度学人,咸仰盛德,既曰经笥,亦称法将,小乘学徒号木叉提婆,(唐言解脱天。)大乘法众号摩诃耶那提婆。(唐言大乘天。)斯乃高其德而传徽号,敬其人而议嘉名。至若三轮奥义,三请微言,深究源流,妙穷枝叶,奂然慧悟,怡然理顺,质疑之义,详诸别录。既而精义通玄,清风载扇,学已博矣,德已盛矣,於是乎历览山川,徘徊郊邑。出茅城而入鹿苑,游杖林而憩鸡园,回眺迦维之国,流目拘尸之城。降生故基,与川原而膴膴;潜灵旧址,对郊阜而茫茫。览神迹而增怀,仰玄风而永叹,匪惟麦秀悲殷,黍离愍周而已。是用详释迦之故事,举印度之茂实,颇采风壤,存记异说。岁月遄迈,寒暑屡迁,有怀乐土,无忘返迹。请得如来肉舍利一百五十粒;金佛像一躯,通光座高尺有六寸;拟摩揭陀国前正觉山龙窟影像金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三尺三寸;拟婆罗痆斯国鹿野苑初转法轮像刻檀佛像一躯,通光座高尺有五寸;拟憍赏弥国出爱王思慕如来刻檀写真像刻檀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二尺九寸;拟劫比他国如来自天宫降履宝阶像银佛像一躯,通光座高四尺;拟摩揭陀国鹫峯山说法华等经像金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三尺五寸;拟那揭罗曷国伏毒龙所留影像刻檀佛像一躯,通光座高尺有三寸;拟吠舍厘国巡城行化像;大乘经二百二十四部;大乘论一百九十二部;上座部经律论一十四部;大众部经律论一十五部;三弥底部经律论一十五部;弥沙塞部经律论二十二部;迦叶臂耶部经律论一十七部;法密部经律论四十二部;说一切有部经律论六十七部;因论三十六部;声论一十三部:凡五百二十夹,总六百五十七部。将弘至教,越践畏途,薄言旋轫,载驰归驾。出舍卫之故国,背伽耶之旧郊,踰葱岭之危隥,越沙碛之险路。十九年春正月,达於京邑,谒帝雒阳。肃承明诏,载令宣译,爰召学人,共成胜业。法云再荫,慧日重明。黄图流鹫山之化,赤县演龙宫之教。像运之兴,斯为盛矣。法师妙穷梵学,式赞深经,览文如已,转音犹响,敬顺圣旨,不加文饰,方言不通,梵语无译,务存陶冶,取正典暮,推而考之,恐乖实矣。有搢绅先生,动色相趋,俨然而进曰:「夫印度之为国也,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书称天书,语为天语,文辞婉密,音韵循环,或一言贯多义,或一义综多言,声有抑扬,调裁清浊,梵文深致,译寄明人,经旨冲玄,义资盛德。若其裁以笔削,调以宫商,实所未安,诚非谠论。」传经深旨,务从易晓,苟不违本,斯则为善。文过则艳,质甚则野。谠而不文,辩而不质,则可无大过矣,始可与言译也。李老曰:美言者则不信,信言者则不美。韩子曰:理正者直其言,言饰者昧其理。是知垂训范物,义本玄同,庶袪蒙滞,将存利喜,违本从文,所害滋甚,率由旧章,法王之至诫也。缁、素佥曰:「俞乎,斯言谠矣!」昔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於修春秋,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之徒,孔门文学尝不能赞一辞焉。法师之译经,亦犹是也。非如童寿逍遥之集文,任生、肇、融、叡之笔削。况乎园方为圆之世,斲雕从朴之时,其可增损圣旨,绮藻经文者欤?辩机远承轻举之胤,少怀高蹈之节,年方志学,抽簪革服,为大总持寺萨婆多部道岳法师弟子。虽遇匠石,朽木难雕;幸入法流,脂膏不润。徒饱食而终日,诚面墙而卒岁。幸藉时来,属斯嘉会。负燕雀之资,厕鵷鸿之末。爰命庸才,撰斯方志。学非博古,文无丽藻,磨钝励朽,力疲曳蹇,恭承志记,伦次其文,尚书给笔札,而撰录焉。浅智褊能,多所阙漏,或有盈辞,尚无刊落。昔司马子长,良史之才也,序太史公书,仍父子继业,或名而不字,或县而不郡。故曰:一人之精,思繁文重,盖不暇也。其况下愚之智,而能详备哉?若其风土习俗之差,封疆物产之记,性智区品,炎凉节候,则备写优薄,审存根实。至於胡戎姓氏,颇称其国,印度风化,清浊羣分,略书梗概,备如前序。宾仪、嘉礼、户口、胜兵,染衣之士,非所详记。然佛以神通接物,灵化垂训,故曰:神道洞玄,则理绝人区,灵化幽显,则事出天外。是以诸佛降祥之域,先圣流美之墟,略举遗灵,粗申记注。境路盘纡,疆埸回互,行次即书,不在编比。故诸印度,无分境壤,散书国末,略指封域。书行者,亲游践也;举至者,传闻记也。或直书其事,或曲畅其文,优而柔之,推而述之,务从实录,进诚皇极。二十年秋七月,绝笔杀青,文成油素,尘黩圣鉴,讵称天规?然则冒远穷遐,实资朝化;怀奇纂异,诚赖皇灵。逐日八荒,匪专夸父之力;凿空千里,徒闻博望之功。鹫山徒於中州,鹿苑掩於外囿。想千载如目击,览万里若躬游,敻古之所不闻,前载之所未记。至德焘覆,殊俗来王;淳风遐扇,幽荒无外。庶斯地志,补阙山经。颁左史之书事,备职方之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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