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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记(校点本) 【十二卷】(二)
2017-12-12 16:30:08 来源:清净莲海佛学网 作者: 【 】 浏览:2172次 评论:0

大唐西域记卷第二


三国


滥波国    那揭罗曷国    健驮逻国


印度总述


名称


详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云身毒,或曰贤豆,今从正音,宜云印度。印度之人,随地称国,殊方异俗,遥举总名,语其所美,谓之印度。印度者,唐言「月」。月有多名,斯其一称。言诸羣生轮回不息,无明长夜莫有司晨,其犹白日既隐,宵烛斯继,虽有星光之照,岂如朗月之明。苟缘斯致,因而譬月。良以其土圣贤继轨,导凡御物,如月照临。由是义故,谓之印度。印度种姓族类羣分,而婆罗门特为清贵,从其雅称,传以成俗,无云经界之别,总谓婆罗门国焉。

 

疆域


若其封疆之域,可得而言。五印度之境,周九万余里。三垂大海,北背雪山。北广南狭,形如半月。画野区分,七十余国。时特暑热,地多泉湿。北乃山阜隐轸,丘陵舃卤;东则川野沃润,畴陇膏腴;南方草木荣茂;西方土地硗确。斯大概也,可略言焉。

 

数量


夫数量之称,谓踰缮那。(旧曰由旬,又曰踰闍那,又曰由延,皆讹略也。)踰缮那者,自古圣王一日军行也。旧传一踰缮那四十里矣;印度国俗乃三十里;圣教所载惟十六里。穷微之数,分一踰缮那为八拘卢舍。拘卢舍者,谓大牛鸣声所极闻,称拘卢舍。分一拘卢舍为五百弓,分一弓为四肘,分一肘为二十四指,分一指节为七宿麦,乃至蝨、虮、隙尘、牛毛、羊毛、兔毫、铜、水,次第七分,以至细尘,细尘七分,为极细尘。极细尘者,不可复析,析即归空,故曰极微也。

 

岁时


若乃阴阳历运,日月次舍,称谓虽殊,时候无异,随其星建,以标月名。时极短者,谓刹那也。百二十刹那为一呾刹那,六十呾刹那为一腊缚,三十腊缚为一牟呼栗多,五牟呼栗多为一时,六时合成一日一夜,(昼三夜三。)居俗日夜分为八时。(昼四夜四,於一一时各有四分。)月盈至满谓之白分,月亏至晦谓之黑分,黑分或十四日、十五日,月有小大故也。黑前白後,合为一月。六月合为一行。日游在内,北行也;日游在外,南行也。总此二行,合为一岁。又分一岁以为六时:正月十六日至三月十五日,渐热也;三月十六日至五月十五日,盛热也;五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雨时也;七月十六日至九月十五日,茂时也;九月十六日至十一月十五日,渐寒也;十一月十六日至正月十五日,盛寒也。如来圣教岁为三时:正月十六日至五月十五日,热时也;五月十六日至九月十五日,雨时也;九月十六日至正月十五日,寒时也。或为四时,春、夏、秋、冬也。春三月谓制呾逻月、吠舍佉月、逝瑟吒月,当此从正月十六日至四月十五日;夏三月谓頞沙荼月、室罗伐拏月、婆达罗鉢陀月,当此从四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秋三月谓頞湿缚庾闍月、迦剌底迦月、末伽始罗月,当此从七月十六日至十月十五日;冬三月谓报沙月、磨袪月、颇勒窭拏月,当此从十月十六日至正月十五日。故印度僧徒依佛圣教坐雨安居,或前三月,或後三月。前三月当此从五月十六日至八月十五日,後三月当此从六月十六日至九月十五日。前代译经律者,或云坐夏,或云坐腊,斯皆边裔殊俗,不达中国正音,或方言未融,而传译有谬。又推如来入胎、初生、出家、成佛、涅盘日月,皆有参差,语在後记。

 

宫室


若夫邑里闾阎,方城广峙;街衢巷陌,曲径盘迂。闤闠当涂,旗亭夹路。屠、钓、倡、优、魁脍、除粪,旌厥宅居,斥之邑外,行里往来,僻於路左。至於宅居之制,垣郭之作,地势卑湿,城多垒甎,暨诸墙壁,或编竹木,室宇台观,板屋平头,泥以石灰,覆以甎墼。诸异崇构,制同中夏。苫茅苫草,或甎或板,壁以石灰为饰,地涂牛粪为净,时花散布,斯其异也。诸僧伽蓝,颇极奇制,隅楼四起,重阁三层,榱梠栋梁,奇形雕镂,户牗垣墙,图画众彩。黎庶之居,内侈外俭,隩室中堂,高广有异,层台重阁,形制不拘。门辟东户,朝座东面。至於坐止,咸用绳牀,王族、大人、士、庶、豪右,庄饰有殊,规矩无异。君王朝座,弥复高广,珠玑间错,谓师子牀,敷以细[叠*毛],蹈以宝几。凡百庶僚,随其所好,刻雕异类,莹饰奇珍。

 

衣饰


衣裳服玩,无所裁制,贵鲜白,轻杂彩,男则绕腰络腋,横巾右袒,女乃襜衣下垂,通肩总覆,顶为小髻,余发垂下。或有剪髭,别为诡俗。首冠花鬘,身佩璎珞。其所服者,谓憍奢耶衣及[叠*毛]布等。憍奢耶者,野蚕丝也;菆摩衣,麻之类也;[(厂@令)*页]鉢罗衣,织细羊毛也;褐剌缡衣,织野兽毛也。兽毛细輭,可得缉绩,故以见珍,而充服用。其北印度,风土寒烈,短制褊衣,颇同胡服。外道服饰,纷杂异制,或衣孔雀羽尾,或饰髑髅璎珞,或无服露形,或草板掩体,或拔发断髭,或蓬鬓椎髻,裳衣无定,赤白不恒。沙门法服,惟有三衣及僧却崎、泥嚩些(桑个反。)那。三衣裁制,部执不同,或缘有宽狭,或叶有小大。僧却崎(唐言掩腋。旧曰僧只支,讹也。)覆左肩,掩两腋,左开右合,长裁过腰。泥嚩些那(唐言裙。旧曰涅盘僧,讹也。)既无带襻,其将服也,集衣为襵,束带以绦,襵则诸部各异,色乃黄赤不同。刹帝利、婆罗门清素居简,洁白俭约。国王、大臣服玩良异,花鬘宝冠以为首饰,环钏璎珞而作身佩。其有富商、大贾,唯钏而已。人多徒跣,少有所履。染其牙齿,或赤或黑,齐发穿耳,修鼻大眼,斯其貌也。

 

馔食


夫其洁清自守,非矫其志。凡有馔食,必先盥洗,残宿不再,食器不传,瓦木之器,经用必弃,金、银、铜、铁,每加摩莹。馔食既讫,嚼杨枝而为净。澡漱未终,无相执触。每有溲溺,必事澡灌。身涂诸香,所谓栴檀、郁金也。君王将浴,鼓奏弦歌。祭祀拜祠,沐浴盥洗。

 

文字


详其文字,梵天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寓物合成,随事转用,流演枝派,其源浸广,因地随人,微有改变,语其大较,未异本源。而中印度特为详正,辞调和雅,与天同音,气韵清亮,为人轨则。邻境异国习谬成训,竞趋浇俗,莫守淳风。


至於记言书事,各有司存。史诰总称,谓尼罗蔽荼,(唐言青藏。)善恶具举,灾祥备着。

 

教育


而开蒙诱进,先导十二章。七岁之後,渐授五明大论:一曰声明,释诂训字,诠目疏别。二工巧明,伎术机关,阴阳历数。三医方明,禁呪闲邪,药石针艾。四曰因明,考定正邪,研核真伪。五曰内明,究畅五乘因果妙理。


其婆罗门学四吠陀论:(旧曰毘陀,讹也。)一曰寿,谓养生缮性。二曰祠,谓享祭祈祷。三曰平,谓礼仪、占卜、兵法、军阵。四曰术,谓异能、伎数、禁呪、医方。


师必博究精微,贯穷玄奥,示之大义,导以微言,提撕善诱,雕朽励薄。若乃识量通敏,志怀逋逸,则拘絷反关,业成後已。


年方三十,志立学成,既居禄位,先酬师德。其有博古好雅,肥遁居贞,沈浮物外,逍遥事表,宠辱不惊,声闻已远,君王雅尚,莫能屈迹。然而国重聪叡,俗贵高明,褒赞既隆,礼命亦重。故能强志为学,忘疲游艺,访道依仁,不远千里,家虽豪富,志均覉旅,口腹之资,巡匈以济,有贵知道,无耻匮财。娱游、惰业、媮食、靡衣,既无令德,又非时习,耻辱俱至,丑声载扬。

 

佛教


如来理教,随类得解,去圣悠远,正法醇醨,任其见解之心,俱获闻知之悟。部执峯峙,诤论波腾,异学专门,殊途同致。十有八部,各擅锋锐;大小二乘,居止区别。其有宴默思惟,经行住立,定慧悠隔,諠静良殊,随其众居,各制科防。无云律、论,絓是佛经,讲宣一部,乃免僧知事;二部,加上房资具;三部,差侍者祗承;四部,给净人役使;五部,则行乘象舆;六部,又导从周卫。道德既高,旌命亦异。时集讲论,考其优劣,彰别善恶,黜陟幽明。其有商搉微言,抑扬妙理,雅辞赡美,妙辩敏捷,於是驭乘宝象,导从如林。至乃义门虚辟,辞锋挫锐,理寡而辞繁,义乖而言顺,遂即面涂赭垩,身坌尘土,斥於旷野,弃之沟壑。既旌淑慝,亦表贤愚。人知乐道,家勤志学。出家归俗,从其所好。罹咎犯律,僧中科罚,轻则众命诃责,次又众不与语,重乃众不共住。不共住者,斥摈不齿,出一住处,措身无所,覉旅艰辛,或返初服。

 

族姓


若夫族姓殊者,有四流焉:一曰婆罗门,净行也,守道居贞,洁白其操。二曰刹帝利,王种也,(旧曰刹利,略也。)奕世君临,仁恕为志。三曰吠奢,(旧曰毘舍,毘也。)商贾也,贸迁有无,逐利远近。四曰戌陀罗,(旧曰首陀,讹也。)农人也,肆力畴陇,勤身稼穑。凡兹四姓,清浊殊流,婚娶通亲,飞伏异路,内外宗枝,姻媾不杂。妇人一嫁,终无再醮。自余杂姓,实繁种族,各随类聚,难以详载。

 

兵术


君王奕世,惟刹帝利。篡弑时起,异姓称尊。国之战士,骁雄毕选,子父传业,遂穷兵术。居则宫庐周卫,征则奋旅前锋。凡有四兵,步、马、车、象。象则被以坚甲,牙施利距,一将安乘,授其节度,两卒左右,为之驾驭。车乃驾以驷马,兵帅居乘,列卒周卫,扶轮挟毂。马军散御,逐北奔命。步军轻扞,敢勇充选,负大樐,执长戟,或持刀剑,前奋行阵,凡诸戎器,莫不锋锐,所谓矛、楯、弓、矢、刀、剑、钺、斧、戈、殳、长矟、轮索之属,皆世习矣。

 

刑法


夫其俗也,性虽狷急,志甚贞质,於财无苟得,於义有余让,惧冥运之罪,轻生事之业,诡谲不行,盟誓为信,政教尚质,风俗犹和。凶悖羣小时亏国宪,谋危君上,事迹彰明,则常幽囹圄,无所刑戮,任其生死,不齿人伦。犯伤礼义,悖逆忠孝,则劓鼻,截耳,断手,刖足,或驱出国,或放荒裔。自余咎犯,输财赎罪。理狱占辞,不加荆朴,随问款对,据事平科。拒违所犯,耻过饰非,欲究情实,事须案者,凡有四条:水、火、称、毒。水则罪人与石,盛以连囊,沈之深流,校其真伪,人沈石浮则有犯,人浮石沈则无隐。火乃烧铁,罪人踞上,复使足蹈,既遣掌案,又令舌舐,虚无所损,实有所伤;愞弱之人不堪炎炽,捧未开花,散之向焰,虚则花发,实则花焦。称则人石平衡,轻重取验,虚则人低石举,实则石重人轻。毒则以一羖羊,剖其右髀,随被讼人所食之分,杂诸毒药置剖髀中,实则毒发而死,虚则毒歇而稣。举四条之例,防百非之路。

 

致敬


致敬之式,其仪九等:一、发言慰问,二、俯首示敬,三、举手高揖,四、合掌平拱,五、屈膝,六、长跪,七、手膝踞地,八、五轮俱屈,九、五体投地。凡斯九等,极惟一拜。跪而赞德,谓之尽敬。远则稽颡拜手,近则舐足摩踵。凡其致辞受命,褰裳长跪。尊贤受拜,必有慰辞,或摩其顶,或拊其背,善言诲导,以示亲厚。出家沙门既受敬礼,惟加善愿,不止跪拜。随所宗事,多有旋绕,或唯一周,或复三匝,宿心别请,数则从欲。

 

病死


凡遭疾病,绝粒七日。期限之中,多有痊愈;必未瘳差,方乃饵药。药之性类,名种不同;医之工伎,占候有异。终没临丧,哀号相泣,裂裳、拔发、拍额、椎胸。服制无闻,丧期无数。送终殡葬,其仪有三:一曰火葬,积薪焚燎。二曰水葬,沈流漂散。三曰野葬,弃林饲兽。国王殂落,先立嗣君,以主丧祭,以定上下。生立德号,死无议諡。丧祸之家,人莫就食;殡葬之後,复常无讳。诸有送死,以为不洁,咸於郭外,浴而後入。至於年耆寿耄,死期将至,婴累沈痾,生涯恐极,厌离尘俗,愿弃人间,轻鄙生死,希远世路,於是亲故知友,奏乐饯会,泛舟鼓棹,济殑伽河,中流自溺,谓得生天。十有其一,未尽鄙见。出家僧众,制无号哭,父母亡丧,诵念酬恩,追远慎终,实资冥福。

 

赋税


政教既宽,机务亦简,户不籍书,人无傜课。王田之内,大分为四:一充国用,祭祀粢盛;二以封建辅佐宰臣;三赏聪叡硕学高才;四树福田,给诸异道。所以赋敛轻薄,傜税俭省,各安世业,俱佃口分。假种王田,六税其一。商贾逐利,来往贸迁,津路关防,轻税後过。国家营建,不虚劳役,据其成功,酬之价直。镇戍征行,宫庐宿卫,量事招募,悬赏待人。宰牧、辅臣、庶官、僚佐,各有分地,自食封邑。

 

物产


风壤既别,地利亦殊,花草果木,杂种异名。所谓庵没罗果、庵弭罗果、末杜迦果、跋达罗果、劫比他果、阿末罗果、镇杜迦果、乌昙跋罗果、茂遮果、那利蓟罗果、般橠娑果,凡厥此类,难以备载,见珍人世者,略举言焉。至於枣、栗、椑、柿,印度无闻;梨、柰、桃、杏、蒲萄等果,迦湿弥罗国已来,往往间植;石榴、甘橘,诸国皆树。


垦田农务,稼穑耕耘,播植随时,各从劳逸。土宜所出,稻、麦尤多。


蔬菜则有姜、芥、瓜、瓠、荤陀菜等,葱、蒜虽少,噉食亦希,家有食者,驱令出郭。


至於乳、酪、膏、酥、沙糖、石蜜、芥子油、诸饼麨,常所膳也。鱼、羊、麞、鹿,时荐肴胾。牛、驴、象、马、豕、犬、狐、狼、师子、猴、猨,凡此毛羣,例无味噉,噉者鄙耻,众所秽恶,屏居郭外,希迹人间。


若其酒醴之差,滋味流别:蒲萄、甘蔗,刹帝利饮也;麴糵醇醪,吠奢等饮也;沙门、婆罗门饮蒲萄、甘蔗浆,非酒醴之谓也。杂姓卑族,无所流别。


然其资用之器,功质有殊;什物之具,随时无阙。虽釜镬斯用,而炊甑莫知。多器坯上,少用赤铜。食以一器,众味相调,手指斟酌,略无匕箸,至於病患,乃用铜匙。


若其金、银、鍮石、白玉、火珠,风土所产,弥复盈积;奇珍杂宝,异类殊名,出自海隅,易以求贸。然其货用,交迁有无,金钱、银钱、具珠、小珠。


印度之境,疆界具举,风壤之差,大略斯在,同条共贯,粗陈梗概,异政殊俗,据国而叙。

 

滥波国


滥波国,周千余里,北背雪山,三垂黑岭。国大都城周十余里。自数百年,王族绝嗣,豪杰力竞,无大君长,近始附属迦毕试国。宜粳稻,多甘蔗,林树虽多,果实乃少。气序渐温,微霜无雪。国俗丰乐,人尚歌咏,志性怯弱,情怀诡诈,更相欺诮,未有推先,体貌卑小,动止轻躁。多衣白[叠*毛],所服鲜饰。伽蓝十余所,僧徒寡少,并多习学大乘法教。天祠数十,异道甚多。


从此东南行百余里,踰大岭,济大河,至那揭罗曷国。(北印度境。)

 

那揭罗曷国


那揭罗曷国,东西六百余里,南北二百五六十里。山周四境,县隔危险。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无大君长,至今役属迦毕试国。丰谷稼,多花果。气序温暑,风俗淳质,猛锐骁雄,轻财好学。崇敬佛法,少信异道。伽蓝虽多,僧徒寡少,诸窣堵波荒芜圮坏。天祠五所,异道百余人。


城东二里有窣堵波,高三百余尺,无忧王之所建也。编石特起,刻雕奇制,释迦菩萨值然灯佛敷鹿皮衣布发掩泥得受记处。时经劫坏,斯迹无泯,或有斋日,天雨众花,羣黎心竞,式修供养。其西伽蓝,少有僧徒。次南小窣堵波,是昔掩泥之地,无忧王避大路,遂僻建焉。


城内有大窣堵波故基。闻诸土俗曰:昔有佛齿,高广严丽。今既无齿,唯余故基。其侧有窣堵波,高三十余尺。彼俗相传,不知源起,云从空下,峙基於此。既非人工,实为灵瑞。


城西南十余里有窣堵波,是如来自中印度凌虚游化,降迹於此,国人感慕,建此灵基。其东不远有窣堵波,是释迦菩萨昔值然灯佛,於此买花。

 

小石岭影窟


城西南二十余里至小石岭,有伽蓝,高堂重阁,积石所成。庭宇寂寥,绝无僧侣。中有窣堵波,高二百余尺,无忧王之所建也。


伽蓝西南,深涧陗绝,瀑布飞流,县崖壁立。东岸石壁有大洞穴,瞿波罗龙之所居也。门径狭小,窟穴冥闇,崖石津滴,蹊径余流。昔有佛影,焕若真容,相好具足,俨然如在。近代已来,人不徧覩,纵有所见,髣髴而已。至诚祈请,有冥感者,乃暂明视,尚不能久。昔如来在世之时,此龙为牧牛之土,供王乳酪,进奉失宜,既获谴责,心怀恚恨,即以金钱买花,供养受记窣堵波,愿为恶龙,破国害王,即趣石壁,投身而死,遂居此窟,为大龙王,便欲出穴,成本恶愿。适起此心,如来已鉴,愍此国人为龙所害,运神通力,自中印度至龙所。龙见如来,毒心遂止,受不杀戒,愿护正法,因请如来常居此窟,诸圣弟子恒受我供。如来告曰:「吾将寂灭,为汝留影,遣五罗汉常受汝供。正法隐没,其事无替。汝若毒心奋怒,当观吾留影,以慈善故,毒心当止。此贤劫中当来世尊,亦悲愍汝,皆留影像。」影窟门外有二方石,其一石上有如来足蹈之迹,轮相微现,光明时烛。影窟左右多诸石室,皆是如来诸圣弟子入定之处。影窟西北隅有窣堵波,是如来经行之处。其侧窣堵波有如来发、爪。邻此不远有窣堵波,是如来显畅真宗说蕴界处之所也。影窟西有大盘石,如来尝於其上濯澣袈裟,文影微现。

 

醯罗城


城东南三十余里至醯罗城。周四五里,竖峻险固,花林池沼,光鲜澄镜。城中居人,淳质正信。复有重阁,画栋丹楹。第二阁中有七宝小窣堵波,置如来顶骨,骨周一尺二寸,发孔分明,其色黄白,盛以宝函,置窣堵波中,欲知善恶相者,香末和泥,以印顶骨,随其福感,其文焕然。又有七宝小窣堵波,以贮如来髑髅骨,状若荷叶,色同顶骨,亦以宝函缄络而置。又有七宝小窣堵波,贮如来眼睛,睛大如柰,光明清彻,曒映中外。又以七宝函缄封而置如来僧伽胝袈裟,细[叠*毛]所作,其色黄赤,置宝函中,岁月既远,微有损坏。如来锡杖白铁作鐶,栴檀为笴,宝笥盛之。近有国王闻此诸物并是如来昔亲服用,恃其威力,迫胁而归;既至本国,置所居宫,曾未浃辰,求之已失,爰更寻访,已还本处。斯五圣迹多有灵异,迦毕试王令五净行给侍香花。观礼之徒,相继不绝。诸净行等欲从虚寂,以为财用人之所重,权立科条,以止諠杂。其大略曰:诸欲见如来顶骨者,税一金钱;若取印者,税五金钱;自余节级,以次科条。科条虽重,观礼弥众。


重阁西北有窣堵波,不甚高大,而多灵异,人以指触,便即摇震,连基倾动,铃铎和鸣。


从此东南山谷中行五百余里,至健驮逻国。(旧曰乾陀卫,讹也。北印度境。)

 

健驮逻国


健驮逻国,东西千余里,南北八百余里。东临信度河。国大都城号布路沙布逻,周四十余里。王族绝嗣,役属迦毕试国。邑里空荒,居人稀少,宫城一隅有千余户。谷稼殷盛,花果繁茂,多甘蔗,出石蜜。气序温暑,略无霜雪。人性恇怯,好习典艺,多敬异道,少信正法。自古已来,印度之境作论诸师,则有那罗延天、无着菩萨、世亲菩萨、法救、如意、胁尊者等本生处也。僧伽蓝千余所,摧残荒废,芜漫萧条,诸窣堵波颇多隤圮。天祠百数,异道杂居。


王城内东北有一故基,昔佛鉢之宝台也。如来涅盘之後,鉢流此国,经数百年,式遵供养,流转诸国,在波剌斯。

 

迦腻色迦王窣堵波


城外东南八九里有卑鉢罗树,高百余尺,枝叶扶疏,荫影蒙密。过去四佛已坐其下,今犹现有四佛坐像。贤劫之中,九百九十六佛皆当坐焉。冥只警卫,灵鉴潜被。释迦如来於此树下南面而坐,告阿难曰:「我去世後当四百年,有王命世,号迦腻色迦,此南不远起窣堵波,吾身所有骨、肉舍利,多集此中。」


卑鉢罗树南有窣堵波,迦腻色迦王之所建也。迦腻色迦王以如来涅盘之後第四百年,君临膺运,统赡部洲,不信罪福,轻毁佛法。田游草泽,遇见白兔,王亲奔逐,至此忽灭。见有牧牛小竖,於林树间作小窣堵波,其高三尺。王曰:「汝何所为?」牧竖对曰:「昔释迦佛圣智悬记,当有国王於此胜地建窣堵波,吾身舍利多聚其内。大王圣德宿殖,名符昔记,神功胜福,允属斯辰,故我今者先相警发。」说此语已,忽然不现。王闻是说,喜庆增怀,自负其名,大圣先记,因发正信,深敬佛法,周小窣堵波,更建石窣堵波,欲以功力弥覆其上。随其数量,恒出三尺,若是增高,踰四百尺,基址所峙,周一里半,层基五级,高一百五十尺,方乃得覆小窣堵波。王用喜庆,复於其上更起二十五层金铜相轮,即以如来舍利一斛而置其中,式修供养。营建才迄,见小窣堵波在大基东南隅下傍出其半。王心不平,便即掷弃,遂住窣堵波第二级下石基中半现,复於本处更出小窣堵波。王乃退而叹曰:「嗟夫,人事易迷,神功难掩,灵圣所持,愤怒何及!」慙惧既已,谢咎而归。其二窣堵波今犹现在,有婴疾病欲祈康愈者,涂香散花,至诚归命,多蒙瘳差。


大窣堵波东面石阶南镂作二窣堵波,一高三尺,一高五尺,规模形状如大窣堵波。又作两躯佛像,一高四尺,一高六尺,拟菩提树下加趺坐像,日光照烛,金色晃耀,阴影渐移,石文青绀。闻诸耆旧曰:数百年前,石基之隙有金色蚁,大者如指,小者如麦,同类相从,啮其石壁,文若雕镂,厕以金沙,作为此像,今犹现在。


大窣堵波石阶南面有画佛像,高一丈六尺,自胸以上,分现两身,从胸已下,合为一体。闻之耆旧曰:初,有贫士佣力自济,得一金钱,愿造佛像,至窣堵波所,谓画工曰:「我今欲图如来妙相,有一金钱,酬工尚少,宿心忧负,迫於贫乏。」时彼画工鉴其至诚,无云价直,许为成功。复有一人,事同前迹,持一金钱,求画佛像。画工是时受二人钱,求妙丹青,共画一像。二人同日俱来礼敬,画工乃同指一像,示彼二人,而谓之曰:「此是汝所作之佛像也。」二人相视,若有所怀。画工心知其疑也,谓二人曰:「何思虑之久乎?凡所受物,毫厘不亏。斯言不谬,像必神变。」言声未静,像现灵异,分身交影,光相昭着。二人悦服,心信欢喜。


大窣堵波西南百余步有白石佛像,高一丈八尺,北面而立,多有灵相,数放光明。时有人见像出夜行,旋绕大窣堵波。近有羣贼欲入行盗,像出迎贼,贼党怖退,像归本处,住立如故。羣盗因此改过自新,游行邑里,具告远近。


大窣堵波左右,小窣堵波鱼鳞百数。佛像庄严,务穷工思,殊香异音,时有闻听,灵僊圣贤,或见旋绕。此窣堵波者,如来悬记,七烧七立,佛法方尽。土俗记曰:成坏已三。初至此国,适遭火灾,当见营构,尚未成功。

 

迦腻色迦王伽蓝


大窣堵波西有故伽蓝,迦腻色迦王之所建也。重阁累榭,层台洞户,旌召高僧,式昭景福。虽则圮毁,尚曰奇工。僧徒减少,并学小乘。自建伽蓝,异人间出,诸作论师及证圣果,清风尚扇,至德无泯。


第三重阁有波栗湿缚(唐言胁)。尊者室,久已倾顿,尚立旌表。初,尊者之为梵志师也,年垂八十,舍家染衣。城中少年便诮之曰:「愚夫朽老,一何浅智!夫出家者,有二业焉,一则习定,二乃诵经。而今衰耄无所进取,滥迹清流,徒知饱食。」时胁尊者闻诸讥议,因谢时人而自誓曰:「我若不通三藏理,不断三界欲,得六神通,具八解脱,终不以胁而至於席!」自尔之後,唯日不足,经行宴坐,住立思惟,昼则研习理教,夜乃静虑凝神,緜历三岁,学通三藏,断三界欲,得三明智,时人敬仰,因号胁尊者焉。


胁尊者室东有故房,世亲菩萨於此制阿毘达磨俱舍论,人而敬之,封以记焉。


世亲室南五十余步,第二重阁,末笯曷剌他(唐言如意)。论师於此制毘婆沙论。论师以佛涅盘之後一千年中利见也。少好学,有才辩,声问遐被,法俗归心。时室罗伐悉底国毘讫罗摩阿迭多王(唐言超日)。威风远洽,臣诸印度,日以五亿金钱周给贫窭孤独。主藏臣惧国用之匮也,乃讽谏曰:「大王威被殊俗,泽及昆虫,请增五亿金钱,以赈四方匮乏。府库既空,更税有土,重敛不已,怨声载扬,则君上有周给之恩,臣下被不恭之责。」王曰:「聚有余,给不足,非苟为身侈靡国用。」遂加五亿,惠诸贫乏。其後田游,逐豕失踪,有寻知迹者,赏一亿金钱。如意论师一使人剃发,辄赐一亿金钱,其国史臣依即书记。王耻见高,心常怏怏,欲众辱如意论师。乃招集异学德业高深者百人,而下令曰:「欲收视听,游诸真境,异道纷杂,归心靡措,今考优劣,专精遵奉。」洎乎集论,重下令曰:「外道论师并英俊也,沙门法众宜善宗义,胜则崇敬佛法,负则诛戮僧徒。」於是如意诘诸外道,九十九人已退飞矣。下席一人,视之蔑如也,因而剧谈,语及火烟。王与外道咸諠言曰:「如意论师辞义有失!夫先烟而後及火,此事理之常也。」如意虽欲释难,无听鉴者。耻见众辱,齰断其舌,乃书诫门人世亲曰:「党援之众,无竞大义;羣迷之中,无辩正论。」言毕而死。居未久,超日王失国,兴王膺运,表式英贤。世亲菩萨欲雪前耻,来白王曰:「大王以圣德君临,为含识主命,先师如意学穷玄奥,前王宿憾,众挫高名,我承导诱,欲复先怨。」其王知如意哲人也,美世亲雅操焉,乃召诸外道与如意论者,世亲重述先旨,外道谢屈而退。

 

布色羯逻伐底城


迦腻色迦王伽蓝东北行五十余里,渡大河,至布色羯逻伐底城,周十四五里。居人殷盛,闾阎洞连。城西门外有一天祠,天像威严,灵异相继。城东有窣堵波,无忧王之所建也,即过去四佛说法之处。古先圣贤自中印度降神导物,斯地实多。即伐苏蜜呾罗(唐言世友。旧曰和须蜜多,讹也。)论师於此制众事分阿毘达磨论。


城北四五里有故伽蓝,庭宇荒凉,僧徒寡少,然皆遵习小乘法教。即达磨呾逻多(唐言法救,旧曰达磨多罗,讹也。)论师於此制杂阿毘达磨论。


伽蓝侧有窣堵波,高数百尺,无忧王之所建也。雕木文石,颇异人工。是释迦佛昔为国王,修菩萨行,从众生欲,惠施不倦,丧身若遗,於此国土千生为王,即斯胜地千生舍眼。


舍眼东不远有二石窣堵波,各高百余尺。右则梵王所立,左乃天帝所建,以妙珍宝而莹饰之。如来寂灭,宝变为石,基虽倾陷,尚曰崇高。


梵、释窣堵波西北行五十余里,有窣堵波,是释迦如来於此化鬼子母,令不害人,故此国俗祭以求嗣。


化鬼子母北行五十余里,有窣堵波,是商莫迦菩萨(旧曰晱摩菩萨,讹也。)恭行鞠养,侍盲父母,於此采果,遇王游猎,毒矢误中,至诚感灵,天帝注药,德动明圣,寻即复稣。

 

跋虏沙城


商莫迦菩萨被害东南行二百余里,至跋虏沙城。城北有窣堵波,是苏达拏太子(唐言善牙。)以父王大象施婆罗门,蒙谴被摈,顾谢国人,既出郭门,於此告别。其侧伽蓝,五十余僧,并小乘学也。昔伊湿伐逻(唐言自在。)论师於此制阿毘达磨明灯论。


跋虏沙城东门外有一伽蓝,僧徒五十余人,并大乘学也。有窣堵波,无忧王之所建立。昔苏达拏太子摈在弹多落迦山,(旧曰檀特山,讹也。)婆罗门乞其男女,於此鬻卖。


跋虏沙城东北二十余里,至弹多落迦山。岭上有窣堵波,无忧王所建,苏达拏太子於此栖隐。其侧不远有窣堵波,太子於此以男女施婆罗门,婆罗门捶其男女,流血染地,今诸草木犹带绦色。岩间石室,太子及妃习定之处。谷中林树垂条若帷,并是太子昔所游止。其侧不远有一石庐,即古僊人之所居也。


僊庐西北行百余里,越一小山,至大山,山南有伽蓝,僧徒尠少,并学大乘。其侧窣堵波,无忧王之所建也,昔独角僊人所居之处。僊人为婬女诱乱,退失神通,婬女乃驾其肩而还城邑。


跋虏沙城东北五十余里,至崇山。山有青石大自在天妇像,毘摩天女也。闻诸土俗曰:此天像者,自然有也。灵异既多,祈祷亦众,印度诸国求福请愿,贵贱毕萃,远近咸会,其有愿见天神形者,至诚无贰,绝食七日,或有得见,求愿多遂。山下有大自在天祠,涂灰外道式修祠祀。

 

乌铎迦汉荼城及娑罗覩逻邑


毘摩天祠东南行百五十里,至乌铎迦汉荼城,周二十余里,南临信度河。居人富乐,宝货盈积,诸方珍异,多集於此。


乌铎迦汉荼城西北行二十余里,至娑罗覩逻邑,是制声明论波你尼僊本生处也。遂古之初,文字繁广,时经劫坏,世界空虚,长寿诸天,降灵导俗,由是之故,文籍生焉。自时厥後,其源泛滥,梵王、天帝作则随时,异道诸僊各制文字,人相祖述,竞习所传,学者虚功,难用详究。人寿百岁之时,有波你尼僊,生知博物,愍时浇薄,欲削浮伪,删定繁猥,游方问道,遇自在天,遂申述作之志。自在天曰:「盛矣哉!吾当佑汝。」僊人受教而退,於是研精潭思,捃摭羣言,作为字书,备有千颂,颂三十二言,究极今古,总括文言。封以进上,王甚珍异,下令国中,普使传习,有诵通利,赏千金钱。所以师资传授,盛行当世。故此邑中诸婆罗门,硕学高才,博物强识。


娑罗覩逻邑中有窣堵波,罗汉化波你尼僊後进之处。如来去世,垂五百年,有大阿罗汉自迦湿弥罗国游化至此,乃见梵志捶训稚童。时阿罗汉谓梵志曰:「何苦此儿?」梵志曰:「令学声明,业不时进。」阿罗汉逌尔而笑。老梵志曰:「夫沙门者,慈悲为情,愍伤物类。仁今所笑,愿闻其说。」阿罗汉曰:「谈不容易,恐致深疑。汝颇尝闻波你尼僊制声明论垂训於世乎?」婆罗门曰:「此邑之子,後进仰德,像设犹存。」阿罗汉曰:「今汝此子,即是彼僊。由以强识,翫习世典,惟谈异论,不究真理,神智唐捐,流转未息,尚乘余善,为汝爱子。然则世典文辞,徒疲功绩;岂若如来圣教,福智冥滋?曩者南海之滨有一枯树,五百蝙蝠於中穴居。有诸商侣止此树下,时属风寒,人皆饥冻,聚积樵苏,蕴火其下,烟焰渐炽,枯树遂然。时商侣中有一贾客,夜分已後,诵阿毘达磨藏。彼诸蝙蝠虽为火困,爱好法音,忍而不出,於此命终,随业受生,俱得人身,舍家修学,乘闻法声,聪明利智,并证圣果,为世福田。近迦腻色迦王与胁尊者招集五百贤圣,於迦湿弥罗国作毘婆沙论,斯并枯树之中五百蝙蝠也。余虽不肖,是其一数。斯则优劣良异,飞伏悬殊。仁今爱子,可许出家,出家功德,言不能述。」时阿罗汉说此语已,示神通事,因忽不现。婆罗门深生敬信,叹羡久之,具告邻里,遂放其子出家修学,因即回信,崇重三宝,乡人从化,於今弥笃。


从乌铎迦汉荼城北踰山涉川,行六百余里,至乌仗那国。(唐言苑,昔轮王之苑囿也。旧曰乌塲,或曰乌荼,皆讹。北印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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